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这样一张脸,叫阿姨,恕她无能为力。
叶池看出了她的尴尬,忙道:“你叫她蕴华姐就好,蔺知宋也这么叫的。”
“蕴华姐好。”
沈蕴华笑逐颜开,拉着荀白露的胳膊就往里面走,也是夸赞不停,荀白露被弄得都不太好意思了。
出乎意料的,沈蕴华和她有不少的共同话题,最后竟说到荀白露的上司那里去了,她们司的副司长跟沈蕴华还是多年的好友。
从那位副司长的口中,沈蕴华已经听过许多次荀白露的名字,再到后面蔺知宋结婚,沈蕴华就知道,这是个很好的孩子。
关于她的事叶池也说过一些,沈蕴华对她更是心疼备至。
所以两人聊得火热,叶池完全被抛弃在一边。
“妈。”
“妈什么妈?”沈蕴华回头看他,横眉冷竖,这小子的帐过会再算,“给知宋打电话,让他也赶紧过来吃饭,都等着呢。”
叶池:……
她好像会变脸。
蔺知宋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沈蕴华在同荀白露聊天,荀白露全程都是笑着的,并非出自礼貌,和沈蕴华说话她是真的觉得轻松,也很有意思。
至于叶池,还在被喻瑛追着打。
喻瑛是叶池的未婚妻。
他自然而然的坐到了荀白露的身边去,沈蕴华见状,也不再打扰他们,“我去看看阿姨饭做好没有。”
她走后,蔺知宋侧首问荀白露:“很开心?”
荀白露重重的点了两下头,脸上的笑意经久未消,她离蔺知宋离的近了些,声音压低道:“她人真的很好。”
荀白露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长辈的关爱,沈蕴华却介于这两者之间。可能有些人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明明第一次相见,就有了深交的冲动。
所以,蔺知宋一点都没有骗她。
她这样子,蔺知宋自然也为她高兴,他学着荀白露的样子,也把声音放低一些,道:“你以后可以经常来找蕴华姐玩,她也很喜欢你的。”
要不然也会再三催着他带人过来。
明明是一样的举动,一样的声音,荀白露却觉得,蔺知宋做的格外亲昵,但又不会让她不适。
她略微抬眼看了下,与蔺知宋视线相接后又立马躲避。
她又想到了叶池的话。
会是喜欢吗。
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因子在二人之间流窜,荀白露已经重新端正的坐好,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喻瑛的出现缓解了她内心的慌乱。
“知宋哥!你看叶池!”喻瑛和叶池闹腾了有一会,她拿叶池没办法,只好向蔺知宋求助。
习惯了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蔺知宋失笑道:“我也管不了他啊。”
喻瑛兀自生气,虽然是未婚夫妻,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追着叶池跑,叶池总不爱搭理她。
这次叶池跑出去住,可把喻瑛气坏了,他连一条消息都没主动给她发过。
喻瑛气的直想哭,还要找个人倾诉一下。
所以她把视线移到了荀白露那边,直接走到她那里坐下,泛着哭腔问好:“白露姐姐好,你以后可以叫我瑛子,和我关系好的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说罢,也不等荀白露作出回应,喻瑛就靠在她肩膀上哭。
荀白露哪见过这阵仗,被喻瑛这一靠浑身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但是人家是个女孩子,她不好把人推开的。
蔺知宋更无奈,喻瑛同叶池是娃娃亲,这么多年闹的不算少了,喻瑛爱哭的毛病也没纠正过来。
他见荀白露脸都要憋红了,知道她肯定是不太舒服的。
“瑛子……”他唤了声,荀白露立马看向他,微微摇头。
差不多五分钟过去,喻瑛终于哭好了,从荀白露那里探起头,抽抽嗒嗒的同她道歉:“白露姐姐,对不起啊,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荀白露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念:“没关系。”
可能情绪缓过来了,喻瑛又恢复了生命力,跑到另一边去拿了好多东西过来。
“白露姐姐,今天知道要见你,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这个是我在韩国买的护肤品,超级超级好用,我回购过无数次!还有这个包包,是C家才出的款,我自己都舍不得用,你要好好爱惜它,嗯,还有还有,这颗钻石,是我爸爸之前买给我的,我有很多的,你就拿去吧……”
