家中难道连这都吃不起了。
要不是还想借着她和三公主搞好关系,届时多让烟儿在玟王面前露露面,此时的她早该被锁在院里,不得出去。
“小惩大戒。”
他皱起眉头,尤其是看见高嬷嬷嘴角的血,心中无名火冒出。
凌厉的扫了一眼柳云芝,恬静如芙蓉,笑颜温柔,似乎教唆丫鬟打人的不是她。
“云芝,这件事你的婢女也有错。梨榕院的燕窝本就是一月一发,她要拿走的是别院的份例。高嬷嬷做事冲动是不对,但若真论起来,你院子里的便是对的。”
这番话说罢,又看向高敏。
“你是嫡母,是这个柳家的大娘子。竟连是非对错都不分,尽由着一个孩子胡闹。从今日起,高嬷嬷和小梨都罚半月月俸,再禁足半月,不准出来。”
他言:“云芝,你御下不严,纵容行事,说明该学的规矩都没学好。确实是我的疏忽,等他日你嫁入顾家,庞大的家业,可不是就管一个院子那么简单。”
她御下不严?
柳云芝看了眼高敏,柳海竟然想把错都推给自己。
她向前两步,不卑不亢,“父亲,你说的有理。女儿是冲动了些,不该在婢女被打就来找嫡母要个说法,而是忍气吞声,听之任之。”
柳海:……
这些话是认错?
不,明明是逼他。以退为进,斥责他找个当父亲,当主君的眼不明耳不灵。
“大娘子,你没错,只是冲动了些。”安儿柔柔一呼,引来了柳云芝的目光。清冷,犹如春日的月霜,冷的她打了个寒战。
高敏瞧了眼自己,她无法退缩,轻移莲步,继续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泄私恨的做法不足以管家。这件事,高嬷嬷确有错,但您做的也不对。”
一句话,成了柳云芝来找事。
柳云芝并未生气,她抱着胸,平静地看着安夫人。
她一身粉衣,头戴桃花簪,面容娇俏,说话时温柔如春风,格外舒畅。
高敏此时来当和事佬,声泪俱下,是她没有教养好柳云芝,愧对死去的宋氏。
柳云芝脸色越发不好,她在那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就在忍不住时,高敏总算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她想请个教养嬷嬷。
毕竟是要嫁给顾家,总不能真送去个野丫头。
他沉声:“嗯,是个好主意。”
柳云芝冷笑,可不就是个好主意。
嫁给顾寒后,新婚之夜,掀起盖头的那刻,顾寒将她绑了直接送去柳府。那一夜,是她一生中最为屈辱的一夜。
柳海和高敏不承认是替嫁,含糊不清,将罪责推到了她的头上。
一时之间,她成了衡都的毒妇,拆散了顾寒和柳烟儿这一对佳偶。
顾府见事已成定局,不想再被耻笑。于是也请了教养嬷嬷,她还记得,姓赵。
赵嬷嬷最得意的门生就是柳烟儿,顾家请她来时,她已经听了不少流言,自然对她不喜。
再加上当时她刚从乡下回来,妄自菲薄,小心翼翼。柳烟儿背后唆使,让她做出了讨嫌的事。
没过多久,顾家新妇丑事便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
此时想想,她不知道是怎么挨过来的。
当时一门心思想叫顾寒看见自己,简直蠢得如猪。
高敏扬眉,赵嬷嬷是衡都最为严苛的,而且教的都是闺秀,最是瞧不起这些个乡下来的。
有她在,定有柳云芝的苦头吃。
她满口应下,柳云芝也没有异议,柳海这才将眉头展开。
也算是识相。
他转身走后没多久,高敏就收起了笑。
“我头有些疼,就不送了。”
柳云芝这时倒装的客客气气,带着小梨一走出门槛,随后就是一盆水。
青衣的一等婢子故意说道:“大娘子可小心着点路,别叫这水不长眼沾到您的衣裳。”
小梨气的转身要去骂,被柳云芝拉了回来。
她们该讨的都讨回来了,这些细枝末节不用在乎。
更何况,狗仗人势。
就算要对付,也不是和这些个小喽啰计较。
回去的路上,见到了府里不常出门的秋夫人和碧夫人,她们一个圆脸如银盘,身姿丰腴,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另一个纤细,桃花眼,高鬓簪花,举止风流。
身后跟着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少女,一人头戴牡丹,一人戴杜鹃。
见到她时,都愣了下,许久是秋夫人先上前行礼。
柳云芝微微点头,并未多言。
柳星儿年岁小,并未养在嫡母身边,性子单纯活泼。
“碧小娘,这就是大姐姐吗?”
