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太害怕,做噩梦的时候总是在海边而已。就像是不喜欢吃某样东西,即便不小心吃到了,也只是觉得难受那一小会儿,没那么应激。
毕竟她之前很喜欢去海边玩,只是心里总会有些抗拒,看久了就会想起某个人。
陈逆嘴角暗自勾着一个弧度,转过身拉着人的手指往前走,风把人的衣服往后扬,人在往海的方向走。
“我知道。”
周兒卡壳了下:“知道?”
陈逆略带好笑地看向她:“只能你知道我怕黑么?”
周兒猜,应该是她经常喜欢往这边看,但却从来没来过的缘故。
还没走过去,远处一阵贝斯的声音传了过来。
三个少年正坐在海边,其中中间那个手里捏着话筒,旁边两人一人抱着一把贝斯跟箱琴,手指在琴弦上弹着什么。
大概是在练习新歌,时不时捏着本子讨论,纸张上改了数不清多少行的歌词。
老远看到陈逆,银发挑染的少年大老远蹦着跳着朝这边招手。
“哥!!!这儿!!!”
周兒一时之间没认出来,偏着头问陈逆:“你认识?”
陈逆回:“酒吧前几天来的那个乐队。”
他说完周兒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几个人,这几天时不时的会在酒吧演出,最近一直也没离开平潭,大概是待业中,美名其曰流浪歌手。
周兒跟着走过去看,几个人清了清嗓子,满脸笑意地看周兒:“哎姐姐,你要不要听听我们的新歌?我们还没跟人唱过呢。”
周兒印象中,应该还有一个卷发的少年才对。
她问:“你们那个,小鼓手呢?”
银发少年眼睛一亮:“姐姐你记得我们啊!!他……嫌弃我们没钱途,不干了,草!!!艺术跟热爱能跟钱挂钩吗!简直是侮辱我们!!!”
周兒笑了声,点了点头,回头看陈逆,少年的性子有些一惊一乍的,声调总是很高,洋溢着一股青春活泼的调子,仿佛耳畔令人心惊的翻涌海浪声都变得柔和平缓。
远处几对小情侣看到了这边,也忙不迭地跑过来了,女孩看到银发男生眼睛一亮,似乎是认出了人,立马上前要人签名。
少年可得意地挑了挑眉,随后明明被人特邀唱给一个人的歌,观众却变成了一群人。
毕竟是拿了一笔不小的资金的,他眼神心虚地看了陈逆一眼,这里可还有他的小粉丝,可不能因为这件事败了好感,没见陈逆有什么表情,他才大着胆子开始弹唱。
歌名叫《夏日暗恋实录》。
缺了一个鼓手,弹奏完毕也还算流畅。
氛围实在舒缓,一旁几个女孩一直跟着歌曲打拍子,周兒目光落在一旁陈逆身上,有些好奇地随意开口:“你会唱歌吗?”
陈逆手掌撑着地面,身子往后仰着,太阳正慢慢往上爬,刚好照耀在少年喉结处。
清晰地能看到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陈逆眼皮耷拉着,浑身懒散恹冷,仿佛没有丝毫兴趣的样子,周兒还没开口说什么,陈逆忽然站起身。
跟前方银发少年示意了下,他只身坐在面前的高脚凳上,手里捏着话筒,指骨松散地扣着,偏头跟银发少年说了什么。
随后一阵熟悉的音乐bgm响起。
陈逆看了眼周兒,注意到她的诧异,没忍住似的低声笑了下,下一秒熟悉又略带磁性的嗓音缓缓溢出:
“唯一想留一天与你喘息”
“由衷的真心的”
“平静里安躺栖身一抹暖光”
“游入了思海看日落天荒”
……
回荡在耳畔旋转不停,少年长腿抵在高脚凳横杠上。
像是随口唱的,姿态很随意,他的声音本就有些沙哑的磁性,像是浸了水,冷调又略显深情,跟这首歌的适配很高。
火红的日出从水平线迅速往上飞行,卷着被染得娇红的云,却没人再注意日出。
周兒的心脏没着落的剧烈跳动着,此时,海边汹涌翻滚的浪花仿佛被缓缓流畅而跳动的的音符彻底覆盖,呼吸仿佛停滞般,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被眼前的人跟声音所压制。
眼神在夏风中跟人碰撞,毫不躲闪地对视着,耳畔仍旧回荡的歌声仿佛化不开的笃定与告白。
一旁几个女孩大概没听过这首歌,听旋律以及两人的对视,有些抗不住地低下头笑着。
“草,太犯罪了。”
被自己男朋友掐了一下腰之后,歪过头偷偷跟周兒说:“姐姐,你男朋友好帅哦。”
“唱情歌的男人真的要命好吧?”
