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泪水止不住的流,还在微弱的抽泣。
她是真的怕,如果当初消防员来的晚一点,她也会那样的。
那样的感觉一辈子都忘不掉。
荀白露肩头在不断耸动,蔺知宋只能拍着她的背,一遍遍的重复没事了。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去让她忘掉那些痛苦的过往。
蔺知宋眼睛发红,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
荀白露断断续续的,哭了很久,把蔺知宋的肩头浸湿,她才从那种情绪中抽离些许。
维持着拥抱的动作,荀白露伸手揽住蔺知宋的背,她问:“那个人,怎么了?”
蔺知宋小心翼翼的开口,说:“他在那幢写字楼上班,今天被辞退,压力太大,所以,”蔺知宋没接着往下说。
那个人今年已经四十岁了,上面有父母待养,下面有孩子等着上学,妻子患癌,全家就靠他一个人维持生计,失去了那份工作,他也就失去了养家糊口的能力,在离职的时候接到了妻子所住医院的催缴住院费的电话,万念俱灰之下选择自杀。
众生皆苦,这句话从来都不是说着玩的。
荀白露听后,沉默了很久,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讲,事故发生的那一瞬,短暂到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结局。
……
荀白露又变得安静了很多,像蔺知宋刚见到她时那样,温柔寡言,带着浓重的疏离感。
他不知她不是故意的,那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一旦受到了刺激就会开启。
她总说自己没事,工作不耽误,看书也照看,喻瑛来找她玩更不会拒绝,似乎都没有翻反常的地方,可就是,安静了很多,出门的欲望降到最低。
以及,每晚睡觉的时候,她都会抱蔺知宋抱的很紧。
直到有一天,她很久都没睡着,蔺知宋念了好几篇文章她也没有睡意。
她翻了身,环住蔺知宋的腰,细若蚊蝇的说了句:“还好,我们家的楼层不高。”
在五楼而已。
不是十三楼,不是高楼大厦,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恐惧。
这样她就很知足了。
蔺知宋关了灯,慢慢的躺下来,将荀白露的手放在腰间。
他们离得很近,呼吸交缠着,温情旖旎。
蔺知宋闭着眼睛,手指拂过荀白露的脸颊,他说:“白露,我们换个地方做婚房好不好?”
选个四合院,里面种上好多花,一定要有棵梨花树,就在地面上,她永远都不会害怕。
“好。”黑夜中,荀白露浅浅的应着。
蔺知宋其实想一直陪着荀白露,但是现在公司很多事还要他处理,有个特别重要的会要在上海那边开,他得去好几天。
就是不太放心荀白露。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啊?”荀白露失笑不已,以前她一个人也挺好的,蔺知宋总觉得他要不在家她就能饿死自己一样。
“有时间就给我打电话。”蔺知宋无奈道。
“知道了。”
蔺知宋拉着行李箱,没走出两步,一个转身过来,紧紧将荀白露拥在怀里。
还没离开,他就舍不得了。
“我不在,有什么事就去找叶池和喻瑛,或者干脆让喻瑛直接住过来。”
“好。”
“下班到家后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
“多注意休息,工作别太累。”
“好。”
他还想嘱咐些什么,荀白露笑着打断他:“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你怎么这么啰嗦啊。”
蔺知宋一哑,他就是,不太放心她。
“那我走了。”
“好。”
起初荀白露没觉得有什么的,晚上下班回家,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才觉得空落落的,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没有人给她念书了,她觉得哪里都不舒服,只好自己念。
折腾到半夜,荀白露翻了两次身,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她拿起手机,打开聊天页面,手指晃动几下,最终作罢。
他应该已经睡了。
荀白露刚这样想,蔺知宋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他说,我很想你。
这算是心灵相通了吗?
