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过的很好。
以后会更好。
第14章
出公差是真的会很累,尤其是涉及到政治方面的会议,荀白露和同事们早就开始做了准备,模拟现场情况,大家心里都明白,这种时候再微小的错误都会带来巨大的影响,因为翻译失误出现糟糕结果的案例,他们不知道看过多少。
上了谈判桌,压力更是铺天盖地。
几天处于高压状态,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上司如往常一样,过来跟荀白露说了几句话。
当年荀白露就是她一眼看中的,入职几年,相处异常融洽。
“今天翻的也很好,辛苦了。”荀白露的水平确实很高,要精确表达对方的意思,一些词汇的区别和应用都很考验人的心里素质和积累。
在这方面,荀白露就从不会失误。
终于要走的时候,荀白露跟蔺知宋发了条消息,告知她即将回去。
其实他们这次来的国家风景很好,到处都是优雅浪漫的气息,荀白露也拍了一些照片。
因为职业性质,司里的人都不发朋友圈的,除非是那种重要文章。
那些也只是留给自己看的纪念。
她手机里都有几千张图片了。
荀白露始终觉得,世界很大,可以多走一走,多看一看,万幸每一段路程她都可以有新的收获。
收到荀白露消息的时候,蔺知宋还在看那场新闻会议。
严肃又郑重的场合,荀白露一身黑色职业装,面目如常,不停的在记笔记,脊背挺直,姿态毕显。
等到她翻译的时候,信达雅兼备,她的声音温柔但又不缺乏力量,没有丝毫的慌乱。
长达千字的翻译,准确无误,她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实力。
这样的荀白露,永远耀眼。
也不只是蔺知宋在看,叶池发了个视频给他。
是某音上关于荀白露翻译的那一段的剪辑。
评论区称赞一片,蔺知宋翻着每一条,每一条对荀白露来说都是实至名归。
叶池:[弟妹真的太厉害了!!]
叶池是个数学很好,英语一般的学霸,所以看到荀白露这种级别的翻译整个人都惊呆了,他终于知道了传说中的温柔且强大是什么意思。
她在她擅长的领域里闪闪发光。
蔺知宋就是在那一刻觉得,他没跟荀白露上同一所大学也挺好的。
高三上学期的时候,蔺知宋无意间听见了荀白露和同学的对话。
人家问她想去哪所学校,荀白露似乎认真思考了很久,说是清华。
当时蔺知宋是真的很高兴,他跟荀白露的成绩都很好,他们可以一起去清华,只是短短几分钟,蔺知宋甚至把未来他们在一起的所有美好都幻想出来了。
只可惜,他没看懂荀白露的犹豫。
蔺知宋保送了清华,他以为荀白露也会是。
老师宣布的消息的时候,蔺知宋算是感受到了从云端坠落是什么样的。
荀白露保送北外。
整整三年,她按照荀何理想中模样成长着,性格温柔乖巧,从不惹事,学习认真,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完美的气息,她像是一尊瓷器,被人精心打磨,以最好的模样出现在所有人眼里。
可她终究不是瓷器。
她有自己的灵魂和理想。
放弃清华选择北外就是她第一次忤逆荀何。
十八岁的时候,荀白露所热爱的,所希望成为的,都比做一尊让人满意的完美的瓷器重要千百倍。
她用十年的时间,证明自己是对的。
蔺知宋不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样的,他们结婚以来,无论加班到多晚,起床要多早,荀白露没有一天落下过听BBC,VOA这些,翻看英文原版书籍还有看各种政治新闻更是常态。
她夜以继日的所有努力,才造就了她的现在。
荀白露下飞机后还是回了单位去,处理完了一些后续工作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已经接近十点。
风雨无阻,蔺知宋来接人了,可她真的太累,甚至都没有和蔺知宋多说几句话,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以至于到的时候,蔺知宋好几遍都没能把她叫醒。
他最后尝试了一下:“白露,到家了。”其实他觉得这样柔和的叫法叫不醒也很正常。
蔺知宋下车绕到那边去,俯身将荀白露抱起来。
她很轻,很软,这是直观感受。