零零总总的,她拿了一大堆的东西过来,荀白露接都接不下,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晕晕乎乎的状态。
怎么,就过渡到送礼物了。
荀白露不知所措,回头看着蔺知宋,有求救意味在。
蔺知宋只是笑,轻点了下头,示意她都可以收下。
喻家是出了名的富裕,也只有喻瑛这一个孩子,多有宠爱,看她那性格也知道。
喻瑛明明还在抽噎,提起自己的宝贝的时候,显得十分雀跃,导致整个人看上去,不太正常。
荀白露坐在那里,一直低低念着:“够了够了,可以了。”
喻瑛根本听不见,继续土豪行为。
最后,她怀里,面前,堆积如山。
“白露姐姐,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本来我还想再带一些的,但是我的车装不下了,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出去买的。”喻瑛眼里透着希冀的光芒,她好喜欢荀白露的。
沈蕴华跟她讲,荀白露特别有文化,她就喜欢有文化的人。
不像以前自己那些朋友,要么嫌弃她笨,爱哭,暴发户,要不就是老想着占她的便宜。
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看面相就知道荀白露是个好人。
荀白露咬了下唇,勉强道:“没有了,这已经太多了。”
还没有谁这样送过她礼物呢。
明明她跟陈嘉禾的风格看上去一样,谁是真心,谁是做作,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实在是那些年见过的人太多,练出来这样的本事。
有喻瑛在,根本没有蔺知宋和荀白露说话的机会,翻过悲伤那篇,喻瑛整个人话多的不得了。
蔺知宋想见缝插针都难,没法子,他只好出去寻叶池。
叶池正在花园里抽烟,烟雾缭绕,昏昏沉沉,透着股浓重的颓靡劲儿。
他见蔺知宋,把烟盒递给他。
“戒了。”
叶池发笑,“你还能戒得了这个?”
蔺知宋最开始创业那段时间,其实也挺困难的,不靠家里人,完全就是几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在一起,没日没夜的研究,压力如山。
那时候觉得熬不住了,一群人出去胡吃海喝一顿,喝醉了再醒过来,又满血复活。
蔺知宋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抽烟的,叶池有幸见过,他是真觉得那个抽法蔺知宋会英年早逝。
对于他的质疑蔺知宋耐心给出解释:“白露不喜欢。”
叶池轻嗤了下,这人一结婚就是不一样。
“你到底怎么了?”好好的又跟喻瑛闹了起来。
说起这个叶池就很烦,“我就是受不了她一天到晚管着我,我离家出走去你那住,她一天能给我发上百条消息,要不是我发了狠话,她都跑到你家来堵我了,她是我什么人啊这么管我!”
蔺知宋悠然道:“她是你未婚妻。”
“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叶池蹲在地上,仰头看蔺知宋。
说到底,还是更爱自由。
他跟喻瑛的事,蔺知宋很少干涉,感情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怎么干涉都是不对的。
过了会,叶池才问:“你出来干什么啊?”
“你未婚妻缠着白露不放,根本没我说话的份。”
叶池差点翻白眼,合着还是为了荀白露,“我把人抓出来行了吧。”
“嗯。”
终于恢复了二人世界。
荀白露还在认真仔细的查看喻瑛送她的礼物,别的都还好,唯独那颗粉钻,荀白露仔细端详许久,在思考这到底值多少钱。
她也有一颗的,荀何送给她母亲的钻戒,一直都在她这里。
蔺知宋并不知道这件事,只当她纯粹喜欢,他说:“很喜欢吗?”
“嗯。”不在于价值,在心意,今天喻瑛哪怕送给她一块石头,她都会很小心的收藏起来的。
那是她最真挚的善意。
“她们家真的很有钱吗?”荀白露仰头问蔺知宋。
“全市第五。”
蔺知宋顿了顿,手指拂过桌面,定在某处,他说:“白露,我也很有钱的。”
荀白露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明白他说这个干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喜欢钻石,我可以买很多送给你。”他还差荀白露一枚戒指。
这样合理的解释,叫荀白露忍不住发笑:“我对这个不感兴趣的,就是看一看。”都说钻石代表永恒,荀何送过多少钻石给多少人她不清楚,反正,她母亲的那一枚,永远都是丑陋的。
蔺知宋顺势做到了她身边,帮着她整理那些东西,忽然问了句:“白露,你想办婚礼了吗?”
他见荀白露的手停住,表情更显得木然,渐渐的,她开始摇头。
荀白露咬了下牙,甚至都不敢看蔺知宋。
她说:“蔺知宋,我们就一直这样,可以吗?”