“这什么歌儿?”
“留一天与你喘息。”
-
周兒被陈逆拉着往海滩走,海浪拍打岩石,只是瞬息,又往后退去。
一些往常经常会浮现在脑海里折磨人的画面此刻像是被彻底困死的凶兽,怎么都没冒出头。
陈逆坐在海边,周兒顺着坐在一旁,白色长裙被风吹起,她听到陈逆问:“还怕吗?”
周兒嘴角微勾:“谢谢。”
似乎,之前的抗拒害怕只是她的错觉。
没等人吭声,她盯着远处彻底悬挂在高空的太阳,海面波光粼粼,照在眼底有些刺眼。
她环着膝盖往旁边看,陈逆正懒散地躺海边,后脑勺处枕着胳膊,闭着眼小憩。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听这首歌?”
陈逆慵懒的声音响起:“很难吗?你单曲循环了挺多天。”
周兒抬起手,掌心被光线照射过去的影子刚好遮挡在少年的眼皮处。
“你不问我为什么害怕海吗?”
陈逆顺应:“为什么?”
周兒总觉得这人的回应总是跟想象中的有很多偏差,她以为他会回答“等你想说了自然会说”,但却是这么自然的顺着问出来。
一种被他套路的错觉浮现,又瞬息被压下来。
他想要知道什么,应该挺容易。
周兒一手帮人遮挡着阳光,脑袋侧着抵在膝盖处,身影只有小小的一团。
“我有个弟弟,因为救我,死了。”
陈逆睁开双眸,眼神里带着冷色:“他喜欢你?”
周兒没想到会这么平静说出这个事实,忽然之间又被陈逆这句话逗笑了,像是在刻意平复她的心情,才故意说出一句像是醋意的话。
“不是,说了是弟弟,他把我当姐姐所以……”周兒收回手往远处看:“听说那个悬崖底下是一片海,没有尽头,很深,连捕鱼都不会抵达的地方。”
“警察找了整整一个星期,连尸体的任何衣角都没有找到。”
周兒盯着海浪看:“我总觉得,他或许就在某一片海域里。”
陈逆抬眸看她:“周兒,如果是你,你会为了他死吗?”
周兒敛眸:“我从来不做没有发生的假设。”
陈逆的声音笃定:“你会。”
没等周兒继续接话,陈逆忽然开口问:“刚才的歌好听吗?”
话题转移得很快,周兒又笑了。
她点了点头。
没人给她唱过歌,陈逆是第一个。
“那才是真实的声音。”
陈逆瞥眼看向她,嗓音清淡:“闭上眼。”
周兒下意识听从了他的指令,耳畔传来一股海浪声,以及刚才的那首歌。
被陈逆录了下来,一字一句都很清晰地环绕着,夹杂着海浪,她忍不住睁开眼,目光落在一旁少年身上。
他仍旧懒散地躺在沙滩上,胳膊盖着双眸遮挡阳光,露出下巴,手机还正放着录音,录音被命名为——周兒。
作者有话说:
文中歌词来自歌曲:留一天与你喘息
陈老板,确实很会哄。
第20章 照片
几个女孩拍摄日落时拍摄到了坐在海边的两人, 走之前特意询问周兒要不要这张照片,本来打算删掉的,可以传给她。
周兒盯着照片里的画面, 拍摄人很专业, 画面极富氛围感。
她摇了摇头,开口道谢:“谢谢, 不用了。”
她跟上前方陈逆的脚步, 眼神略带审视地看向他, 说没丝毫触动不可能,但陈逆的举动让她觉得有些意外。
“你故意的。”
陈逆揣着兜歪过头, 此时的嗓音更刚才话筒中的声音交杂, 甚有些温柔缱绻的意味。
他挑了挑眉,承认:“对, 怎么?”
