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尽于此,荀先生,请你,离开我的家。”
蔺知宋不客气的时候,真的会一点道理都不讲。
闹剧终于结束了。
在回家的路上,荀白露靠在车窗上,紧闭双眼。
她这一整天都处于高压环境下,已经疲惫不堪了。
蔺知宋不会去打扰她。
直到回家,在蔺知宋开灯之前,荀白露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去。
所有积攒的不好情绪都在这一刻迸发出来,她哭的喘不上气,一声一声,打在寂静的夜里。
“你终于回来了。”
第30章
早在很多年以前, 荀白露就对自己的未来做出了构想。
她会好好的工作,照顾好自己,离荀家人远远的, 守着属于自己的一片净地。
工作会很忙碌, 休息的时间也会很少, 空闲下来一个人在家看看书,看看电影, 日复一日, 终其一生。
起码在她毕业以后,她过的一直都是这样的生活。
她当然也会孤独, 她的孤独感会比世上大部分的人都要强烈,因为她没有朋友, 没有家人, 也没有爱人, 她只有自己了。
最开始,她一个人回到自己的住所,看着黑压压的一片, 如鲠在喉, 却只能自己咽下那种苦涩, 驻外的时候,有去过偏远一点的地方,治安很差, 偶尔会听见枪声, 是她自己克服了那种恐惧, 什么都是靠自己的。
也许未来的几十年都会那样, 因为心理障碍, 很难交到真正的朋友, 她畏惧异性的接触,正常的恋爱也不可能,如果不是家里安排,她应当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
不结婚,也没有自己的孩子,熬过几十年,等到退休。
她并不想给自己找个养老院,她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就是自己一个人在家,还能做什么就继续做,做不了的就放下。
在某一天,她终于离开这个世界,不会有人知晓,无人问津,直到身体腐烂,发出异味,或许还有好心人,将她埋葬。
也不需要什么陪葬,不需要祭奠,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从始至终也只是一个人罢了。
孤独而苦难的一生,也就到此为止。
“然后,在若干年后,所有人都不再记得我,再也没有关于我的只言片语。”荀白露靠在蔺知宋的肩上,清浅的说着。
那是她构想过无数次的一辈子。
“可是你来了啊。”
她终于不是一个人了,从他站在她身边开始。
荀白露也会有人疼,有人爱。
蔺知宋想象了一下,她所说的画面。
如果荀白露一个人孤独的死去,他会知道吗,假如他们没有在一起。
答案是,不知道。
也许所有人都不会知道。
是不是他当初坚定一点,早一点站在她身边,她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白露,对不起。”蔺知宋哽咽开口,他们错过的不仅仅是十年,中间还包含着荀白露无数次的崩溃绝望。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很好,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荀白露坐起来了一些,双手穿过他腰身,紧紧抱住他。
她眼睛已经很干涩了,哭不出来,只是难受。
“蔺知宋,我很爱你,所以,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她近乎恳求的说出这句话,她能失去的还有多少,无非一个他了。
蔺知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字一句开口:“白露,我曾说过的,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另外,我也很爱你,很爱很爱。”
将爱意宣之于口,是为了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他不愿她难过。
已至凌晨,蔺知宋将荀白露抱上床,替她擦了擦脸,他问:“白露,明天,”他忽然想起时间不对,又改了口。
“今天还要上班吗?”今天还是工作日,她向来把工作看得很重要。
荀白露点了点头。
“好,那快点睡,明天我送你去上班。”
蔺知宋想去收拾一下东西,在他有起身动作时,荀白露立马拉住了他,紧紧的不放手。
她害怕,害怕他走了就不回来了。
蔺知宋靠近她,含笑说着:“好,我不走,我们一起睡。”
他们紧紧相拥,耳厮鬓磨,拼命想从对方身上多获取一点温暖。
荀白露于黑暗中闭了闭眼睛,发出了声音:“蔺知玟……”
“白露,你相信我吗?”蔺知宋只问她这个。
“相信。”不需要任何理由。
“那就把一切都交给我,你安心的睡,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好。”他说了,她就听。
……
荀白露如往常一般去上班,同事见了她,问:“白露,怎么你眼睛肿了?”
