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瞥一眼右手边恼羞成怒、恨不得原地消失于地缝中、极度渴望当场把她撕成碎片但毫无办法只能强忍着的钟玥夕,再次笑了出来。
被压制住的笑声引得江放侧目。
他也笑道:“有这么好笑?”
钟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对杏眼弯起,只能不停地点头,最后还因喘不过气而咳嗽了几声。
对于刚才非要坐在钟吟身边的举动,钟玥夕如今只感到追悔莫及。
她气得浑身发抖,破口骂道:“贱人!”
钟吟不会被她轻易激怒,耸了耸肩:“又不是我夸你力大如牛。”
“……”
她把这个词再度重复一遍,简直火上浇油、伤口撒盐。
钟玥夕终于憋不住,崩溃地哭了出来,眼泪开闸似的往外冒,踉跄地跑开了。
丢脸丢到家。
钟文丛硬着头皮装没看见。
江放把钟吟得意的小表情尽收眼底。
他扫一眼餐厅出口方向,叫来管家。
“差人把三小姐安全送回去,再给她准备一份牛前腿肉,她没吃饱就走了,不要怠慢人家。”
“好的。”
钟吟快要笑不活了,问他:“为什么是牛前腿肉?”
江放说出她心中渴望的那个答案:“吃什么补什么,三小姐平时应该很爱吃这个。”
钟吟又忍无可忍地笑了一阵。
“你到底是怎么忍住不笑的,”她两只手掌摁住两侧脸颊,水润的双眼望着面前的人,“我笑得苹果肌疼。”
江放想在她脸上掐一把,又忍住了,右手握拳在唇边嘘咳一声。
“不谢谢我?”
钟吟顿了顿,这才想起半个小时前,两人还是对立状态。
她很快恢复正经的神色。
“我刚刚说了不需要,是你主动要帮我的。”
江放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两人如此别扭了十几分钟。
钟吟一边觉得拉不下脸,一边又感到不好意思。
做了一分钟的心理建设后,钟吟转过头。
“江放。”
“嗯?”
钟吟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诚恳道:“谢谢你。”
“今晚,还有上次酒吧门口。”
“嗯,”江放扬眉,“还不算很没良心。”
-
钟玥夕走后,饭桌上的氛围和谐许多。
一顿饭统共吃了两个小时,两家人才终于把婚礼相关的各项繁琐事宜定下。
不过,基本都是钟文丛和江乐鸿在商议。
作为钟吟的亲生父亲,钟和川全程未发一言。
他的性格太过软弱,优柔寡断,在亲情面前被爱情羁绊,在爱情面前被亲情掣肘。
到头来,既没有完成长辈的期待,又保护不了妻子和女儿。
即便人到中年,钟和川还是脱离不了钟文丛的掌控。
这次他来,也只是作为钟吟父亲的身份,走个过场,钟吟原本就没期待他能说上什么话。
这桩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无法改变。
为了仍在医院里的苏锦,钟吟会履行她该履行的职责。
餐厅内的宴席散后,处在大厅内的宾客也要散了。
江放去门口送客,钟吟规规矩矩地跟在他身边。
整整一个半小时,根本不熟悉的面孔,千篇一律的溢美之词。
于她而言,应酬确实是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
终于结束时,钟吟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哈欠。
“累了?”江放偏头问,“我送你回去休息。”
钟吟点点头:“好。”
两人正准备离开,便看见对面两道人影大摇大摆地走来。
其中一个还傻不愣登地举起胳膊,冲他们挥了挥。
是齐霄和王铭风。
江放的发小。
两人早就知道联姻一事,对兄弟的未婚妻有过设想。
一番推敲后,他们一致认为,未来的江太太,应当是个文静大度、温柔贤惠、聪明持家的女人。
结果此刻一见,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么嫩!
齐霄震惊得不行,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钟吟。
他满眼稀奇地围着她打转,边转边赞叹道:“美人胚子!”