荀白露笑出声来,想了想,给蔺知宋发了条语音过去。
“我也是。”
半分钟后,蔺知宋打了电话。
先开始两人都是沉默,后来,蔺知宋说:“今晚读《逍遥游》吧,你上次说这个很催眠的。”
非常自然的过渡到读书这上面,没有一句多余的缱绻的话语,就像往常一样,快睡的时候,蔺知宋为她读一篇文章,等她入睡了,他关掉灯,跟她说晚安,自己也躺下了。
就像对方还在身边一样。
荀白露对于《逍遥游》的催眠功效,从来就没有怀疑过,高中时学过那么多文章,背也背了那么多,就是那一篇折磨的荀白露想撞墙。
实在是太绕了。
那边一句句念着,荀白露眼皮子愈渐沉重,她想,这样一辈子多好啊。
他的声音,她永远记得,永远喜爱,永远不会变。
维持着这样的模式,荀白露后面几天睡的还算不错。
喻瑛约她出去玩她也挺有精神的。
除了,买东西结账时喻瑛顺手拿的计生用品。
面对周围人的目光,喻瑛丝毫不在怕的。
干嘛了,谁不做啊,这有什么的。
她甚至还要塞给荀白露,“你要不要?”
荀白露立马摇头,目光里透着坚定。
喻瑛虽是询问,也没有太在意她的意见,直接塞进她包里。
万一哪天就用上了呢。
到时候两个人都还得感谢她。
本来玩的还挺开心的,消失许久的荀何又出来,打电话叫荀白露回家。
“干什么?”
“叫你回来你就回来。”荀何语气不善,荀白露不知道他要闹什么,只得匆匆跟喻瑛说自己要过去。
喻瑛问:“要不,我陪你一起过去?”荀家那家人,她真没有什么好感,万一她白露姐姐被欺负了怎么办。
不等荀白露回答,喻瑛已经做出了决定,拉着人就跑。
回了宝生胡同,荀白露道:“那你先去蔺家等我,我一会就来。”
“好的。”
荀家今天只有荀何跟荀时程在,莫宛如和好友出去喝茶,荀时昱在律所上班。
面对这个她住过三年的家,荀白露没有太多的感情,她进去后坐下,问荀何:“叫我来有什么事?”
荀何今天感觉有些阴恻恻的,他同荀白露对视着,问:“你跟知宋最近怎么样?”
“很好。”
荀何闻言,脸色沉了沉,拿了张照片放在她面前。
是她和叶池在医院的那次,角度很好,卡在了叶池扶她时,姿态显得很亲昵。
荀白露眼神一凛,“什么意思?”
“你还问我什么意思?”
真的挺好笑的,荀白露仰头看着荀何,说:“那次我生病了,是蔺知宋跟叶池陪我去的医院,当时蔺知宋有事,叶池留下来陪的我,我没站稳他扶了我一下,怎么了?”
荀何就听不惯她这嘲讽的语气,“结婚了就好好过日子,不要整些有的没的。”
荀白露要被气笑了,这是怀疑她跟叶池了。
她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没有丝毫的客气,她觉得也不需要客气了。
“你是对自己的出轨基因太有自信了吗?”所以才会无厘头的怀疑自己的女儿。
荀何被她激的不轻,脸色大变:“你!”
“你还想打我是吗?”
荀白露从来没觉得,荀何这么可笑过,他自己道德沦丧还非要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他一样。
叶池是她跟蔺知宋共同的朋友,这太侮辱人了。
“其实你一直都没有把我当过你的女儿吧。”荀白露问了这么句,她最近情绪一直都压抑着,有个突破口就怎么也压不住了。
所有的委屈在一瞬间迸发出来,她问了荀何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你记得我生日是哪天吗?”
荀何不懂她扯这些干什么,没好气的回:“不就是立夏吗!”
因为是节气,很好记的。
荀白露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忍了忍,没叫眼泪流下来。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白露吗?”
