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酒觉得刚刚那女人有一句话说错了。
这哪是穷酸读书人,
分明是勾人狐狸精!
于是撇下外面一群长舌妇,步履矫健行至他面前,眼里流光快要盛不住,笑眯眯地问:“陈教授,你们读书人都这么好看?”
桑酒身高接近一米七,在一众人里算是高挑,可看陈时迁时依然要仰视。
下一秒,一道似讽非讽的声音自头顶穿进耳膜直达天灵盖。
“桑小姐,你心真大。”
人都这么说了,你还非要上赶着凑热闹。
陈时迁的言外之意桑酒听懂了,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眉毛一挑,只觉得有趣。
当事人坦坦荡荡毫不在意,反倒江添屹这个新任侄女婿看见他俩一前一后落座,顿时警铃大作,张嘴就是一番质问:“你干嘛去了!”
桑酒没搭理,就着帕巾擦了擦手,接着与隔座的傅音交换了一个眼神,“阿音,江添屹好像有些醉了。”
闻言,傅音立马转头察看,果真见他脸上泛着红,明显一副酒劲上头的模样,于是二话不说就把人往客房拽,临走时还不忘谢她。
送走烦人精,桑酒只觉得周遭空气都舒畅了许多。
陈家的宴席在十点结束,这个时间卡的不尴不尬,说早不早说晚不晚。
偏偏连老天爷也帮她的忙,将将把车开出一里地,轮胎就扎了石子爆了胎,江家的车子又和她不顺路,最后陈老爷子索性大手一挥让陈时迁送她,还再三嘱咐务必把人亲自送到家。
坐在副驾驶位的某人一脸得意,偏又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看吧,我也不想这样的。
这会儿,桑酒才惊觉得郁青说自己没皮没脸说的一点也没错。
陈时迁懒得去猜女儿家的小心思,提醒她扣好安全带后便拨档开车了。
陈宅距离桑酒住的地方有四十分钟的车程。桑酒从来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安静下来的时候比谁都要冷,此刻,狭窄的空间里静悄悄的,陈时迁有一些没来由的不习惯,好在这种不习惯只存在一瞬间便消散了。
车子平稳地在桑酒小区门口停下,陈时迁没听见开门声,转头见她闭着眼以为是睡着了,解了安全带凑过头去打算叫醒她。
“桑”字刚到嘴边就看见某人的眼睛“倏”地一下睁开,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两人不过一指距离,彼此呼吸尽数喷到对方脸上,密闭幽暗的空间里胶着着几丝暧昧。堪堪几秒钟的时间里,有人浑不自在,有人心思得逞。
陈时迁反应过来,迅速拉开两人距离,平复情绪后,声音恢复如往常清冷:“桑小姐,到了。”
模糊的夜色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桑酒脸上大写遗憾,心里直呼可惜。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要把他身上这张君子皮扒掉,好好瞧一瞧里头长了颗怎样的玲珑心,蛊得她七荤八素。
见她迟迟不下车,陈时迁眉心一蹙,唯恐她又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来。好在桑酒没胡来,老老实实道了谢拎包下车。
眼看着她快进小区,又匆匆折回来,轻扣了几下车窗。
小区里栽着不少蔷薇,清风徐徐间花香随着桑酒一路飘来钻进他的鼻尖,色香四溢。
思绪被花香牵扰,只隐隐约约听到她说:
“陈教授,我的心不大,装得下一个你就足够了。”
伶牙俐齿,巧舌如簧,鬼话连篇!。
作者有话要说:
桑?土味情话狂热者?酒:我十拿九稳,就差你一吻。现在几点了?是我们幸福的起点……
陈?土味情话终结者?时迁:(冷漠脸)女人,别试图想撩我!
坐等陈教授啪啪打脸!
