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啊。
荀白露眉眼低垂,问:“叫我回去干什么?”
“你自己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是吗?荀白露,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啊?”
还要怎么省,他说什么是什么,她逆来顺受多年,他们还当她是面做的,任人揉捏,一点脾气都没有。
工作了一整天,她已经够累了,还要去应付这些事。
她真的很累了。
“我刚下班,现在就回来。”她有气无力的开口。
这一天的到来,她并不觉得意外。
陆陆续续,很多人发了消息过来。
喻瑛叶池最先,接着是姚舒闵粤,要么消息灵通,要么住的近,不足为奇。
后来连柏冬至都打了电话,荀白露没有接。
柏冬至只好发微信。
柏冬至:【有什么事好好说,我在去宝生胡同的路上,白露,不要担心】
还有这么多人都是站在她这边的,他们都会帮她。
荀白露将手机关机了,在蔺知宋打电话前的一分钟。
柏冬至只打电话跟他说了一句:“白露出事了,你赶紧回来。”
那时会议刚结束,他立马订了机票准备回来。
一连好几个电话,全都是关机,问了一圈,都没联系上荀白露。
蔺知宋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
“白露,等我回来。”他低声念了句。
……
荀白露在回那里的路上竟然遇见了卫珩。
他看上去憔悴了很多,冷着脸跟着领导同人说着话。
他应当是这番模样的,从金字塔顶尖衰落,在小律所里,为了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把自己折腾的不成样。
他的事业,人生,被毁的一干二净。
最有冲劲的十年时光,得来的成果全没了。
所以当他看见荀白露的时候,眼睛都快要喷火。
她怎么还敢出现在他面前。
荀白露站在路边看了他会,等着他们说完话,卫珩朝她走过来。
许久以前,她觉得他阳光又开朗,身在泥潭仍奋力向上,现在看他,那股子戾气怎样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卫珩冷笑着开口:“怎么,毁掉了我的人生,还要来看我有多落魄是吗,荀白露,你真他妈的狠啊。”
狠吗,有时她也这样觉得,可看着身上那些疤痕,又不觉得了。
“我身上,有各种伤疤,有被烟蒂烫伤的,有自残留下的,我的肝脏不太好,因为上学的时候被蔺知玟逼着吃过垃圾,之前我一直有心理障碍,看过心理医生,近两年才好了些,很多年里,我都活在被霸凌的阴影里,最重要的是,和我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这些,都是蔺知玟还有你带给我的,你说我狠,我却觉得不如你们十中之一。”
她没说一句,卫珩嚣张的气焰就灭掉一分,因为他都知道,他也做过。
他哪里只有欺骗背叛这一宗罪。
“今天其实我还挺高兴的,因为蔺知玟,终于也要付出代价了,只是偶然看见了,想来和你说几句,有些感慨吧,我曾经相信,也曾经怀疑的善恶有报,还是变成了现实。”
天谴也好,人祸也罢,都是一定要报的。
“卫珩,从云端跌落,一无所有的感觉,不好受吧。”
荀白露笑容温柔,她道:“不好受就对了,以后一辈子,你都要带着这种感觉,被折磨被压垮,你也该感受一下,我们的痛苦了。”
荀白露觉得心里畅快了些。
结果怎么样不重要了,鱼死网破也好,失去现有的幸福也罢。
有罪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她去宝生胡同的时候,蔺家门前已经围了很多人,蔺知玟回来后,哭天抢地闹腾着,叫所有人不得安宁,从头到尾都是一句话,荀白露害了她,她不得好死。
关于她最近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只是没想到,会跟荀白露有关系。
他们都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这种目光,从小到大荀白露看过很多,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她淡定从容地走进蔺家,把门关紧。
里面的人也不少,蔺家的,荀家的,喻瑛叶池,还有柏冬至。
刚才蔺知玟在发疯,他们三个废了好大劲才把人拉住。
现在蔺知玟看见荀白露,又开始了,她张牙舞爪的,朝着荀白露扑过来,长长的指甲,极有可能将荀白露的脸划破。
叶池直接把人给推开,也不管蔺渊夫妇怎么想了。
厌恶蔺知玟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
蔺知玟嗓音尖利,都快将屋顶掀翻,“荀白露,都是你干的对不对,就是你要害我!你个贱人!”