保持现状,不要喜欢她,不要提婚礼,相敬如宾,像家人一样。
她很自私,她不想失去她唯一拥有的温柔和善意了。
其实蔺知宋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他知道的越来越多,也就更明白这么多年荀白露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在现有条件下,她已经做出最大让步了。
所以,他答应了她。
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何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婚姻,只要他们在一起就足够。
在叶家这顿饭荀白露吃的很高兴,喻瑛和沈蕴华都是很好很好的人,荀白露有了许多从未有过的新体验。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她请了三天的病假,重新上班时,大家都说她的气色特别的好。
气色这种东西,自己大概是真的看不出来,荀白露对着镜子照了许久,也没看出来到底哪好。
跟往常也没什么区别。
复工的第一天就加班到晚上八点,小组训练翻译平时的一些重要讲话,到最后大家都是筋疲力尽。
荀白露头脑已经算不得清醒了,各种语言系统混乱到极致。
出了单位,迎面扑来的冷风冻得她一激灵,人倒是精神了许多。
蔺知宋等她等了有一会了,但凡没有重要的事,都是他接送荀白露上下班。
回家的路上,荀白露就跟蔺知宋说:“过两天我应该要出差,去国外,大概一个周。”
她去作为随同翻译。
蔺知宋答:“知道了。”
两人又随便聊了些什么,经过某个路段的时候,荀白露突然想起那里可以通往附中。
“我有点想吃附中旁边那家的炸酱面。”
想吃就吃,蔺知宋直接绕了道。
多年过去,附中还是老样子,就是外面的餐馆换了又换,这些年还留着的就是炸酱面跟麻辣烫那两家。
荀白露上学的时候也时常在那里吃的。
她跟蔺知宋并排走着,从附中那边看过去,好像还能看见放学时乌泱泱一片学生往外涌。
“相比之下,还是学校二楼那边的炸酱面更好吃。”荀白露叹了句,可惜已经很晚了,进不了学校,在外面也挺好。
二人进了面馆去,老板见荀白露,觉得挺眼熟,便笑着问了句:“唉,你以前是不是附中的学生啊?”
“对,我上学的时候经常来您这儿吃饭。”
老板顿时乐了,“我就说,看你面熟的很。”
荀白露跟蔺知宋各点了一份炸酱面。
“其实我经常会在这里看见你。”蔺知宋突然说了这么句。
放学的时候从这里经过,看见过荀白露,所以经过的每一次,他都会往里面看一看。
那时候陈嘉央还发过牢骚,说荀白露奇怪的很,放学那么早就吃饭了,怎么不回家吃。
他知道的。
荀家人根本就不喜欢她,少在一起相处一分钟都是好的。
如果不是荀何极力要求,她也不会选择走读。
蔺知宋依然清楚的记得,没有任何一次她是跟同学一起来的,永远一个人,吃饭也显孤单。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吧,他觉得荀白露跟他认识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
属于十七八岁少女最鲜活的模样,她都没有。
冷静又孤僻,看似温柔实则冷漠。
被那个乱七八糟的家庭逼出来的。
蔺知宋当然听说过有关荀家的事情,闹得最厉害的时候,莫宛如差点自杀,胡同里那些母亲们关系都很不错的,这样一来,直接把荀白露钉在耻辱柱上,那些大人们说一句,家里的孩子也跟着说一句,就真的没人看得起她了。
他对她的关注越来越多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清晰的认知,就是觉得,她其实很坚强。
自然而然的,他也就喜欢上荀白露了,没有什么确切的理由。
喜欢一个人,可以是惊鸿一瞥,可以是日久生情,也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喜欢就是喜欢,是不自觉的关注,是心之所向,是看到她好会高兴,看到她不好会难过。
一喜欢就是好多年,好在,长达十余年的暗恋,开花结果了。
他们两个吃的很安静,也很慢,可能都因为想到了从前。
临走的时候,荀白露经过附中旁的某条小巷,停留了两分钟。
她一直在往里面看,那里漆黑一片,狭窄阴森。蔺知宋并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他隐约记得,里面出过某些不好的事情。
“怎么了?”他叫了荀白露一声。
“没事,回家吧。”荀白露冲他笑了下。
回来这一趟,她确实想到了很多,好的,不好的,虽然大多数是不幸,可是都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