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落笔时却被人打断。
“等一下,”
他抬头,不解。
“身份证给我下。”桑酒伸出手,“虽然我们见过几面,但毕竟不熟,还是确认下身份信息比较好,公平起见,我的也会给你。”
某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偏偏还一脸傲娇。
陈时迁没兴趣深究她此举的目的,瞥了一眼后,从皮夹里掏出自己的证件。
桑酒突然把脸凑过去,看着他,一脸坦荡地问。
“是现在的我好看还是以前的我好看?”
桑酒的身份证在大学的时候更新过一次,只上面的照片和现在比青涩许多,倒是脸上张扬轻狂的表情和现在如出一撤。
陈时迁不说话,面无表情地把证件还给她,顺便捎上自己的。
至于她问的问题,不予回答。
厚脸皮遇上冰块脸,再社牛也白搭,她莫名有些泄气。
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拿到他的身份证,桑酒眼睛几乎亮了亮。
和某人的匆匆一瞥不同,她捏着他的身份证细细端详着,就差把眼睛贴上去了。
都说证件照是检验一个人颜值的标准,那陈时迁这张大概是大大超出标准了吧。
照片里的人一身正装,模样端正,年纪看上去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比起现在的清冷疏离,那个时候的人脸上多了份独属于少年的狂傲。
“陈教授读书的时候应该有很多女孩子追吧?”
桑酒猎奇心上来,一脸八卦地问。
陈时迁从她手里拿回自己的身份证,声音平淡地回了她两个字——
“没有。”
他确实没骗桑酒。
十三岁被陈老爷子送出国,之后就是长达十五年独自一人的海外生活。那时除了写不完的作业就是看不完的文献,根本没有多余时间想其他的。纵然长了一张招人的皮囊,但也常常因为过于冷淡的性子还没等对方开口就已经把人吓跑了。
桑酒自然是不信,但她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继续纠缠下去。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哦?这个问题很重要,关系到你的下半辈子。”
陈时迁朝她看着,眉心轻蹙,不知道她又要作什么妖。
果然下一秒看她朝自己走近一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我要追你了。要是有的话——”
她故意停顿了半秒,而后眸子一转,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眼里满是流光溢彩,语气理直气壮。
“有的话我就抢过来!”
寂静的午后,古老的房子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试图引诱神之子,势要将他拉下神坛,领略一番俗世风光。
可惜,神无情,残忍打破她一番幻想。
“但愿桑小姐能得偿所愿。”
偌大的房子里,男人嗓音不轻不重,细听之下还带着一股可笑的蔑视。
桑酒眨巴了下眼睛,从他那张冷峻的脸以及不屑的语气里浅读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简而言之解释就是,
别爱我,没结果。
从小到大,追桑酒的人如过江之卿,有世家子弟为了她不惜和家人闹翻,也有放汤不羁的情场浪子为了她改邪归正从此只取一瓢饮,可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从来没有让桑酒正眼瞧上的,哪怕一丝旖念也没有。
而陈时迁是第一个她想尽一切办法,不折手段也要留在身边的人。
郁青总爱戏称她为“女菩萨”,说她早晚有一天会遇上自己的劫。
陈时迁是不是她的劫暂且还不知道,但她记得郁青还说过一句话。
她说她是常胜将军,逢战必胜。
所以啊,
“陈时迁!”
正在接电话的男人听到声音,手一顿,下意识看向她。
此刻桑酒那双明媚灵动的眼睛闪烁着一种他看不懂但格外强烈的光芒——
“我会得偿所愿的,一定!”
