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虎气得吹胡子瞪眼,手往腰上一叉的样子活似只气急败坏的大螃蟹。
云水烟跑来便将他往里拉:“你说你一大早的发什么癫啊你,早朝也不去了,留下跟个灯笼较劲,让外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施虎甩开她的手,理直气壮道:“陛下说了,我这腿脚不方便,不必每日上朝,再说——”
他的动静这时低下来,凑近云水烟道:“听说齐王那老小子最近教狗咬了,想必也沾上了见人便咬的狗脾气,我闺女刚刚成亲,我可不想上赶着沾那晦气。”
云水烟翻白眼:“少跟我来这套,我看你就是想亲眼见三姐儿回来。哎我跟你说,你今日要出多少洋相我不管,但有一点,老二若是回来看她妹子归宁,你可一定把你这张吐不出象牙的老嘴闭结实喽!”
施虎:“嘿!你说谁嘴里吐不出象牙呢你?我瞧你这女人现在真是越发无法无天!”
眼见二人又要打起来,门外传来马蹄声响,一道脆如黄莺的少女声音雀跃传来——“爹爹!”
施虎瞬间来了精神,也顾不得还手了,拖着跛脚便往外跑,粗犷的嗓子一下矫揉造作:“哎呀,我看是谁回来啦!哟!原来是我家三女儿回来啦!”
云水烟一边数落:“瞧瞧这副不值钱的样子。”一边又迫不及待追上去,“一把老骨头了,慢着点!”
施乔儿由沈清河扶着下马车,二人之间的动作,是施乔儿自己都没在意到的自然。
云水烟和施虎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心中越发对这女婿满意。
毕竟能让这娇气哭包有如此服帖的神态,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又见这沈清河一身素衫,举止间清风朗月,礼数周全的同时又毫无造作之态。当真一身书卷气,皎皎文人骨。令人不得不在心中赞叹。
簇拥着到内厅落了座,二老同小夫妻促膝交谈片刻,归宁宴便开始。
满满摆了一大桌子,全是施乔儿素日里爱吃的,但她又吃不了几口,没多久便嚷着饱了,要喝山楂饮子解腻。
云姨娘见状,干脆带她去隔壁偏房歇息,母女间顺便说些知心话。
如此,便成了老丈人和女婿一处,当娘的和女儿一处。
施乔儿依旧黏人的紧,睡下也要头枕娘亲膝上才行。
闭眼后静悄悄的,只看她雪肤乌发,芙蓉面色,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浅浅起伏,活似一副笔触精细的美人图。
云姨娘轻轻摸着女儿头发,柔声道:“乔儿,娘问你,你觉得沈清河此人如何?”
施乔儿迷迷糊糊想了下,答道:“他很好。”
“哪里都好?”
施乔儿再次想了想,发现一时半会才真说不出沈涧的缺点,便道:“哪里都好。”
云姨娘听着女儿这幅天真无邪的语气,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但也说不出哪里奇怪。
便拐了弯道:“既然哪里都好,那以后定要静下心来与他好好过日子。九皇子为人狂傲,你虽已成亲,却不见得就会咽下这口气,待禁足之期一过,少不得又要大闹一场。你务必要对沈清河说明你二人早已了断,省得引他猜忌。”
施乔儿困神一下子飞了,睁眼焦急道:“那该怎么办?朱启他……他毕竟是皇子,届时若真发起疯来,我该如何应对?”
眼看娇儿眼眶要红,云姨娘忙道:“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无非就是害怕他没对你死那个心思。这样乔儿,反正离他解除足禁还有接近两月有余,你趁着这段时间,抓紧怀上沈家的孩子。到时候,木已成舟,堂堂天潢贵胄,何至于对名已有身孕的妇人纠缠不放?即便他敢,燕贵妃也不会放任他胡闹,否则真是丢尽了天家的颜面。”
施乔儿瞬时欲哭无泪,蹙起秀丽的眉头,微微哽咽道:“孩子?我觉得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我要如何怀上孩子?”
作者有话说:
咳咳……现在压力给到三姑爷这边
第14章 二姐
云姨娘“嘿”了一声道:“你和你相公都那么年轻,怀个孩子而已,那还不容易?平日里多多腻在一起便是了——”
说时见施乔儿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云姨娘终于意识到奇怪之处在哪。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气急攻心的冲动,克制着道:“你别告诉我,你二人到现在,都没圆房?”
施乔儿品着话中的词汇,两眼眨了眨,壮着胆子来了句:“圆房……是圆的房子吗?”
云姨娘头发都气炸了,抄起一旁的软枕便往施乔儿身上砸,万般无奈道:“你气死我吧你!谁家成亲三日的妇子还是完璧之身!传出去得让多少人笑掉大牙!你啊你啊!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施乔儿这才猜出来“圆房”是指什么?边躲边哭:“可是我真的怕嘛!沈涧离我一近我就想躲,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云姨娘越发气急:“我就知道问题出在你这!那沈清河虽是个君子,但更毕竟是个男人不是,若非你不情愿,何须我来催生!”