接柳云芝回来那日,主君吩咐不准她们在外乱走动,说是柳云芝的命格不好,会克着她们。而且二姐姐见了,还吓了半日不肯出门,听说是貌如夜叉。
今日一见,额头虽有些红斑,但真的不至于难看。
碧夫人上前,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嗯。星儿,你和月儿带着小妹去那边玩儿,别跑远了。”
柳星儿点点头,和姐姐妹妹一块儿到一边去。
秋夫人拉着她坐下,柳海纳了三个妾。
她和碧云,还有个梦奴。
梦奴是外头不入流的,身子娇弱,常不出屋。
她们两个是老夫人身边出来的,柳海并不怎么喜欢,一年里来的次数是屈指可数。
“你说,小宋氏这次会不会栽在柳云芝手里?”
碧云摇摇头,大抵是不会的。
和顾家的婚约很快就要到了,九月还得置一次及笄礼。
主君如此看重两家之好,怎么可能会让小宋氏捣乱。
“真是奇怪。”秋夫人托着腮,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嫩如藕段的手。她眼眸如波,“小宋氏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之前是她将柳云芝送走,怎么又愿意将人带回来?要晓得,她精明的很,顾寒这样的夫郎,她恨不得留着给柳烟儿,怎么会给别人?”
除非……
还有柳烟儿看中的夫婿比其更厉害。
想到这,秋夫人咬着牙,“如果真是这样,就便宜柳云芝了。”
她的大女儿年初已嫁出去,小的也才牙牙学语。
碧云妹妹的一双女儿明年才及笄,定然是这样,小宋氏才会把柳云芝找回来,完成秦晋之好。
“妹妹,你说要是柳云芝死了,主君会如何?”
“秋姐姐,你说什么?”碧云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左右看,除了随身的奴婢,没别人,这才把心放下。
她们说是妾,实际就是奴才。
要是弑主被查到,是会祸及子女的。
她捂着胸口,“秋姐姐,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出。”
秋夫人挑高眉,望着不远处正在玩的星月姐妹和自己的女儿。
柳云芝终究是乡下回来的,就算嫁过去,也得不到顾寒的喜欢。但星儿和月儿不同,她们花容月貌,真嫁过去,定能俘获顾寒的心。
秋夫人拉着碧云的手,恳切的盯着:“妹妹,我是认真。我们年老色衰,柳府定还会有新人进。小宋氏精明,只愿给自己的儿女铺路。我们的孩子,她根本不会在意,你可还记得我的怡儿。”
柳怡儿,年初被嫁给了年过三十的礼部尚书。
她的孩子才十五,即便是庶,也该是配个榜眼,进士。小宋氏居然找了个老东西,主君听那贱人的话,还真许配了。
这事,她过不去。
如果让星儿或月儿嫁进顾家,拿捏住顾寒,之后她们女儿的婚事就能拜托自家人。
碧云顿了顿,许久未开口。
秋夫人热切的拉着她的手,“咱们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孩子。”
第57章 飞鸽传书
经此一事,柳云芝在柳府又多个横行霸道的名声。
小梨气的直咬牙,不住的念叨要去缝了这些下人的嘴。
柳云芝倒是不在意,抿了口茶,苦后回甘。
她做事冲动,以前想着进柳府,做小伏低,让高敏放松警惕。但一见到他们那张害阿娘却洋洋得意的脸,她忍不住。
既然忍不了,就无须再忍。
顾柳两家婚期就在六月后,他们定会在这期间做点什么。
明日是杜府花宴,高敏不计前嫌,好言相与,定要她去。
那其中必然有猫腻。
后宅女子无非三种手段,毁人名声,借刀杀人,暗下毒手。
高敏留着她还有用,自然是不会让她的命出事。
至于名声,也得留着给顾寒去毁。
想明白其中关节,柳云芝哼笑,高敏啊高敏,可惜如今你面对的不是以前的我了。
日头忽阴,似要下雨。
小梨收了满肚子的牢骚,看大姑娘平静不语,心中为她抱不平。
主君和夫人不待见,柳府上下又乱嚼舌根。
名声传出去,顾家就会不满。
先前大姑娘已在乡下受尽苦头,回来后主君不闻不问,夫人表面和善,实则就没有把姑娘当成柳家长女。
那些话就是从沉香院传出去的,要没有夫人的首肯,那些下人怎么敢背后议论。
她心疼大姑娘,但后者却根本不在意。
女子名声多重要,夫家若是听见她凶悍,多事的传闻,怕是会被人不喜。
“姑娘,要不奴婢去找三公主帮忙。”
雨淅淅沥沥,如斜飞珠丝,打在墙角的芭蕉上,犹如玉珠落下;几个眨眼,雨开始变大,串串珠帘给院子添了几分朦胧;乌黑的天,咔擦闪过白色的银龙,瓢泼大雨而下,冲刷着青石板上的泥土。
窗未关,雨顺着飘了进来。
靠边的书案被打湿了,上头铺平的宣纸很快皱成一团。
上头是柳云芝练的字,如今瞧不出什么模样了。
小梨抱怨着怎么会突然下雨,手忙脚乱去关窗。
柳云芝摆了摆手,风吹在脸上,不冷。
小梨担忧的是什么,她知道。
如今的男子喜欢柔顺乖巧,贤惠能干;既是外人眼中的好女,还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她已不算好看的,又从乡下回来,没才没貌,顾寒对她的喜欢已经不多。
若是靠着温柔贤惠的名声,嫁过去至少不会被厌弃。
好像是有道理。
但她不需要。
怎么,男子能挑女子,她们女子就没资格去挑了吗?