第5章
九月的最后一场雨过去,申城仿佛一下子入了秋,凉风习习。
临近中秋国庆假期,申大校园里成群结队的学生拎着行李说说笑笑地从寝室楼走出来,路过某地时忍不住驻足看一眼,然后转头小声问身边的人,“这是哪个系的学生,长的还挺好看的。”
同伴摇摇头,“外校的吧,没见过。”
每逢有人经过都止不住一脸好奇,实在是桑酒太过扎眼,尤其她还站在男生宿舍楼下,也怪不得那群男生一脸好奇。
“姐,姐。”一道身影突然窜出来,激动地往她面前扑。
桑酒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孟星见及时缩回伸过去的手,尴尬地笑笑,不忘问她:“你怎么来学校了?”
“舅妈让我来接你回家吃晚饭。”
孟星见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那还真是我的荣幸了。”
桑酒懒得搭理他,直接问:“你下午还有课吗?要是——”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下,视线落在某处。
孟星见疑惑,转头看过去。
林荫道上人来人往,身影婆娑。陈时迁一身白衣黑裤,气质斐然,在人群里格外惹眼,走在他旁边的女人侧着脸仰视他,嘴角的笑意就没停下来过。
两人背对着他们,桑酒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神色平静地问一旁的孟星见:“那是你们老师吗?”
“女的是我们大英老师,”孟星见脑袋探过去,又说,“旁边那个是化学系的陈教授。”
桑酒看过陈时迁的课表,知道今天他有课。
“见到老师不过去打声招呼吗?”桑酒问。
“啊?”没等孟星见反应过来,桑酒已经阔步朝两人走去。
-
赵媛看着身边说话不超过三句的男人有些泄气。她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家里长辈也时不时地催起来,偏她心气傲,眼光高,别的男人瞧不上,只有眼前这位,无论是家世还是长相都极对她胃口,就是性子过于冷了些。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打算换个话题。
“真巧啊,陈教授。”
刚憋出的话被人堵在嗓子口,赵媛有些不悦,抬头看过去。
对面的女人身材高挑,浅咖色的风衣穿在她身上比模特还有型,一双狐狸眼顾盼生辉,眼波流转间,似乎能把人的魂都给吸进去。
这样的容貌通常最得男人心,但女人往往不喜欢,过于张扬。
三人沉默间,孟星见终于追上来,气喘吁吁地和人打招呼,“赵老师,陈教授。”
看到自己的学生过来,赵媛缓了缓脸色,问他:“这位是?”
“哦,这是我姐,桑酒。”孟星见介绍道。
终于桑酒的视线从陈时迁身上移下来,朝她点了点头,礼貌且疏离:“你好。”
说完,又重新看向他,像老熟人般问:“你亲戚家的孩子已经搬过来了?”
别说赵媛愣了下,孟星见也直接懵了。
他姐什么时候和陈教授这么熟了?!
陈时迁还是那副清冷矜贵样,“嗯,一周前已经搬进去了。”
两人打哑谜似的对话成功让在场另外两位彻底懵逼。
现在正好是饭点,赵媛有意看了眼手表,问:“这个点估计食堂已经开门了,陈教授是要去吃饭吗?”
“嗯。”男人冷淡回道。
“那正好我也要过去,顺便有些事向你讨教。”像是为了彰显自己东道主的身份,赵媛客气地问他们,“对了,桑小姐吃了吗?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一起,申大的教师食堂还是很不错的。”
这样的情况但凡是个聪明人都会拒绝,她料定主意,嘴角微微翘起,撩了撩头发。
“好啊。”
就在孟星见要拒绝时,桑酒一记冷刀射过去。随后立马换上笑容,“既然赵老师说申大食堂不错,我正好也想尝尝,赵老师应该不介意吧?”
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赵媛扯了扯嘴角,暗恨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她抬起头像是替对方着想似的好意问了问身旁的人,“陈教授不介意吧?”
“不介意。”
人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么办,只好硬着头皮带人往教师餐厅走。
桑酒跟上他们,一旁的孟星见扯了扯她,在她耳边小声问道:“姐,你什么时候和陈教授这么熟了?还有你之前让我帮你找陈教授的课表又是怎么回事?”