第8章
也不怪陈时迁这样评价桑酒。
两人的初遇至少在他看来实在算不上太好。
觥筹交错的宴会,周遭众人常年淫浸商场,溜须拍马间尽是世故圆滑,彼此侃大山的模样仿若分分钟能赚上几个亿。桑酒的到来没能消散他因长时间压抑带来的烦闷,反而让他觉得这人人虚假的场面越发无趣。
保持冷漠是他处理问题的惯用解决办法。
可偏偏他遇上的人是桑酒——
跳脱于规则之外,昳丽容貌下是一颗经久叛逆的心,永远猜不到下一秒她会做出什么事,但后知后觉回想起来却又觉得处处都合情合理。
就像是高中时那些企图挑战老师权威,打破校园陈规,然而回回考试都能以高分甩同龄人一条街的非典型性学霸。
通常来说,这样的学生总是让老师又爱又恨。
-
从陈家回来后,桑酒已经快两个星期没联系过陈时迁了。
确切的说是因为她很忙。作为公司合伙人,员工直属上司,除了在办公室里指点江山外,还要时不时地应付一下尊贵的甲方爸爸,好让他们在饭桌上爽快签下合同的同时还能让格子间里嗷嗷待哺的社畜按时回家吃顿饱饭。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
她觉得前段时间自己在陈时迁面前的出镜率过高了。
盈满则亏,过犹不及的道理桑酒还是懂的。
不过,在追人这种事上还是有必要偶尔露几次面来提醒对方这世上还有这么个人存在。
制造偶遇的方法很多,但前提是不能让对方觉得刻意。
比如申大一月一次的优秀教师公开课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凑巧的是,这个月刚好轮到陈时迁。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再精准的算盘也有打错的一天。
桑酒没能见到讲台上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陈时迁,反而在飘满消毒水味的医院走廊里见到了负伤累累的孟星见。
急诊室里,孟星见右手吊着绷带,护士正在帮他处理额头上的擦伤,碘酒碰到伤口疼得他直冒冷汗,却死死忍着不敢叫疼。毕竟几分钟前,他姐还冷着脸训了一句:“二十岁的人擦破点皮喊什么疼!”
护士处理完伤口,照例说了几个注意事项就走了。
孟星见抬着笨重的手臂瞥了眼桑酒那张黑的能滴出墨来的脸,咽了咽口水,借着椅子慢吞吞滑到她身边,试探性地问:“姐,你有事要不先走?”
桑酒嘴角轻扯,阴阳怪气:“什么事比得上我弟弟的安全重要,你说是吧?”
激得孟星见一层鸡皮疙瘩,连忙闭上嘴当鸵鸟。
桑酒连连吐了好几口浊气才勉强打消了自己打爆孟星见脑袋的冲动,长吸一口气,问他:“撞你的人在哪?”
闻言,孟星见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朝门口努了努嘴。
急诊室门口,一少年老老实实站着,时不时探头往里面看看。
打定主意后,桑酒抬腿往外走。孟星见适时拉住她,“那啥,姐,你别说太重的话,人好像还是个学生。”
桑酒丢给他一记冷眼:“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真真冰力十足,孟星见后颈一缩,再不敢多说一句。
-
急诊室里人声嘈杂,宋云生在外面等得又着急又害怕。原本今天他是照常去学校上课的,但走到公交站的时候才想起昨晚做的数学试卷落在桌子上了,一来一往时间紧凑,恰巧在最后一个拐角的时候看到公交车靠站,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谁也没料到旁边一辆自行车迎面而来,最后双双倒地。
他自己倒没什么事,只擦破了一点皮,但当时自行车的主人抱着手臂倒在地上疼得起不来,出于肇事者的愧疚,他把人送进了医院。
桑酒在他面前停下,个子略低于他,但年龄和气场远胜过他。此刻抿着唇,一副不太好相处的模样。
趁着她怪罪前,宋云生率先低头认错。
“对不起。”
始作俑者一身蓝白校服,模样清秀,头微微垂着,认错态度极为良好。
“你放心,所有的医疗费用我都会负责的。”
规整的校服右胸口印着申城一中的校徽,桑酒突然想起陈时迁的那位亲戚也是这个学校的,于是眯着眼问:“申城一中的?”
宋云生一脸错愕,机械性地点点头。
下一秒听见她说:
“给我你父母的联系方式。”
命令且不容商量的语气。
少年猛一抬头,一脸警惕,“找我父母干嘛!我说了钱我都会付的!”
“同学,这不是钱的问题。”桑酒耐着性子和他解释,“首先,联系你父母不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是他们作为你的监护人有必要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其次,也是给你父母一个警醒。今天你只是擦破了点皮,万一哪天你真出了事,他们怎么办?”
“他们才不会管我!”
桑酒算是看明白了,估计是青春期的少年不服父母管教,翅膀还没长硬就想着起飞。出了事,以为自个儿就能解决。
“我不知道你跟你父母之间有什么矛盾,但今天我必须要见到他们。”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到了面前的少年,他突然梗着脖子冲桑酒喊:“我没有父母!你有本事把我送进派出所!”