施乔儿又委屈又生气,其中还夹着对自己如此不争气的小愤怒,忽然间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平生头一次扯着哭腔呛回去:“我一回来你就凶我!我不在这待了!我回沈家去!”
说着便下榻穿鞋。
这时四喜在外面叩门道:“姑娘快醒醒!大姑娘二姑娘都回来了,正在内厅等您呢!”
施乔儿本未察觉哪里异常,但仔细一品,顿时两眼发亮道:“二姑娘?施玉瑶也回来了?哼!她还知道回来呢!我现在就去数落她!”
因一时激动鞋没穿好,施乔儿第一步迈出去就摔了个大跤,顿时疼得直呜呜。
云姨娘虽还在气头上,但也看不得施乔儿伤着碰着,立刻扔掉枕头过去扶人,眉头紧皱着,又心疼又无奈:“还真是谁生的随谁,你爹一天到晚一瘸一拐的,你就非得随了他的趟儿才好?”
施乔儿眼中含泪:“还不都是因为你凶我!”
云姨娘:“好了好了,娘错了还不行吗,快坐下,我看看你脚伤得怎么样。”
施乔儿却将云姨娘的手一扯,忍着疼朝外去:“等会再看!我非得问问施玉瑶在我大婚那天为何不来!”
云姨娘追上:“慢着点小祖宗!等会儿你俩可别跟小时候似的又吵起来!”
二姑娘三姑娘自幼不合,这是整个国公府人众皆知的事情。
生老二的那位姨娘原是个唱戏的,人生的貌美泼辣,老二大抵也遗传了亲娘的性子,幼时起脾气便刁钻的很,眼里容不得沙子,需得百依百顺着,凡事以她为先才好。小事上若举个例子,就是你若不准她开窗,她能将屋顶给你整个掀喽。
而三姑娘呢,娘胎里带出来的迷糊性子,又乖软爱哭,国公府上下对她从里惯到外,唯一不惯她的就是她二姐姐。
两人不见还好,一见面,便如水遇到火,空气中都漂浮着一股火药味儿。
“施玉瑶!施玉瑶!”
施乔儿由四喜扶着,一瘸一拐到了内厅,一眼便望到坐在大姐旁边的妖娆美人儿。
大姐沐芳笑着打圆场:“乔儿又无礼了,哪有叫姐姐大名的,你二姐好容易回来一次,快过来同她——哎,你脚怎么了?”
沈清河本在专心聆听施虎的一些体己话,闻言不由转头望向施乔儿,见她面色微红眼眶潮湿,脚似乎还不灵便了一只,心思当即便飘了过去,耳边再传来字眼,便什么都不清晰了。
施乔儿呢,眼下也顾不得脚上疼痛,走过去坐在施玉瑶旁边,赌气似的瞪着两只杏子眼,死盯着对方道:“我问你,我大婚那天,你为什么不来送我。”
乍一听全是愤怒,仔细一听又全是委屈。
施玉瑶勾唇一笑,手里把玩着只盛酒的琉璃小盏,两只狐狸眼对着施乔儿,顾盼流辉,浑然天成的媚意从眼角一直绕到眉梢去。
施家三个女儿,美得各有千秋。大姐沐芳是馆中陶,乔儿是清晨露,老二玉瑶,便是不折不扣的红芍药,美得扎眼夺目,透着股子妖气,让人想忽视都难。
慵慵懒懒一开口,连声音都带着微微沙哑的柔媚劲儿——
“我一个二嫁死过丈夫的前寡妇,怎舍得在我小妹大喜之日时,特地来给你找这不痛快。”
话是笑着说的,透着股子微妙的阴阳怪气,整个气氛都冷了下来。
施乔儿听不出二姐这话中锋芒究竟指得是谁,眉头一皱道:“你不来我才真是不痛快,我分明有两个姐姐,却只有一个陪我出嫁,我不管,施玉瑶你赔我。”
此时的施乔儿还并不知道,大姐沐芳给她添的嫁妆里,有一半是出自她这仿佛没有心的二姐手里。
施玉瑶妖妖娆娆的把身子往桌上一倾,指上丹寇鲜红,轻托下巴道:“你说,想要我赔你什么。”
施乔儿非常认真的想了半天,最后绞尽脑汁得出来个:“我记得你刚和雁行哥哥成亲那会,腕上常戴一串红麝香串子,现在想来也挺好看的,我要那个。”
施玉瑶轻笑一声:“不给。”
语气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施乔儿震惊住了,委屈巴巴喃喃道:“我都没敢要太贵的,就一个串子你都不愿意给我玩。”
施玉瑶眯着眼睛瞧她:“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不都是紧着先给你用,你当真稀罕我那串子?我都没提你当初将我最爱的玛瑙项圈摔碎,你怎么不想着赔给我?”