“蔺知玟你给我闭嘴!”蔺渊气的心绞痛都要犯了,他甚至想打蔺知玟,将她赶出去,还家宅安宁。
“别介啊,听听她说什么,说说我这好妹妹,到底是怎么她了?”荀时程看热闹不嫌事大,荀时昱拉都拉不住。
荀白露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蔺知玟恨她恨到眼睛血红。
她终于开了口,说:“你说我害你,我可不认,只是因为被你伤害过的人,回来报复你了而已。”
“你放屁,说报复以前怎么不来,那天我刚遇见你,这些破事就全都发生了,你还敢说不是你!”
荀白露上下打量她一番:“看来你还是被打的不够惨,还有这么好的精力说这些。”
是她让蔺知玟害人的吗,是她让她在外面乱搞的吗,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后果当然得她自己承担。
蔺知玟看着荀白露,牙关咬得死死的,整个人癫狂若极,今天在场这么多人,看她的眼光是怎么样的鄙夷,她就有多恨荀白露。
她就应该和当年一样,忍受世人白眼,饱受欺凌,她就该被碾进泥地,而不是,越来越好。
所以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拖荀白露下水。
“那你又算什么好东西,蔺知宋对你那么好,你不是照样背着他在外面跟叶池乱搞!”
一语激起千层浪,屋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不约而同的看向叶池跟荀白露。
叶池真的要被蔺知玟逼疯了,她就是条疯狗,见谁咬谁。
“你他妈放什么狗屁,你神经病啊!”
蔺知玟:“我可没胡说,这件事,荀伯父你不也是知道的吗?”
荀何现在是被架在火上烤,他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解决。
再怎么样,他现在也不能说其他的,他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蔺知玟轻蔑地的笑了笑,“不信的话你们就去问陈嘉禾啊,她可是有证据的,你们找她来问啊!”
她真是疯了。
她不好过,所有人都别想好过了。
无论什么时候,给女性定罪都来的太容易,三言两语,口诛笔伐,连澄清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有,澄清过后又有多少人愿意去了解真相。
他们只会说,那肯定也是她自己行为不端才会招人闲话。
他们只会说。
就像今天,蔺知玟轻而易举就能给荀白露戴上不忠的帽子。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叶池要打蔺知玟,喻瑛和柏冬至拼命拉着他,莫宛如没什么所谓,始终站在一旁,缄默不言,荀时程说着风凉话,荀何骂他骂的厉害,荀时昱还是劝慰,蔺渊夫妇则是不知所措,不明白为什么事态发展成这样。
人间乱象,不过如此。
荀白露像是局外人一样,站在外面,看着眼前这场景。
混乱,荒唐,可笑。
主题渐渐的偏离,从她欺负蔺知玟变成了她不忠,各种非议。
没人问她问什么要陷害蔺知玟,更不会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自顾自的做着自己想做的,说自己想说的,好像她真的无关紧要。
连辩白都没有力气。
嘈杂维持了很久,荀白露站在角落,不声不响。
唯有柏冬至看见了。
她终于忍受不了了,松开手,用尽全力喊了声:“够了!”
柏冬至喘着气,说:“你们能不能冷静一点,听听白露怎么说啊。”
她一句话,似乎把荀白露从最危险的边缘拉了回来。
放空的大脑渐渐清醒过来,交缠在心间的那些情绪逐渐平和,某些极端念头也被收回。
荀白露看向柏冬至,幅度并不大的,向她鞠了一躬。
“谢谢。”
柏冬至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气息,一种,没有生机和活力的,行将就木,行尸走肉的气息。
她一直以为,她最开始遇见的荀白露就是最初的荀白露。
原来不是,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她都维持着现在的状态。
荀白露低着头,在手机里翻了翻,朝着众人播放一段视频。
是她跟叶池在医院那一段,完整的视频。
从蔺知宋在的时候就有,到他离开,荀白露跟叶池聊天,再到她站起来不小心跌倒,叶池顺手扶了她。
视频播放完毕后,她又滑动了下,画面定格在叶池扶她的时候。
单看照片,会显得不太对劲,可是看完了视频,那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搀扶。
“这件事,荀先生很早就知道了,我也向他解释了,证据就在这里,我跟叶池什么都没有,你们也不必再多想。”
“至于我陷害蔺知玟,我承认,这其中我出了不少的力,包括告诉一些人有关她的事情,包括顺水推舟,促进事态蔓延,我一直都很讨厌她,准确来说是恨她,我想要她死,受尽折磨而死,凡是不好的事情,都要在她身上发生一遍。”
“我恨蔺知玟,非常。”
她用最平静的口吻说着这一段话,不知何时开始,屋内一点动静都没有,大家好像都屏住了呼吸,听她一点点的说。
荀白露眼眸低垂着,不看向任何人。
她说:“你们就不打算问问我,为什么这么恨蔺知玟吗?”