“……”
钟吟不习惯这样直白的夸赞。
在被打量的同时,她也打量着面前的两人。
刚才发言的男人比江放稍矮几公分,穿一身银灰色西服,头发染得很红,像熟透的枫叶色。
不过,这样夸张的色彩在他脸上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洒脱感。
另一个留一头栗色短发,略微做了点纹理,深色西装衣摆下方垂着一条长银链,手腕上还叮叮当当地绕着两条。
模样瞧着也没比齐霄规矩多少。
江放拍掉齐霄举在半空中的手,很用力,发出“啪”的一声巨响,语气冷漠:“你家没教你别用手指着别人?”
“……”
齐霄的手背都被拍红了一大片。
他右边嘴角往上一扯,无语地对王铭风说:“他怎么又开始装了。”
“你这小未婚妻,”王铭风没理齐霄,而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江放,眼神充满怀疑,“成年了没?”
听闻此言,齐霄心头忽的有一股正义感油然而生。
他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握拳道:“我靠!江放!年龄可底线啊!”
“……”
江放握着钟吟的手腕,把人往身后捎了捎:“都能结婚了,你说成年了没。”
他不咸不淡地笑啐一声:“你们的脑子放在脖子上,只是为了增加身高用的?”
“说的也是。”
“不过我说小妹妹啊,”齐霄安静了几秒,又忍不住开口,“你摊上江放这种人,还挺倒霉的。”
江放:“?”
江放:“怎么就倒霉了?”
怎么就倒霉了。
他还有脸问。
这么可爱的妹妹,当然应该找个温柔体贴的哥哥,被他一心一意地捧在手心里疼一辈子才行。
摊上他们这种朝三暮四的人,可不是倒霉了么。
就算江放长相拔尖,身份地位也是多少人都望尘莫及的,但他还是觉得妹妹亏了。
指不定人家根本就不稀罕这些。
当然,这话不能放到明面儿上说。
齐霄“啧”了一声,皱着眉头,眉宇之间仿佛带着无尽的忧虑。
“二十八年了,江放谈过几百个女朋友,”他装模作样地摇摇头,模样认真又欠扁,“却还是个处。”
齐霄神秘兮兮地凑到钟吟跟前,压低声音说道——
“嫁给他,没幸福。”
“……”
江放这回直接踹了他一脚。
力道很重,齐霄防备不及,往后踉跄了好几步,疼得嗷嗷叫。
“卧槽,江放你他妈的下死手啊!”
江放瞥他一眼:“别开黄腔。”
或许因为钟吟身上的气质天生纯净,江放总觉得,她和自己曾接触过的那些男男女女都不是一类人。
他会下意识地把她当成小姑娘、而非女人。
齐霄刚才的那句话并不怎么干净,但在成年人之间,也不至于过分。
如若放在平时,他笑笑就过了,只不过身边有个小姑娘在,总觉得不太得宜。
齐霄和王铭风交换了一个奇妙的眼神,边揉着腿边道:“行嘛,我以后不在小妹妹面前说就是了。”
语毕,他又乖又怂地对钟吟道歉:“抱歉啊。”
钟吟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你们俩有事儿没,没事儿我带她回去休息了。”
没等两人回话,江放就准备拉着钟吟离开。
“等等!”
王铭风愣了下,附耳问他:“这段时间你还能不能出来玩儿了?”
江放给他一个“有事说事”的眼神。
王铭风:“就过段时间,酒吧不是搞愚人节活动吗,想问问你还能来不。”
这句话被钟吟听见了。
她说:“能的,我们只是形式婚姻,江放联姻以前能做的,以后也能。”
王铭风愣了一下,赶紧解释道:“嫂子,你误会了!这酒吧是我开的,正经场所,就是喝酒和玩儿,没别的,搞愚人节活动热闹得很,到时候让江放带你一块儿过去玩儿都行!”
“对啊,”齐霄也道,“真是正经地儿,还请了张青巡和Alpha House来做Live演出呢,一位难求的!”
愚人节活动一年一度,江放几乎每年都在。
要说多么有趣,倒也不至于,只不过比平时更热闹一些。
钟吟应该从没去过这种场合。
江放本想替她拒绝,但又觉得,这小妮子一副乖巧的面孔,全都是装出来的。
她内心挺野。
会想去玩儿玩儿也说不定。
江放转过头看她:“想去么?”
