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娘子,你唤奴婢作什么?”
在这府里,楚雪是客。
但哪有什么无亲无故的客可以住侯府两年之久,还能让小侯爷说出尽心照料着。她入府是不久,但看着楚娘子的模样,就知道没有男人会舍得叫她伤心。
她私心觉得,楚娘子就是小侯爷的心上人。
现在侯爷不愿搭理,是自卑。
因为觉得自己残破身子配不上楚娘子。
青衣大胆猜测,侯爷是喜欢楚娘子的。
为了日后的富贵,她想着要讨好侯府未来的女主人。
“青衣,你替我送封信。”楚雪眼神坚定,背脊挺直,她要让爹他们都来衡都逼婚!
晨曦微亮,柳云芝就被小梨拉了起来。
距离花宴还有两个时辰,这时起来是要梳洗打扮。
贴身的兜子用的是云城棉,芽子绿,几朵野花。外头挑了件迎春黄的上衫,上头绣着可趣的云雀,站在枝头惟妙惟肖。披着秋香绿的褙子,裙用的青州纱,朦朦胧胧,跨出一步,百蝶翩翩起舞。
原先柳云芝爱用高髻,梳的一丝不溜,露出红斑。
她眉眼是生的不错,但红斑面积不小,引人注目,她还不喜欢用铅粉。
明明可以更好看,柳云芝却怎么都不愿去打扮。
小梨给挽了个双髻,两侧各簪了两朵海棠花。一半的乌发散着,柔顺的垂在胸前。额前的头发有些卷曲,小梨手巧,拧了两下别在脑后,蓬松头顶上多了两支螺钿银簪。
柳云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愣了下,她的眼微微上挑,黛眉细,弯,犹如柳叶。红斑被铅粉盖住许多,两侧扑了腮红,仔细瞧,两双眼忽闪忽闪好似黑宝石。
“姑娘,你多笑笑。”
小梨看的有些呆,柳云芝可真好看,即便有红斑,也减不了她的美貌。
反倒因为红斑,更能对她怜惜。
可惜,大娘子不爱笑。
这般的容貌,多笑笑,定能让不少人倾倒。
柳云芝:……
她试着抿唇,却觉得两腮僵硬。
实在想不到好笑的,她拍了拍小梨的手,“将我的帏帽拿来。”
小梨不解,姑娘这般多好看,戴那劳什子作什么。
她嘴上问着,手已动了起来。
帏帽呈荷叶模样,一圈珠帘,青纱蔓蔓。
柳云芝将它戴在头上,轻声说道:“总要钓足那些人的胃口,要是一出场,便被瞧透了,就没什么期待了。”
小梨不懂,但她点点头。
一切准备完毕,就听见外头沉香院的人来请她上马车。
“夫人今日怎么如此殷勤?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这才什么时辰,就要去杜府了。
小梨有些担心,柳云芝勾起唇角,玩着手里的玉镯,不在意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想玩,我就陪着一起。”
第59章 花宴伊始[修]
孙妙灵坐在屋中,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勾起了个笑。
绿檀抱着花上前走两步,“娘子,李氏在外头候着,说是要与你请安。”
她不屑的瞥了眼门外,语气轻佻。
李丽娘是个贪心不足的人,纳进来时,她们娘子就说过不必日日请安,过来点个卯就是。非得自己候在门口半个时辰,也不叫人声张,偷摸站着。
这事传到杜少卿的耳朵里,隔三岔五来寻娘子麻烦。
她替娘子抱不平,说了几回嘴,反倒叫主君给骂了。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杜安就是个色令智昏的。
“由她去,我今日忙的很,没空和她周旋。”孙妙灵折了朵杏花,觉得不太稳重,取下后丢在一边。绿檀帮忙,择了支累金丝牡丹簪,素是素了点,但胜在独一无二。
她满意的点头,“哥儿好些了,今早起来叫声都有力了。”
孩子昨夜染了病,请了府医看过,退了烧,正安稳睡着。
孙妙灵松了口气。
“叫下头人仔细点,天热减衣,冷了添上,别又裹得一身汗,风寒加重。”
绿檀嗯了一身,帮娘子换了身松石绿绫罗裙。
出门时果然瞧见李丽娘。
树后,她怯懦懦的站着,目带忧色,想上前又不敢,做足了样子。
绿檀啧了一声,“娘子,你看她。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倒像是我们欺负了她。我这就是把人赶走,免得脏了娘子的眼。”
她撸起袖子,粗鲁的瞪着李丽娘。
将人吓得退了好几步,孙妙灵才把人拉回来。
“随她去。”
杜府的一切,她并不记挂。
迟早,这都要成为废墟。李丽娘不知其中凶恶,像海鸟一般猛扎了头进来,她以为敌人是孙妙灵,卯足了劲想踹她下来。
实则不然,再过不久,这个家就得散了。
她不喜杜安,自然对李丽娘怎么构陷她感到无所谓。
到了前厅,她第一个便瞧见了熟人。
三公主清月。
两人相熟,还是因为阿宋。
她上前去招待,清月正百无聊赖的托着腮,“怎么了清月公主,可是觉得花宴无聊?”