“你们大概也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
所有人都在逼她,逼她去想起那些过往。
“因为你们没有被没完没了的欺负,长达三年。”
“你们没有被堵在小巷子里,殴打,辱骂,拍L照。”
“你们没有被打火机烧过头发,被逼着吃垃圾,被浇一身墨水。”
“你们也没有被人纠缠不休,好不容易有了幸福的生活,又被人生生摧毁。”
“你们都没有经历过,当然也不会懂。”
荀白露始终是平静的,过去回想,会哭泣难过,会哀嚎,看身上那些丑陋的疤痕,既愤怒又无力。
已经有过太多次了,她的眼泪都快哭干了,所以哭不出来。
她时常想,为什么那么坏的人没有死呢,她真的配活着吗。
有些恨,要么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遗忘,而有些,刻骨铭心。
那就自己来报仇好了。
荀白露缓缓抬眼,在这满屋子人里面,她定定看向蔺知玟。
“你觉得痛吗,他们打你的时候?”
蔺知玟血红着眼,咬牙切齿道:“你少在这发疯。”
荀白露不听她说什么。
她自言自语道:“应该是痛的吧,就像你曾经打我们那样,你给过我们的伤害,终于也回到了你自己身上。”
“你被人用烟蒂烫的时候,有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吗,还是说已经痛到极致,无暇顾及。”
“那是你曾经施加给我们的啊,还给你的也还不到十分之一,你怎么还有脸来控诉呢?”
她眼底终于有了泪意。
“你记得,你伤害过多少人吗,多少人跟我一样,半辈子活在你的阴影下。”
“你胡说!”蔺知玟变得歇斯底里,她只知道,真相不能说出去,现在的她只能靠蔺家的庇护,蔺渊向来公正,他真的知道了的话,她就完了。
“荀白露,你少在这血口喷人,我没有。”
“那如果是证据摆在所有人面前,你还能继续骗着自己吗?”
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
那人带着深秋的寒意走了进来,西装外套被搭在臂弯。
大概是头一次,众人见到这么,不和善的蔺知宋。
浑身上下充满戾气,看向蔺知玟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撕碎。
他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可他还是回来了。
蔺知宋没有理会大多数人,他径直走向了荀白露。
蔺知宋会永远坚定的站在荀白露身旁。
他过去,握住荀白露的手,收敛了满身的戾气。
他笑着对她说了句:“白露,别怕,我回来了。”
剩下的,都可以交给他了。
第29章
蔺知宋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知道, 不论是什么,在那个时候他都应该在荀白露身边的。
在他上飞机之前,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自罗岩。
接通后, 罗岩许久没有说话, 蔺知宋当时正处于慌乱的状态,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跟罗岩说了声后, 就准备挂电话了。
罗岩十分紧张的叫住他:“你等等!”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还记得, 上次我说我好像见过你太太吗?”
“我想起来,我是在哪见过她了。”
那已经是十年前了。
罗岩去附中找自己的姑姑拿一些东西, 当时天色已晚, 学校那片除了开着的小店亮着灯, 其余地方又静又黑。
拐过某条小巷时,他听到一阵模糊的声音,夹杂着狂乱的笑, 罗岩走的越来越近, 某些词汇也变得真切些。
在听清后, 他就知道巷子里发生着什么了。
在离巷口还有十米左右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惨叫,冲入耳膜, 尖锐痛苦到极致, 叫他浑身僵滞。
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性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