蔺知宋眼睫微垂,看向荀白露的手,她还在若有若无做出推拒,心理和生理的双重障碍连睡着了也不可避免。
这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到家后,蔺知宋把人放回床上,动作轻柔。
家里依旧很安静,可他知道不一样的。
荀白露出差的这段时间,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住很孤单,没有多余的生活气息,没有时不时发出的响动,除了他以外什么都全无生气。
荀白露一回来,家又是家了。
蔺知宋给她盖好了被子,终于还是忍住了亲吻的欲望。
他永远尊重荀白露,她说不要喜欢,那就装作相敬如宾好了。
“晚安。”
房门被带上,公寓内是长久的宁静。
唯有月光透过缝隙,落在矮桌上的梨花上。
梨花依然繁盛,瓣上是晶莹的水珠。
……
夏天来的悄无声息,梧桐树叶苍翠欲滴,清晨泛着一抹抹的凉意,行人大多数还穿着长袖长裤,可是立夏就是到了。小卖部的雪糕一批批的上,冷饮握在手上会觉得清凉,即便没有热到头晕目眩,骄阳也刺着人的眼睛,明媚灿烂。
春天也过去了,要到荀白露最讨厌的季节了。
她一点都不喜欢夏天。
一入夏,荀白露是一步都不肯多走的,通常情况下,她会储备足够的生活必需品,在应有限度内,不出家门一步。
她还是更喜欢看书看电影,或者翻译几本著作。
前两天领导有跟荀白露聊过两句,总结了一下她入职以来的表现,说都很好,确实事实如此,荀白露有那么一种预感。
她可能是要升职了。
体制内的工作,升职不容易的,荀白露大大小小的会议参加了不知多少,驻外也有几年,虽说资历不够深,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有同事看出了点什么苗头,不明说,但顺嘴一提也是有的。
那要不然空出来的位置怎么办。
荀白露情绪没什么变化,升了挺好,不升她也很满意现状。
还是看书更让她感兴趣。
下午的时候,蔺知宋回来了。
“你不是说后天回来吗?”荀白露感到惊讶,蔺知宋工作也不比她轻松,出差常有,如果不是因为接送她,加班更是家常便饭。
他的这种婚后从不加班的行为,让陈嘉央那几个天天熬到半夜的朋友很不满意。
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叫人家冷落新婚太太吧。
“那边工作提前结束,后续的事情交给了陈嘉央,我先回来的。”蔺知宋觉得没什么的,陈嘉央一个副总,这也是他的分内事。
荀白露笑了笑,就觉得,其实他也没那么正经。
“吃饭了吗?”
“没有。”
“那我给你做。”
蔺知宋摇了摇头:“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他说的好地方很远,比他们相亲那次去的地方还远。
那地方偏的很,但又是在市区里,绕路绕的人头都晕了,蔺知宋在某处把车停好,带着她继续往下走。
他们进了条小巷子,荀白露看见一块蓝色的,生锈的标牌,上面写着余音巷。
青石板路,凹凸不平,四处静谧,昨夜下了场大雨,地面还是湿润的,不知道是有青苔还是怎么回事,特别的滑,荀白露穿着高跟鞋走的尤为艰难。
她小心翼翼的盯着地面,直到蔺知宋牵住她的手。
“慢点。”他轻声说道。
荀白露感觉自己的那只手要烧起来了,那和工作场合的握手不一样的,温热的触感反而叫她心神不宁。
最终也没挣开,牵着也好,不怕摔了。
那巷子幽深,他们走了好久才到稍微宽阔点的地方去,那边有几处门面在道路两旁,门前坐着老人家,有哼小调的,还有打牌的,在摇椅上晃晃荡荡快要睡着的。
嘈杂却很和谐。
再拐个弯,就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了。
一个小院子,木门上边悬了块匾额,写着:了然堂。
“来这里吃饭吗?”荀白露眨了下眼睛问蔺知宋,他到底从哪找了这么个地方。
蔺知宋道:“主要是喝茶。”
这是个茶馆,他说的。
走进院内,最先看见的就是一棵巨大的银杏树,这会叶子还是碧绿的,透着浓浓的生机。
树下有个女人在睡觉。
“柏老板,来客人了。”蔺知宋含笑叫了声。
荀白露看那个女人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一脸平静,似乎不太想多跟蔺知宋交流的样子,就问了句:“还是老样子是吧?”