周兒敛眸, 又看向他,随后轻笑了声:“看不懂你。”
陈逆耸肩,轻飘飘落下一句:“我乐意做一些令我心情愉快的事情, 况且, 海边不是我让你来的, 周兒。”
他的手臂散漫轻浮地勾在周兒肩膀上, 嘴角半点笑意未散, 嗓音低哑又有一些撩人:“也不是什么都需要有道理。”
周兒没再吭声。
-
那天晚上, 一直在为了纹身店发愁的周兒脑海里鬼使神差地蹦出了两个字。
于是几天后, 平潭向阳路的出现了一家装修漂亮,装饰出奇的纹身店, 叫做——狎昵。
一直到纹身店正式开张那天, 还没开门, 就有人传这边新开了一家纹身店,老板是个长相漂亮昳丽的清冷女孩。
周兒一早去了纹身店,开张的第一天贺义跟于东树给她发信息问要不要剪彩什么的,他们过来捧场。
【酒吧开张也会有这个吗?】
【这个倒是没有。】
【可别了,别忘了附近是医院,经不住你们折腾。】
周兒特意打印了微信挂在门前,第一天倒是有几个人来,但都不是来纹身的,异口同声地问这里原来是不是奶茶店,随后跟上次来的男生如出一辙的回复。
一下午,战果磊磊,有几个那天在海边遇见过的女孩预约了她画册上的黑蝴蝶图案,说是过两天才有时间来,除此之外,微信里忽然增加了大几十号人。
秉承着发展成潜在客源的念头,周兒也没道理拒绝人的添加,当天她回去,就有好几个人给她发信息,周兒不太看微信,一般很少能迅速回应人的消息,消息都是在打开微信的时候集中回复。
一下子上百条微信消息,一大串的红点,她站在客厅顿了一下,捏着可乐罐都没反应过来。
随意点开一条看了一眼,不是什么有关工作的消息。
剩下的也都懒得看,如果真有心,就去纹身店问了,后来的一周,周兒都在忙于纹身店的事情。
她带着口罩,给人清洗包扎之后,提醒小女孩注意不要抓,又给了她一支百乐邦软膏。
小女孩盯着自己锁骨的地方,疼得脸色都有些苍白。
站起身时整个人都快要麻掉了。
周兒轻笑:“你先坐一会,今天你是最后一个了。”
女孩气喘吁吁地点了点头:“虽然挺疼,不过姐姐你技术挺好啊,我之前在腰部纹了一个,那个大哥差点给我腰弄断了。”
周兒有些惊讶:“你纹过纹身啊?”
女孩咳嗦了声,眨了眨眼:“我妈有点老古板,之前都纹在夏天都看不着的地方,其实我身上挺多的。”
她暧昧地眨了眨眼:“你要看吗?”
没等把衣服掀起来,她又好奇地问:“哎你们这儿有那种,有性感点儿的图样吗?最好在某种场合……看一眼能被刺激到的,我还想纹一个。”
周兒笑着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妹妹一眼看透:“我就知道,有的人看她图样就能知道是什么性子的人,不过姐姐你男朋友不错哦,太收敛小心被别的姐姐勾搭走了。”
随后她又解释:“我没其他意思哈,在一起嘛,图个开心最重要。”
周兒来了些兴致,笑着问:“那你从纹身看,觉得我是个什么人?”
妹妹毫不犹豫:“玫瑰,冰玫瑰,还是适合放在橱窗里而不是家养的那种。”
“更像是,画家的缪斯女神。”
“对了忘了说,我是美院的,不过还没开学。”
周兒不解:“为什么?”
“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周兒示意她说,妹妹姿态放松了些,开口道:“就那天在海边,那个哥哥给你唱歌,要我我都要感动哭了,但是感觉你除了眼睛里有些起伏之外……好像也没有那么……嗯,而且你连照片都不要。”
周兒没忍住笑了声,一边转身递给她了杯水,一边说:“因为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妹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打了个手势:“各取所需,懂了。”
但她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评价。
跟这个姐姐谈恋爱,应该挺难。
周兒:“这是我的手机号,有什么事儿跟我联系。”
“好的漂亮老板~下次见。”
等人走后,周兒把门上挂着的牌子翻过去,收拾完,关门往筒子楼走。
周兒不知道是因为这几天忙碌,还是因为跟陈逆一起才睡得着,但她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很多,晚上也很少会做噩梦。
倒是有件事,是她在好几天之后才发现的,窗外又响起呼呼的风声,周兒梦到自己沉入水里,失重感使得呼吸急促而惊醒,缓缓睁开眼,才发现头顶的灯光是关着的。
神情恍惚地盯着黑暗看了一秒,意识缓缓回神,才意识到应该是陈逆在睡前把灯光关掉了。
他明明怕黑。
这件事在之后的两三天都徘徊在周兒脑子里。
一路上,周兒揣着兜,脑子里一个念头忽然蹦了出来。
陈逆呢。
他到底图什么。
-
陈逆坐在包间,手里夹着一根烟没抽,烟蒂一寸一寸往地上落,桌面上的酒倒了好几杯,一直是对面在喝,也时刻注意着陈大老板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