荀何看向她,“你妈……”
“我妈读诗经,喜欢《蒹葭》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没错。”
“可是我之所以叫白露,是因为我出生在白露那天。”
荀白露内心一片怆然,她这些年到底还在期待些什么。
“那就再告诉你一件事,立夏那天,是你儿子荀时程的生日。”
她说这话的时候,荀时程就倚在门边,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好不容易眼神聚焦的时候,慢慢看着荀何,他觉得他好陌生。
厌恶荀白露很多很多年了,就是在这样一刻,他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荒唐又可笑。
荀白露对于荀何露出来的愕然,只有深深的厌恶。
罪魁祸首明明是他,可伤害一点都没落到他身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为他的错误承担后果,尝试自杀的莫宛如,已经死去的荀白露的妈妈,还有两个孩子被遗忘的生日。
凭什么啊。
荀白露忍的太辛苦,有一滴泪不受控制的涌出,她拿手擦了下。
“我们说好的,我结婚以后你不用再管我,你不必担心我会做出什么事来影响你跟蔺家的合作,虽然我是你亲生的,但我不会像你一样没有底线。”
“以后没什么事的话,也不要再联系了,大家都觉得膈应。”
整个院子都静下来了,荀白露离开后,荀何颓然的坐下,隔着光影,他看见了站在房门边的荀时程。
在他身上,荀何感受到了以前从没有的孤独。
寂静过后,荀时程回了房间,自嘲的说了句话。
“真是乱七八糟的家庭。”
第24章
荀白露从荀家出来后, 立即打了个电话出去。
“陈医生,你现在有时间吗?”
那照片不可能是荀何自己拍的,要是他的话当场就过来叫荀白露了。
而且那角度看着就让人误会, 拍照的人什么心思已经很明显了。
凭什么要放过他。
荀白露跟喻瑛说了声自己要去医院, 喻瑛就在蔺家多待了会。
反正许舒文也挺喜欢她的, 两人一起钻研包包首饰什么的,也怪有意思。
荀白露这一来一回足足花了四个小时。
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荀白露在约陈嘉禾之前, 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陈嘉央。
这就算打个招呼了, 他跟蔺知宋一起在上海,想回来救也是来不及的。
荀白露能忍是真的, 踩到底线了她就把之前攒着的一起处理掉。
她跟陈嘉禾约在了学校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那个学校,是陈嘉禾的母校。
陈嘉禾比她先到一点, 看见她来了以后, 还很热情的打招呼:“白露你终于来了, 找我有什么事啊?”
她笑容甜美,眼睛明亮,明明是很可爱的样子, 又带着让人轻易看出来的做作。
荀白露可没功夫跟她叙旧。
“为什么把我跟叶池的照片发给我爸?”
陈嘉禾笑容一僵, 眼里闪过慌乱, 但还在嘴硬:“白露你在说什么啊?”
荀白露不耐道:“需要我去报警然后我们一起去看医院的监控吗?”
她这样说,陈嘉禾还能怎么办,她梗了梗脖子, 道:“我只是拍了照片而已, 发给荀叔叔有什么问题吗?”
“是你自己跟叶池行为不端的啊, 你做的出来为什么我不能拍?”
荀白露早知道她没脑子, 但没想到能蠢成这样。
她知道该怎么样刺激她。
“随你便吧, 你拍了又能怎么样呢, 荀家管不了我,那次去医院蔺知宋也在的,他一直都知道,你直接拿给他看好了,何必拐弯抹角。”
“因为你知道,给他看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们的婚姻,你干涉不了,所以只能从别的地方找我麻烦了。”
陈嘉禾唇瓣紧抿着,她就是看不惯他们恩爱,凭什么,她跟蔺知宋才是青梅竹马,荀白露一个私生女怎么配。
“我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一直以来都针对我,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我好像也没有得罪过你吧。”
荀白露差一点就想跟陈嘉禾做朋友了。
刚进胡同的时候,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只有陈嘉禾,笑嘻嘻的围在她身边,跟她说话,哪怕那时候荀白露怕生怕的厉害,总是沉默寡言。
她那个时候觉得陈嘉禾性格很好的,长相甜美,人人喜欢,她想有这样一个朋友她会很幸福的。
直到她听到陈嘉禾背地跟人议论她。
“哎呀你都不知道,她性格差劲的要死,跟她说话也不理,还对我颐指气使的。”
一众女生纷纷替她感到不平。
类似的话荀白露听到过很多,她才知道,原来陈嘉禾只是享受表面上的善良关环。
她很善良啊,大家都不喜欢都讨厌的人,她却什么都不计较,一直对她好。
全都是假的。
拜陈嘉禾跟卫珩所赐,荀白露再也没有过主动结交朋友的想法了。
她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陈嘉禾对她的敌意会淡化一点,可还是那样。
陈嘉禾紧绷着下巴,手指攥着裙角,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缓缓抬眼,看着荀白露,一字一句的说:“因为你不好过,我就最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