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听你讲小情话——岁听
时间:2022-08-29 06:19:23

  她还是不能去回想刚才在尹同济病房所见到的场景。
  人生在世,最怕无妄之灾。
  而这一家人在逆境中依然保持乐观和希望,尤其令人心疼。
  “同济一家人真的好好,”钟吟咬着唇说,“换做是我的话,肯定没有这么伟大。”
  话到后面,她声音又沾染了哭腔:“我真的好幸运……”
  江放拍拍她的背,抱着人一点一点地哄。
  女人的眼睛都哭红了,跟只小兔子似的,让人觉得又可怜又可爱。
  钟吟一向是个倔强、冷静又坚强的性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也会在他面前耍小性子,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脆弱柔软的一面。
  江放俯身在她额角亲了亲,低声安慰道:“茵茵平时救死扶伤,积了这么多德,等自己家人有需要的时候,别人也会来帮你。”
  他说出来的话非常直白且语调轻柔,好像是在哄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
  钟吟吸了吸鼻涕,没跟他计较。
  深夜的公园里,一切都寂静,今晚的月色疏淡,弯弯的一勾新月,被闲云半遮半掩,耳边偶尔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还有风穿过树叶发出的窸窣声响。
  五月底的夜晚还有点儿冷,江放的身体温热,紧紧搂着怀里的人,掌心抚弄她的头发。
  两人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忽然,钟吟“唰”的把头抬起来,定定地问:“现在几点了?”
  江放抻了抻左手,看着腕表道:“凌晨一点。”
  此言一出,好不容易停掉眼泪的女人又开始呜呜哭。
  钟吟今天尤其脆弱,不知道是不是悲喜交加,受的刺激太多了。
  江放一下子懵了,哑声问:“怎么了?后面几天不是都跟医院里请过假了?”
  “晚上回去可以好好睡一觉,”他略带薄茧的指腹蹭掉她的眼泪,柔声道,“不用担心。”
  钟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凌晨一、一点了,你的生日都过了……”
  江放的神色一顿,旋即又笑了。
  “哭什么,”他好笑地道,“生日每年都有。”
  “再说了,你现在给我过也可以,寿星说了算。”
  “可是过了零点你就不是寿星了。”钟吟哭得更加悲伤,怀疑自己今天喝了假酒,完全控制不住情绪。
  她一头扎进男人宽厚的怀里:“呜呜呜……”
  ……
  这他妈的。
  也太可爱了。
  江放第一次知道,牙尖嘴利的女人幼稚起来,竟然可以这么让人心痒。
  他俯身去吻她的额头、眉毛、眼睛、脸颊,一路落到软嫩的唇瓣,边亲边哄:“茵茵乖,不哭了。”
  钟吟没理他,自顾自崩溃地说:“可是我还把给你准备的蛋糕落在E市的宾馆里了,它会坏掉的……”
  “……”
  江放无声地叹了口气:“再买一个就好了。”
  钟吟陷入了死循环,表情悲哀,语气较真:“可是你的生日已经过了。”
  “……”
  江放拿她包包里的纸巾给她擦眼泪,没一会儿,纸巾就被用完了,垃圾全塞在他西装裤的口袋里。
  他不愿意让她再思考这种劳心耗神的事儿,扯开话题问:“茵茵,你觉得我对你好么?”
  “好,”钟吟诚恳地点头,抽了抽鼻子,泪眼朦胧地笑着说,“你竟然真的满足了我的愿望。”
  “嗯,”江放唇角微微勾勒了一下,眸光闪动,问,“那你要怎么回报我?”
  钟吟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
  她把眼泪蹭在他身上,昂贵的衣料上晕开一片水迹,还是温热的。
  钟吟浓密的眼睫毛黏连在一起,仔细思考了一会儿,道:“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等以后慢慢还你,行吗?”
  “行啊。”
  江放的语气很温柔。
  他双手环住她的腰,轻易地把她抱起来。
  身体忽然腾空,钟吟吓得惊呼一声。
  她双腿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腰,伸手打在他背上。
  “你要干什么呀?”
  “会有人看到的,快点儿放我下来!”
  公园里只有矮灯,一盏盏藏在树丛里。
  四周黑漆漆的,没什么人,但究竟会不会被河岸对面居民楼里的人看见,也说不准。
  不过江放并没有把钟吟放下来。
  他稳稳地托着她,脚下还在往回走,流氓地在她耳边说:“不是说要慢慢给我占便宜吗?抱一下怎么了?”