蔺知宋:“再加杯茶。”
柏老板终于舍得完全把眼睛睁开,她第一眼看向的就是荀白露,没有过多的询问,她做了个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柏冬至,了然堂的老板,蔺知宋的表妹,很高兴认识你,伟大的翻译官。”
她手指连点了两下。
荀白露一脸好奇:“你知道我?”
柏冬至嗯了声:“我经常看新闻的。”
话匣子并没有就此打开,柏冬至说完后就绕到了后院去。
荀白露有好多话想问蔺知宋,他看出来了,所以直接回答:“她是我小姨的女儿,性格很好,最重要的是,她做的点心很好吃,泡的茶也很好。”
荀白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里看上去很好。”很安静,有花有树,一眼望穿内堂,各种古典器具摆放整齐,韵味别致。
蔺知宋忽然来了个电话,是工作上的事情,他道:“你随便看看,我去接个电话。”
“好。”
可能真的是这里的气氛太好了,荀白露走路都不敢发出什么声响,她四处看了看,在最里面的一面墙上,看见一把琵琶。
某些久远的记忆忽然窜了回来,争先恐后涌入她脑海。
南京的那个院子里,有一棵梨花树,她母亲常常会坐在那里弹琵琶。小时候的荀白露觉得,自己的母亲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温柔慈爱,相貌妍丽,还弹琴弹的那么好。
荀白露自小就跟着她学琵琶,学了十年后,琵琶梦和那个温柔的女人一起,永远消失了。
她大概真的看了很久,很出神,柏冬至来到她身后的时候,她一无所知。
“你也喜欢琵琶吗?”
荀白露微微侧身,点了下头。
“你可以拿下来试一试。”
荀白露曾经下过决心的,永远不会再弹琵琶,但是,她控制不住了。
“谢谢。”
熟悉的感觉是从抱琴的那一刻回来的。
即便很多年没碰过,勾抹弹挑在她指尖,已经是永远忘不掉的了。
一串串熟悉的旋律响起,荀白露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女人。
她弹江南曲调最有韵味,带着荀白露也学那些小调,后来在电影里听那改编的曲子,也总觉得不如她弹得好。
蔺知宋回来时就看到荀白露,她坐在银杏树下弹琵琶。
原来她还会弹琵琶。
站了有一会,柏冬至过来了,“你的太太好像不太开心。”
也许是吧。
蔺知宋:“把琵琶卖我。”
柏冬至斜了他一眼:“你回回来蹭吃蹭喝就算了,现在连我的琵琶都惦记上了,你可真行。 ”
“她喜欢。”
柏冬至没好气的瞪了他眼:“这琵琶有些年头了,我买的时候三十万,看在咱俩是亲戚的份上,卖你六十万好了。”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蔺知宋瞥了她一眼,柏冬至丝毫不心虚:“小叶紫檀,只涨不跌,你不亏的。”
本来可以白吃的一顿饭,蔺知宋花了六十万。
柏冬至:“还是蔺总阔气。”
蔺知宋告诉荀白露他把琴买下来的时候,荀白露哭笑不得:“我就是单纯的弹弹而已。”
“你也可以买回去继续单纯的弹。”
荀白露知道他花了六十万的时候,甚至表示了肯定,“她没有骗你,小叶紫檀的料子,很多年前就是几十万了,她应该真的给你便宜了。”
蔺知宋不懂这个,他更想知道,琵琶背后的故事。
“你的琵琶,是你母亲教的吗?”
荀白露沉默半晌,点了下头。
她是全世界眼里的坏女人,道德败坏,寡廉鲜耻,破坏别人的家庭,她不堪,她甚至自私,她卸下温柔面具的那一天,还要带着荀白露一起死。
可是,她是她的母亲。
生养,抚育,在荀白露十五岁以前,她是最好的母亲。
她一直想念她,可是从小到大学过的道理,培养的道德感,让她没办法提起她。
不堪的到底又是谁。
荀白露一直很平静的诉说那些过往,大多数是十五岁以前的鲜活。
起码,那时候的她,是真的好好的活着的。
荀白露还抱着琵琶。
“我给你弹首曲子吧。”
“好。”
弹的是偏欢快的曲调,荀白露希望,有一天,所有的痛苦都可以离开她。
终了,蔺知宋帮她把琴收了起来。
他拿了一个盒子递给荀白露。
“荀白露,生日快乐。”
缩短行程,提前两天回来,只是想陪她过生日。
以后每一年他都会在。
第1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