钟吟确实从没去过酒吧。
她对这种吵闹的娱乐活动无感,但被齐霄说的张青巡的Live演出勾起了兴趣。
张青巡已经出道二十多年,是无数人的青春记忆,钟吟从小听他的粤语歌长大。
不过,他近些年在谋求转型,做起了DJ。
从传统到新潮的跨越很难,尤其对于一位深情情歌歌手而言。
张青巡目前还没拿到过职业DJ领域的顶级大奖,但他几十年来积累的名气在那儿,经典作品依然流传于大街小巷,要把他请来做演出,不知得要有多少人脉和手段。
钟吟对电子音乐不感兴趣,但见偶像的机会确实此生难得,她不想错过。
钟吟的眼神亮亮的。
但在开口之前,她又迟疑了一下,抬起头问:“我就去见一下偶像,不打扰你们玩儿,可以吗?”
江放点了点头,对王铭风说道:“行,那我带着她。”
第6章 小情话
来参加宴会的其他人都已经离开,钟吟今晚要住在江宅。
早有人把客房收拾好,江放带着她过去。
江宅实在太大,光是在各个地方走路都费时费力,还容易找不对地方,通常会由司机接送,就连长江都有自己的专属“坐席”。
钟家已经算A市名门望族之中的前列,而江家不知道甩了钟家几条街。
这样的联姻太过高攀。
钟吟坐在宾利后排,忍不住问身边的人:“江家为什么要和钟家联姻?”
江放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
就算她是棋子,也不至于连自己是用来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他解释道:“江氏主打商业地产、影视娱乐和金融行业,最近有开拓电商领域的打算。电商是江氏为数不多还未覆盖的领域,外界虎视眈眈,贸然进入会引起几大电商产业的联合抵制,和在这方面有不小话语权的钟氏合作,化敌为友,会减少很多阻碍。”
钟吟小声嘀咕:“钟家倒是比我想得厉害一点儿。”
江放的语气中肯:“一般。”
钟吟无言。
他说的没错。
江氏在A市一骑绝尘,任何其他企业在江氏眼里都只能称得上“一般”。
两人一起上了二楼,停在走廊右侧的一道房间门口。
钟吟等江放开门,可身边的人许久也没有动静。
她抬起头问:“怎么了?”
走廊上的灯光很亮,但江放的个子太高,挡住光源,投射在墙面上的阴影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
像在夜店门口那晚似的,钟吟只能看见男人挺拔的面部轮廓,以及鸦羽般的长睫毛。
江放就这样松松散散地站着,低头看着面前的人。
半晌,他才开口。
“钟吟,你既然不喜欢我,又不喜欢钱,为什么要嫁?”
钟吟的长相太乖,只要不开口,谁都能被她美丽纯洁的外表所迷惑。
可今天一晚的接触下来,江放发现这其实是只会咬人的兔子,倘若被惹急了,会比小野猫还凶。
她看起来和钟家其他人的关系差到极点。
怎么会同意联姻。
听他这么问,钟吟脸上的表情凝滞了片刻。
她不愿对他说苏锦的事,眼神闪烁了一下,搪塞道:“联姻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不好的。”
江放扬眉,没再追问。
这屋子不是普遍意义上的客房,设计宽敞明亮,内里有一个小客厅、一间卧室和一个独立卫生间。
四周的墙壁以金、粉和白为主色调,顶端悬挂大盏奢华的水晶吊灯,装修风格偏欧洲古典主义,又不乏少女心,堪称富丽堂皇。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果盘,卫生间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卧室内的梳妆台上整齐堆置着化妆品和保养品,就连衣柜的大门打开后,里面也有各式各样的衣服裙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看样子有人长期居住在这里。
察觉到她的疑惑,江放解释道:“家具用品全是新的,这儿没人住过。我妈怀孕的时候一直想生个女儿,就准备了这个房间,前几天知道你要来住,又特地买了衣服和化妆品。”
“……”
这何止是丁涵婧说的“不会苛待”,简直好得过头。
钟吟讷讷道:“可是我只住今天一个晚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