施乔儿震惊到张大了嘴,先是望了眼沈清河,接着回过头捂嘴道:“你居然翻旧账!”
施玉瑶一笑:“翻旧账怎么了?做了还不让人说啊?娇气包,爱哭鬼,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总爱翻人家妆奁,翻到好东西了不给她她就哭。”
施乔儿气到语无伦次两眼冒泪光:“你还说,你还当着我……我……”
“相公”两个字施乔儿实在有点无力说出口,憋半天憋出豆大的两滴泪,气得一甩手起身道:“这家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沈涧!沈涧你带我走!”
作者有话说:
提问:哄好一个哭包需要几步?
答:给她一个沈清河ewe
第15章 施家
施虎忍无可忍一拍桌子:“行了!小时候吵,长大了吵,嫁出去了回家吵!真是受够你们了!”言罢拉起沈清河的胳膊,“走,咱爷俩去书房说去,把地方留给她们几个!”
沈清河惦念着施乔儿脚上的伤,被往外拽着走的过程不忘回头看她:“脚怎么了?”
施乔儿本在气头上,被这一问莫名熄了火,头顶炸起的绒毛都顺了下去,眨着两只忽闪的眼睛,瘪着嘴巴道:“摔了一跤,可疼了呢。”
沈清河开口还想说些什么,但老丈人明显被闹烦了此刻只想清净,大劲一使就给人拽了出去。
施乔儿回过来神,扭头和施玉瑶继续大眼瞪小眼。
施玉瑶眼带笑意:“怎么,不走了?”
施乔儿秀丽的眉梢一挑,脑筋转了个弯儿,理直气壮道:“都是这个家的女儿,凭什么一走就是我走?”
沐芳揉着头,无可奈何:“好了,都少说两句吧,这里的酒菜味熏得我直犯恶心,一块到后面歇着如何?”
老大一年回不了几回娘家,老二更是这两年头回迈进国公府门槛,两人的院子都冷清异常,思来想去,姐妹俩还是到了三妹的小院,起码还有几分人气儿在。
精雕玉琢的少女闺房依然是原本模样,水玉珠帘随清风摆动,叮咚脆响清冽悦耳。
一帘之隔的房外,绿荫蔽日,凉爽怡人。
房中,茉莉香从青釉莲花形香炉中飘出,烟丝清细,在半空中袅袅浮动。
美人榻上,施乔儿没骨头似的靠在大姐身上,皱着眉头看四喜给自己脚踝上的伤处上药,时不时倒吸口凉气。
沐芳从丫鬟手中接过一盏酸梅汤,呷了一口,望着小妹的脚道:“这么大个人了,走起路还毛毛躁躁的,幸亏伤得不重,不然伤筋动骨一百天,少说小半年难以活动。”
施乔儿恹恹嘟囔:“我娘都已经说过我了,大姐姐你就不要再说了,我往后会小心的。”
施玉瑶本坐在一旁雕花小榻上吃茶,闻言嗤笑一声:“某些人不长记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光嘴上说有什么用。”
施乔儿一下子坐起来:“施玉瑶你是不是又想吵架!”
动作一凶牵扯到了脚上伤处,再度疼得呲牙咧嘴。
沐芳:“打住!都不准再吵,我近日里心情莫名烦得很,你俩若再闹,我就让人拿帕子来,把你俩的嘴都堵上。”
施乔儿虽气,但见好就收,软趴趴靠在沐芳身上撒娇:“我错了大姐姐,我不同她闹了便是,你不要动气。”
玉瑶的心思却转了转,笑盈盈打量着大姐手里的酸梅汤,道:“我可不记得你素日里爱喝酸,这个月小日子可曾来过?”
沐芳未多想,随口一句:“未到时候呢,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准,迟个三五日是常有的事。”
说完自己也愣了一愣,摸了摸小腹,缓缓道:“不会吧……”
面对玉瑶偷笑的神情,沐芳心情颇有些复杂,低声说:“不应该的。近来东南一带匪患频出,又因夏日雨多路难,土匪凭借熟悉地形,屡屡埋伏前去镇压的官兵,死伤已非少数。子衍整日奔波于兵部,鲜少在家留宿,上个月……也就那么一次罢了,不会就这么……”
玉瑶露齿一笑,容颜灿若云霞,意味深长道:“你自己在这瞎数有什么用,叫个郎中前来诊脉才是要紧。”
施乔儿听得云里雾里,看看大姐又看看二姐,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一次两次的,什么诊脉?”
玉瑶飞过去一记白眼:“傻子,糊涂虫,你又要多个小外甥或小外甥女儿了,这也听不出来。”
施乔儿惊住了,目光往下一挪盯着沐芳肚子,又看了着沐芳,忽然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搂住人道:“姐姐,你教教我,这是怎么……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