  “……”
  钟吟的哭意顿时消散,挂在他腰间的两条小细腿踢腾起来。
  “江放,谁说要慢慢给你占便宜了?!!”
 
 
第46章 小情话
  与支援不同,培训并非面临生死一线的形势,再加上钟吟的情况特殊,孔院长和E市医院负责此次培训的人员都同意她请假去陪苏锦。
  不过,虽然钟吟只申请离开三天,但上层领导都一致认为,她不应当再继续参加接下来那小半个月的培训,新补了一名成员来接替她的位置,钟吟表示理解与配合。
  既然已经匹配到了肾.源,器官移植手术需要尽快。
  苏锦已经在昨天到达了S市、身体处于适合手术的状态,尹同济以及他的家人也已准备好,医院立刻安排了手术。
  钟吟自己就曾跟过一台肾.移植手术,那时候她还不具备独立工作的资格,只是站在导师后头看;现在她具备独立工作的资格了,被手术者却是自己的妈妈。
  钟吟上次跟的那台手术很顺利,而且肾.移植的成功率达到95%,风险较低,但是当她真正看到苏锦躺在病床上被推进去的时候,心里还是尤为紧张。
  这是钟吟第一次有在走廊上等待、而非在无菌室里奋战的经历。
  一旁钟和川的心情也和她一样焦虑,双手背在身后,不断地来回踱步,担忧之色全写在脸上。
  走廊尽头,“手术中”的红色灯光很刺眼,周围安静到只剩下反反覆覆的脚步声。
  这父女二人极少有单独相处的时候。
  钟吟对钟和川有怨,但苏锦和他在心灵上又确实无比契合。
  他好歹是自己的生父,只不过性格懦弱,总让她和苏锦在钟家受委屈而已。
  好像从高中开始,她就没怎么跟钟和川交谈过了,以至于现在连一句“爸”都觉得喊不出口。
  钟吟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睫,语气生硬地道:“过来坐一会儿吧,手术要两三个小时才能结束。”
  钟和川很意外她会主动跟自己说话。
  听到声音的时候,他脚步一顿,半晌,才缓缓地走到她身边坐下。
  两人中间还隔了一个座椅,视线双双平视前方,气氛莫名尴尬。
  钟和川交握的双手不断摩挲,掌心都冒汗。
  他的嗓子沙哑,很难发出声音,酝酿了许久,才红着眼眶道:“茵茵,这么多年了,是爸爸对不起你和妈妈。”
  钟和川是钟文丛四个孩子里年纪最小的,也是平辈中最受宠的。
  在前妻陶远仪因意外亡故之前,两人的儿子钟琪轩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钟玥夕还金贵。
  苏锦是续弦,身份本就尴尬,而苏家又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苏锦被钟家这样刻板守旧、注重门第的大家族所看不起是必然的,但钟和川当时还是不顾一切地娶了她。
  钟文丛一边觉得丢脸,一边又不忍心直接将从小宠爱到大的么子赶出门,回回不顺心,都把气撒在苏锦身上。
  有老爷子带头,下面几位小辈就更加明目张胆地排挤苏锦母子。
  钟吟自从出生起,非但没有得到过正经钟家小姐该有的待遇,还时常被人羞辱,尤其是对她充满敌意的钟玥夕,以及一口一个“小三”“狐狸精”喊着苏锦的钟琪轩。
  钟和川软弱,只会用那些文绉绉的话去驳斥作恶的人,气到满脸通红,被人当笑话看。
  他次次发火和反抗都无用,只能看着妻子和女儿被人冷嘲热讽。
  原本钟和川与陶远仪被迫联姻,前者心里装着苏锦,后者心里装着她真爱的男人,二者互不相爱却相敬如宾,谁都没有愧对于谁。是以,钟和川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苏锦和钟吟。
  他的妻女明明身在锦衣玉食的高门大户里,身份也名正言顺,却因为他而受尽了这样的苦。
  就连现在宁静祥和的日子,都还是钟吟被钟家逼迫,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换来的。
  钟和川无能了一辈子。
  或许是人老了就容易伤感,再加上此刻的氛围又令人感怀,他抹了把眼泪。
  钟吟受不了他突如其来的煽情,皱着眉道:“你不用跟我道歉。”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等妈妈的身体养好了,你们就搬出去住吧,”钟吟的眼神没有焦点,不知道落在何处,声音也淡淡的,“找一个靠海的城市,开一家小店,或者找一份安稳的工作,都可以。”
  “这么多年来,你最懂妈妈,你该带她去做些她喜欢的事,别留在钟家了。”
  “欸,”钟和川连忙点头,“你妈妈说……她想去舒港。”
  钟吟想了想:“舒港的房价不高……你们手上应该多少有些存款吧?不够的话,我这里也有一些。”
  钟和川摆摆手:“傻孩子,我们怎么能用你的钱。”
  钟吟没再说话了。