顾寒的品性作风,她还不一定瞧得上,自己就得为了渺茫的喜欢让三公主替她做事?
在她心里,顾寒还没那么重要。
风雨声,如沙场肃肃。
她竟有些疲惫,在定远侯府时,她的天地在衡都及其之外。
进了柳府,换为女装。
她就被困在三尺之中,和高敏斗,和柳烟儿斗……
真想尽快查清娘亲的死因,亲口让高敏柳海说出真相。
她起身,小梨急忙问了一句,“大姑娘,你去哪?”
踏出房门的刹那,屋檐外的雨逐渐变小。
柳云芝回头,平淡说道:“去见个人,你不用跟着。”
姑娘不是刚回府吗?
她在府里认识谁?
小梨没有再问,按捺下心中的疑问。
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该问的就不能多嘴,只有这样做,才能活得更久。
云溪院
两个绿衣的丫鬟正陪着主子坐在檐下谈天,院子素净,左右两边开垦出菜畦,上头铺着茅草。
有些已有嫩绿的芽,再过不久就能吃上新鲜的菜。
还有四五株茄,紫色的茎秆攀着笔直的竹子。七八株蜀葵,高杆子,绿叶子。
院子里的主人不爱花,就爱种菜。
即便柳海不常来这,靠着这些菜,也能自给自足。
梦奴着一身麻衣,挂着笑意。
她身子可一点不柔弱,皮肤晒的黝黑,眼又大又灵活,说话时爽朗的笑声能传到别处院里。
“主子,再过不久就能种豆了。我已和李妈子说好了,到时给我们一个小石磨子,咱们以后就能自己做豆腐了。”
“春花,我瞧你是馋主子的豆腐煲了吧。”
春花脸一红,嘟囔两句,你不也是。
梦奴噗呲一笑,“这有什么,你要真想吃,今日就做。”
春花瞪大眼,似是不能判断是真是假。
边上一个不同意。
“主子,你是不知道,厨房那些人捧高踩低。主君不入咱们院子快一年了,别说一块豆腐,就是他们不要的,我们去要都不一定给。”
这话是真。
梦奴歇了心思,抱歉地对她们说道:“都怪我,不爱争宠。苦了你们跟着我,尽是受累。”
春花和紫檀握着主子的手,摇摇头。
她们不觉得苦,只要能跟着主子,做什么都可以。
更何况,在这种种菜,平日里缝些帕子出去卖,过的已是舒坦。
“豆腐咱现在吃不上,但小厨房还有两只鸽子,今晚做个烧乳鸽?”梦奴张罗着,“春花,你去外头找李妈子买些糖来。”
春花咽下口水,点点头,拿起篮子预备出门。
柳云芝到时,天初晴。
雨后清香,让她忐忑的心静了下来。
云溪院在柳府最偏的位置,靠西,外头有假山,树木掩映,要不是自己还有记忆,也要忘记路,找不到进去的门。
牌匾老旧,上头的题字少撇少横。
门落漆,上头结了蜘蛛网,挂了不少的水珠。
她有些忐忑,上前握住铜环,拿不准要不要敲。
犹豫间,里头的门却开了。
春花挎着篮子,很是奇怪外头怎么站了个人。
她好奇的张望,最后落在柳云芝的身上,很是奇怪的皱起眉头,“你是谁,来找谁?”
云溪院的不常出门,自然是柳府上下的脸认的不全。
还以为是哪家院里的丫鬟,看穿着又不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