哭了那么久,总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荀白露笑着解释:“昨晚没睡好。”
同事揶揄道:“这马上要办婚礼了,忙的睡不好吧,注意身体。”
“谢谢。”荀白露莞尔道。
提起婚礼,她才意识到,距离他们的婚礼只有两天了。
发生的那些事,也许会导致婚礼延后。
同样的问题,也有人问了蔺知宋。
“不延后。”
陈嘉央:“你来真的?这风口浪尖的,到时候传的不会好听。”
蔺知宋不管好不好听,“我跟白露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为什么要为了蔺知玟而改变,不好听又怎么样,犯错的是她,关我们什么事,那些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再者,那些闲言碎语并不会因为我跟白露的婚礼延后而消失。”
所以为什么要管他们。
所有人为了那一天都做了很多准备,他不打算让那努力白费。
就算是蔺知玟,也没那个本事了。
下午三点时,蔺知玟被警察带走了。
今晨,蔺知宋见到了周淼,那个女孩子跟他说了很多。
“因为诉讼时效的关系,十年前发生的事情起诉起来会很困难,即便人证物证都在,当时蔺知玟做过的大多数事情还是处于未成年阶段,哪怕性质极度恶劣,牵涉人员众多,给她定罪也很难。”
在当时,大多数都没有那个勇气去告蔺知玟,一方面是她手里握着的那些照片,一方面,她认识的人太多,轻易就能闹得受害者家庭鸡飞狗跳,她们不敢。
直到现在,越来越多的同伴出现,给了她们勇气,去勇敢的站出来。
事实就是如此,以校园霸凌来看,蔺知玟很难被定罪。
周淼看了眼蔺知宋,缓缓道:“我还有一件事,也许可以定她的罪。”
“什么?”
“教唆强.奸。”
蔺知宋瞳孔剧烈缩了下,他神色更显严肃,问:“是,你吗?”
周淼点了点头。
坏人是不指望能够有什么底线的,但凡是能做的,他都敢去,尤其是在青少年时期,因为无知,无畏,行事也更加偏激。
周淼提起这样一段往事,并不觉得羞耻,该感到羞耻的从来都不是她。
“但是,因为是罪行未遂,那个人被判的不重,所以,蔺知玟也不会太重。”
蔺知宋对面前的女孩肃然起敬,她很勇敢,也很坚强。受害者无需低头,因为他们无罪。
“请你放心,我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周淼向他颔首,“蔺先生,谢谢您。”
从周淼那里得来的罪证,还有他这两天搜集的,已经足够多了。
蔺知宋整理好之后,把那些一并交给了警察。
听说,蔺知玟是警察在酒吧的后巷发现的,那个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了,身上伴随着多处伤痕,血迹斑驳。
那一幕,她自己应该见过很多次,是她给别人造成的,这一次轮到了她自己。
她变成了那些受害者,尝了她们吃过的苦。
等待她的,是牢笼,是监狱。
……
九月二十三日,秋分。
荀白露跟蔺知宋的婚礼是在一片布满白玫瑰的草坪上举行的。
来的人很多,能请的能来的几乎都来了,大多有着各自熟识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我说这蔺家也真是不忌讳,女儿出了那么大的事,都被警察给抓了,儿子还能心无旁骛地办婚礼,真是佩服。”
“听说蔺知宋还是为了他那个老婆跟蔺知玟闹了起来,亲手把他姐送进监狱,啧,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啊,够狠的。”
“我看那蔺家大小姐也是倒霉,摊上这么无情无义的一家人。”
“怎么,心疼她啊。”
那窝人朝着身后看去,柏冬至摇着酒杯,穿着青色的纱裙走过来。
“既然这么可怜她,要不要让你们的姐姐妹妹妻子或者女儿去跟她做朋友啊,等到她把你们家人欺负死了以后,你们再整张案把她供起来,天天祭拜,还感谢她祸害了自己的家人,这样你们肯定就高兴吧。”
“你!”