见是孙妙灵来,她也实话是说。
“确实,本公主实在想不明白,昨个儿桃花宴,前个儿百花宴,到你这,又来个个杏花宴。整日花花花的,闻着味就觉得熏人。”她还不如宅在府里,研究研究口脂。
边上顾小娘子颇为尴尬,只能端正着身子。
前个儿百花宴就是她请的。
孙妙灵噗呲一笑,“公主若是觉得烦闷,便先去花园,此时杏花儿好看。我还种了不少夹竹桃,粉白都有。对了,还有丝竹之音,也都候着。”
“现在人少,公主也清净点。到时人多,就是想这般无聊也不成了。”
清月公主:“也是。对了,孙姊姊,你可曾给柳家妹妹发请帖。”
“自然有。”她也是听清月公主说的才知道,原来阿宋是女子,她竟是柳海长女。想起柳家家眷和她明里暗里说柳云芝礼数家教不足,她直想发笑。
这些个后宅阴私,想用在阿宋身上。
他们倒是想得美。
高敏携着柳烟儿到了杜府门前,车马被牵去一侧,日头下,柳烟儿绝美的容貌此时却有些不甘心的看着前头正款款踏入门去的柳云芝。
引她进去的是三公主身边服侍的宫婢,名唤阿留。
阿留在三公主面前最是得脸,见着柳云芝,笑意吟吟彰显了三公主对柳云芝的重视。可对着她们母女,连片余光也不愿给。
区别对待,让柳烟儿越发恨这“长姐”。
“娘,你瞧那些人,竟都是些捧高踩低的。”
她惹恼了三公主,连带着不能进风致药局。在衡都贵女圈里,以能被风致药局待作上客为荣,她柳烟儿向来是走在最前头,哪有被人比下去的道理。
可风致药局不卖她东西,那些个贵女就冷嘲热讽。
如今,竟然巴结起柳云芝来。
呸。
她眼中的厌恶浓郁,实质化的冲向柳云芝。
高敏猛地一拉,“烟儿,大庭广众,小心祸从口出。”
如今来往都是人,要是被听去这些话,在清月那儿编排,自己等人少不得又要被针对。
柳烟儿不服气,她咬着唇,清亮的眸子看着阿娘。
她气都快气饱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
嫉妒几乎让她抓狂。
她眼角发红,恶毒的说道:“娘,这次绝对要好好整整柳云芝。她害的你女儿我多惨,你一定要帮我。”
高敏吐气,点头。
“放心吧,娘都安排好了。”
进府后,阿留领着柳云芝径直进了后院。
前厅坐着各位贵夫人,后院杏花落满地,纱幔飘扬。
最上头的帐,兜了满怀的杏花。
粉嫩,皎白。
树木玉翠,溪水泛光,交相辉映,生趣盎然。
她踏入门槛时,阿留就转身退了出去。
这动作太快,叫柳云芝一愣。
她展眉看去,层叠的幔帐下,香几上摆着香炉,袅娜的烟向上爬。几张榻,摆在露天之下,日头不甚毒辣,微风阵阵,露出朦胧的几支花。
花瓶各色,中插数支。
伴杏,伴梨,既有一枝独秀,也有花团锦簇。
美人榻上,清月依在扶手,双手展开,正聚精会神瞧着书。
两侧无人伺候,她双腿晃悠,累了,转了个身,余光扫到柳云芝的人影,猛地就跳了起来。
“阿宋……不对,是柳妹妹。”
她将书随手一丢,从榻上急忙穿鞋过来。
奔到柳云芝身侧,抬眸,兴奋的挽着柳云芝。但没一会儿,就挑着柳云芝的幕篱,“你怎么又戴这破玩意儿,不是罗帕就是帏帽幕篱。要是好看些也就算了,偏生是随意做的,丑不拉几。”
柳云芝笑笑,并未说话。
见说不听,清月公主拉住柳云芝,坐在榻上,将桌上才从冰窖里拿出的瓜果献宝一般递过来,“我专从宫里拿的,你爱吃荔枝还有葡萄,这冻在里头许久,今早放温,口感倒也不差。”
“嗯,多谢公主。”
柳云芝剥开荔枝,塞入口中,吐出核。
香味依旧浓郁,不过此时不是品尝这些的时候,她坐正,目视清月,压低声音,“公主,小石昨日可有去找过你?”