桑酒双手环胸,左手食指规律地敲在右上臂,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生气时的习惯动作。
果然她眼里透着冷光,声音也随之沉下来:
“你以为把你送进派出所事情就能解决了?如果今天我弟不是摔断手臂擦破皮而是进ICU,你要怎么解决?还有,倘若今天之后我弟还有什么后遗症,我找谁?找你能负责吗?能解决吗?”
“这里不是象牙塔,自不量力的后果是摔得粉身碎骨。”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桑酒耐心耗尽,并不打算和一个未成年继续耗下去,毕竟教育孩子是他父母的义务。
“我父母不在申城!”
走出几步后,身后的宋云生突然出声,“别人的联系方式,行吗?”
桑酒脚步一顿,等着他的后话。
“他是我哥,我在申城只认识他。”
还算拎得清!桑酒转过身,点头示意他把号码报过来。
宋云生像是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最终心一横,熟练地将铭记于心的号码报了出来。
桑酒一边输入一边惊讶,程度不亚于盲种彩票的心情,11位数字输完,通讯录上显示出一个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于是下意识问出口:“你这位哥的名字叫陈时迁?”
“你怎么知道?”宋云生的惊讶和她不相上下。
桑酒再问:“你现在住在锦苑?”
“这你也知道?”
宋云生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整个不可置信。
呵,何止知道,我还是你房子的主人呢!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概说的就是桑酒目前的情况了。
陈时迁的微信安安分分地躺在她的列表里,可破天荒的,她想要打一次电话给他。
嘟响三声后,那头电话接通。
“陈教授,我是桑酒。”
-
这边,陈时迁刚结束一个早上的公开课,彼时正和院里几位老教授寒暄。
手机铃声响起,他面露歉意,走到一边接起电话。
“喂,”声音很低很沉,像来自远古的钟声,隔着若有似无的电流声传进桑酒的耳朵,震得她大脑有一瞬间晕乎。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医院背景音嘈杂纷乱,可桑酒心里却静得出奇,甚至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
“陈教授,我觉得月老一定给我们牵了红线。”
中国人似乎对说媒这件事格外的情有独钟,不分年龄,无关性别。一堆人凑在一起,但凡其中有人单身,无可避免要遭受一场强制性“交易”。他们通常会先在周围合适的亲友中搜罗一圈,找到目标后,继而天花乱坠一顿夸,紧接着再推销似的把人介绍给你。
整个过程中,身为“买方”的你,几乎没有挑剔的资格和拒绝的机会。
倘若把说媒放进市场营销中,那么媒人一定会在一干人里脱颖而出,直达云霄,牢牢坐稳部门销冠的位置。
哪怕高冷如陈时迁也没有办法避免一场长辈含量极高的说媒,不过还得感谢桑酒这场及时雨能让他礼貌且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从中挣脱出来。
为了感谢她这场不算伟大的拯救,他难得耐起性子接下去。
“哦,”舌尖抵着喉咙发出一声轻笑,“那这次月老又用了一个什么原因?”
那头握着手机的某人心脏莫名一缩。
听起来,对方心情貌似很不错,像参加完一场冗长且难度极大的考试后,终于停笔,起身走出考场,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的舒心与爽朗。
桑酒突然想起小时候盛夏天里放学回家冲进厨房尝到的第一口冰镇西瓜,那时候的心情大抵和现在的陈时迁差不多。
眼波流转间,嘴角弧度一点点扩大,“原因嘛——,”
像是故意捉弄般停顿了一下,而后尾音慢慢上扬:
“因为你弟把我弟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桑酒: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9章
相较于陈时迁的错愕,桑酒显然镇定多了,两厢调笑间,还不忘问他:“陈教授,这算不算得上是一条红线?”
她还能在这里和他开玩笑,就意味着事故不算太严重且伤者暂无性命之忧。陈时迁放下心来,顺着她的话反问。
“那桑小姐觉得呢?”
对方避而不答的言外之意下是在告诉她:
别蹬鼻子上脸!
台阶已经搭好就看桑酒愿不愿意下。
好在她虽然脸皮厚但还算识相,于是话锋一转:“这种事还是月老比较有经验,我们这些俗人还是回归现实,谈谈你弟撞我弟这事怎么解决。”
-
电话挂断前的最后一句,陈时迁说会来医院给她一个交代。
既然如此,桑酒索性坐在一旁耐心等他过来。
另一边,宋云生双手抱拳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眼神虚焦,然而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的骨节昭示着他此刻内心的不安与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