为首的男人脸色铁青,眼看着就要骂人,身边人连忙拉着他,低声道:“好了好了,你是想得罪蔺家还是得罪柏家啊。”
柏冬至刚消停下去,陈嘉央叶池那几个闻风而动,又接着过来。
陈嘉央最烦这些背后嚼舌根的男人,当下脸比平时更臭,嘴比平时更贱。
“吃着人家婚宴上的东西,喝着人家婚宴上的酒,还在人家的婚宴上说人家的是非,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走的时候记得把脸皮捡起来带走,免得脏了人家的地儿。”
喻瑛接上陈嘉央的话:“脸皮掉了可以再缝,道德没了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你们帮蔺知玟说话,不怕跟她一样,人人喊打呀。”
姚舒也难得搭了个腔:“这么心疼她,怎么不去监狱陪她啊。”
叶池是最后一个,也是说的最铿锵有力的一个。
“蔺知宋跟荀白露都是我好朋友,谁让他们今儿不舒服了,我就让那人接下来一整年都不舒服。”
“同上。”闵粤站在最后,适时补了句。
他们这几家凑在一起,怼的人是又恨又没有办法。
实力放在那里,得罪不起的。
这一伙人,除了蔺知宋跟荀白露,就没有一个嘴上好说话的,他们俩平时对人客客气气,文雅有礼,陈嘉央他们学不来,骂人的时候没带上国粹都算是顾及场合了。
这边的动静闹得挺大,来往宾客多多少少听见一些,就是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往外说了。
那不是找骂吗。
沈蕴华一直在边上听着,看时间差不多了,过来打个圆场。
“你们都在这干什么呢,不去看着新郎新娘,跟人在这聊什么天呢。”
说罢,她又对着已经气到快要脑溢血的那几个人,笑了笑,说:“小孩子吗,不懂事,跟人聊天难免语气重些,我们这些做大人当然要包容一些,各位说是不是。”
“沈总都这么说了,我们当然不会计较,我们先过去了,沈总再会。”
沈蕴华颔首:“再会。”
人一走,她脸上的笑容消散的一干二净。
什么东西啊。
她转身,看身后那几个,问:“怎么不去陪着知宋和白露啊?”
叶池:“人家夫妻俩要说悄悄话,我们在那煞什么风景。”
还是叶池提议的,他说这个时候办婚礼,非议的人肯定很多,他们几个到处乱转,逮住一个骂一个,就没人敢说了。
那难不成要他们两个听见膈应吗。
他们是好朋友,怎么会让他们在这样的日子里难过。
叶池揽过陈嘉央的肩,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走,接着巡逻去。”
沈蕴华被他弄笑了,还嘱咐了句:“别那么嚣张,说话好听点。”
她当然不会去拦,那些说三道四的人,无非是刀子割不到自己身上不觉得疼,掐掐他们肉也让他们长点记性。
任凭外面再闹腾,荀白露和蔺知宋也不会被影响。
她的妆是他化的,头纱也是他戴上的。
荀白露起初很诧异:“你还会化妆?”
“学的。”是跟喻瑛。
她之前来找蔺知宋,问新婚礼物要送什么好,蔺知玟也没个说法,把她愁坏了,没什么好想法,喻瑛就去买了一大堆化妆品护肤品时装包包之类的东西,蓝血红血品牌的,什么都有,足足三个大箱子,直接就塞给蔺知宋了。
“嗯,知宋哥你好像什么也不缺,我就都送白露姐姐好了,我看她衣服也不是很多,就多送了一点,她应该会喜欢的吧。”
蔺知宋想说,如果不是你送的,她可能真的感觉没什么。
荀白露对这些,不感兴趣。
不知道喻瑛哪里来的错觉,她就是觉得,荀白露会很喜欢。
喻瑛比划着那些化妆品,突发奇想,问:“知宋哥,你会不会化妆呀。”
他怎么可能会。
“我以前看小说,人家男主都是会给女主化妆的,你,要不要试试啊?”
喻瑛的突发奇想,跟正常人相比,要多得多。
她说了好久好久,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蔺知宋才动摇了。
他花一天的时间学会了化妆。
喻瑛最后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我开始后悔教你这个了。”
蔺知宋的表现和她学化妆的艰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听他说完后,荀白露简直哭笑不得,她指了下桌子上那些东西,问:“那这些你是都认得了?”
“差不多吧。”
好厉害,荀白露点了点头,她都认不全这些东西。
在这样一天里,他们选择暂时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这是他们的婚礼啊,当然是要用最好的心态去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