  江放昨晚告诉她,钟家现在内斗严重,估计要不了多久,家主的位置就会换人。
  钟秋兴、钟珂越、钟琪轩,这一老一青一少,谁都不是好鸟,无论最终哪个人上位,苏锦和钟和川的境遇都不会比现在更好,还是趁早脱身为妙。
  更何况,在江放看来,钟琪轩虽然年纪小,但是性格最阴最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最后得手的有四成可能是他。
  因为陶远仪的死,钟琪轩早就对钟吟一家三口心存怨恨,到时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来。
  苏锦一直向往平淡安逸的生活,视金钱为身外物,钟和川的想法也与她相同,要不是钟文丛一直对两人进行经济控制,他们早就该搬走了。
  现在钟吟背靠江家、多少有些底气能与钟文丛叫板,而苏锦又因为身体原因搬离钟宅,等病养好了,就是最适合离开的时候。
  ……
  太久没说话的两人,即便单独待在一起,也说不上几句话。
  没一会儿,江放就带着午饭回来了。
  他知道两人没心思去餐厅离用餐,直接把打包盒摊在座椅上:“爸,茵茵,先吃点儿东西吧。”
  钟和川整理好情绪,从他手里接过一双筷子,应道:“哎!”
  江放买的是钟吟最爱吃的那家店。
  因为外卖的手提袋内侧有保温的铝箔,饭菜都还热乎着,但是医院这种场合就令人食不下咽,更何况苏锦还在手术室里躺着。
  医生从不会因为手术成功率高就让病人放心,因为生死之间,再小的几率都有可能发生。
  钟吟深深地明白这一点,心里更加紧张。
  她看了一眼钟和川,他果然也把一顿佳肴吃成味同嚼蜡的模样。
  钟吟摇了摇头,对江放说:“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吃一点儿,”江放的态度很强势,“我知道你担心,但是别把自己的身体熬坏了。”
  那双筷子已经递到了自己嘴边。
  这要是在家里还好,偏偏在公众场合,而且旁边还坐了个钟和川。
  钟吟很给面子地吃了一口,又主动自觉地拆了一副新的筷子,小声道:“我自己来吧。”
  江放“嗯”了一声。
  未知的等待总是尤为漫长。
  吃完饭后,走廊上的三个人什么事儿都做不进去,木头人似的坐在那里干等着。
  钟和川掐着秒针数时间,过一会儿就抬起头看一眼手术室的门也没有打开,越看越焦虑。
  三个小时一到,他就忍不住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又开始负手踱步。
  肾移植手术复杂,钟吟说的两三个小时是最佳情况,事实上,就算进行五六个小时,也是正常的。
  她心里明白这一点,却还是受到了钟和川的影响,也着急起来。
  江放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道:“一定会成功的。”
  “嗯,”钟吟抿着唇,“一定会成功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钟吟原本坚信不动摇的态度被飞逝的秒针一点一点摧垮。
  离手术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七个半小时。
  钟吟参与过几百台手术,即便经验不算很丰富,感知能力也练就得很敏锐。
  手术时间比预计长,意味着手术过程中出现了阻碍或意外,而阻碍或意外就是影响手术成功率的最重要因素。更何况,长时间的手术对于主刀医生而言,也是一种挑战。
  钟吟从来没有这么希望此刻在监视各项数据的人是自己。
  她没有勇气承担任何不好的结果。
  “江放,”钟吟没有哭,但是嘴唇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他们怎么还没出来……”
  江放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语气沉稳、令人安定:“别怕,等下就出来了,相信医生。”
  钟吟没有说话,目光盯着前方白得刺眼的墙壁,五指紧紧地攥住他的左手。
  忽然,她嘴里被人塞进了一颗糖,不知是他从哪里变出来的。
  江放在她发顶亲了亲,又将右手遮挡在她眼前,低声道:“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钟吟含着微甜的糖块儿,乖乖地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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