清月公主一头雾水,“风致药局不是关门了,小石大概四处游玩,怎么会来找我。”
一听,柳云芝便道是糟了。
先前,让小石去查高敏,约定不管有没有查清楚,都要每日在柳府门前做记号。昨夜没见到记号,小石又不是蠢的,遇到难解决的事,找不到她也会去找李婉。
但李婉说,没有小石的消息。
怕是遇到难事了。
她皱起眉,高敏极有可能和宫中贵妃扯上关系,还有个外头的眼线。
柳云芝满心的担心,面对清月公主的询问,只能摇摇头假装没事。
这件事,李婉最好不知。
她敛下焦急的神色,眉逐渐松开,“是许久没见,有些担心。”
“我道是什么,小石聪慧,圆滑,不会出事的。”清月公主安抚道,见柳云芝脸色好些,转而问起另一件事,“我听顾明燕说,顾寒转性了?”
想起上次在河畔一见,春猎时的顾寒对柳云芝的冷漠和斥责无故成了温柔和疼爱。
她回去想了很久还是想不通,就去找顾明燕问问清楚。
顾家说,顾寒愿意委屈些娶柳云芝,想八抬大轿将人抬进门,好生照顾。这话,清月不信。
她疑惑地看向柳云芝,照理说她也不该信的。
柳云芝:“嗯。”
顾寒和柳烟儿打的主意,她都清楚。
不过是顺水推舟,装傻充愣。
清月公主脑子活泛,自然晓得了柳云芝话里的意思,她含糊说道:“你既清楚就好,云芝,要我说你就不该回去。后宅犹如深林,里头的恶意好似猛兽,能吃的人骨头都不剩。”
她已及笄,不日就要挑驸马。就算能帮柳云芝,也不过些许时日。她怕,柳家人不好相与,到时利用云芝,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知道清月公主是在关心她,莞尔点头。
两人相谈甚欢,外头来了不速之客。
“滚开,难道你们杜府还有本郡主不能去的地方?”婢女竭力阻拦,直接被打了两个巴掌。
清月脸色一黑,定睛去看。
一道火红的倩影扭着腰进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李婉?”
玉河郡主瞪着眼,是她!
是她进宫告状,害得她被罚抄《女诫》。
手都抄酸了,要不是多寻了些丫鬟,怕是这次花宴都不能来。
“叶子兰,你怎么会来这。”
孙姊姊没和她说今日会请这个瘟神来啊,早知有她,今日就不来了。
玉河郡主呵了一声,“本郡主说为何今日出门遇到乌鸦,原是会碰到你,怎么今日不带你那条顾家柳家的狗?”
幔帐之后,身影朦胧。
她眯眼,瞧见气冲冲的清月公主冲了出来。
就要过来打她,来的正好,自己今日请了会点手脚的,到时让她吃够暗亏。
但可惜,一个戴着幕篱的女子出现,拉住了她。
“公主,不要冲动。”
声音清冷,有些耳熟。
玉河郡主盯着她,好一阵想起来,这就是衡都出了名的人。
柳云芝,那丑女人。
李婉还真是不挑,是条狗就要。
她甩袖,嘲讽道:“怎么,不敢?”
清月攥紧拳头,眼冒火光。
“叶子兰,本公主今日非得打的你满地找牙。”
柳云芝暗道不好,使了几分力,将人拉到身后,她挺胸向前,看着明艳的玉河郡主。
“玉河郡主,上次玩闹,闹到殿前,你已受惩罚。今次是在臣子府上,你冒犯金枝玉叶,被众女眷所见,怕就不好收场了。”
是威胁。
玉河板着脸,她就不怕威胁。
柳云芝轻言:“皇后仁慈,更是与贵妃交好,疼爱公主。玉河郡主,你们既是一家人,为何要闹到如此地步。”
清月歪头:皇后何时疼她了?
玉河:竟拿皇后姨母压她!
“李婉,你可真是找了条不会叫的好狗啊。”她咬着牙,死死看着柳云芝,一字一句,似乎要把柳云芝连肉带骨头碾碎入肚。
第60章 花宴闹事一
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叫。
玉河郡主是点柳云芝。
清月易怒,尤其是对着眼前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