桑酒悠然自得地边走边欣赏申大的校园风景,压根懒得搭理他这个傻子。
孟星见越想越不对劲,就他姐这张挑剔的嘴怎么会屈尊纡贵来吃学校食堂,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来,他继续追问:“姐,你不会看上陈教授了吧?”
不得不说能考上申大的人,还是有点脑子的。
桑酒神态自若:“对啊。”
孟星见倒吸一口气,一脸震惊,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姐喜欢人。
四人到了教师餐厅,因为临近放假,这个餐厅又是专门为老师开放的,所以人不是特别多。
赵媛站在点餐窗口询问陈时迁:“陈教授有什么想吃的?不如我帮你一起点了。”
“不用。”陈时迁礼貌回绝。
赵媛尴尬地笑了笑,转头问桑酒,“那桑小姐呢?”
桑酒自然地走到陈时迁身侧,低头看着他餐盘上的菜肴,笑意盈盈,“不用麻烦了,我和陈教授一样。”
四人很快点完餐,随之而然的是世纪难题——
座位怎么坐?
举棋不定时,陈时迁端着餐盘率先在窗边落座。
而一旁的孟星见见状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在他旁边的位置下坐下,又喊住即将往陈时迁对面位置走的赵媛,“赵老师,您坐这吧。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孟星见一脸真诚,俨然一副不耻下问的好学生模样。
闻言,赵媛脚步生生一转,僵硬地在他对面坐下。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陈时迁对面的位置还空着。
桑酒挑了挑眉,看向孟星见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
这弟弟能处,有事他真上。
与此同时,她端着餐盘在陈时迁对面坐下。
期间,赵媛好几次想找机会搭话都被孟星见打断,终于她忍无可忍,耐着性子说:“孟同学,我还有事,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随时欢迎你来办公室找我。”
说完端起餐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大概是陈时迁的气场过于强大,赵媛一走,孟星见几乎是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干完了面前的饭,嘴巴塞的满满当当,“姐,陈教授,我想起来我室友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桑酒望着他逃跑的背影,嘴角一抽。
没出息!
*
他一离开,餐桌上只剩下两个人,桑酒扒拉了几口饭,捡着话题主动问:“那房子住的还习惯吗?”
“应当没什么问题。”陈时迁一贯的清冷。
桑酒撇了撇嘴角,场面再度冷了下来。
此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沉寂。
对面的人接起,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他的眉心皱的越来越紧。挂断电话后,直截了当:“桑小姐,我还有事。”
桑酒余下的话被堵在嗓子眼,眼睁睁地看着他端起餐盘放到餐车处,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食堂。
和楼下成双成对打闹的情侣的对比下,桑酒越发觉得自己像古代被薄情郎抛弃的良家女。
她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叹了口气。
“长路漫漫啊——”
-
陈时迁素来性子冷淡,平生最嫌麻烦事。这次要不是借着昔日宋岚在世时的那点薄弱的舅侄情分,他是绝不会接宋云生这个烫手山芋。
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染着黄毛,脖子上戴着夸张的银饰项链的少年突然有些头疼。
对面的女老师终于在四十分钟漫长的喋喋不休中止了嘴,她抬了抬眼镜:“学校要求学生穿校服一是为了规范学生的着装,其次也是为了杜绝学生之间互相攀比的情况。我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时尚追求标新立异,但是作为学生,最基本的仪容仪表还是要有的。另外,家长平常也要多关注关注孩子。”
陈时迁附和地点头,态度温和,“是我疏忽了,您放心,回去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女老师见状,也不予多说,只让宋云生回家写一封检讨这事就算过了。
两人出办公室的时候,夕阳将落。
宋云生跟在一侧悄悄瞥了他一眼,然而对方神色平静,仿佛刚才被教育四十分钟的人不是他。
空旷的走廊只剩下两个人的脚步声,安静得能听到彼此间的呼吸声。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心理战,对方一直不说话,饶是宋云生平常再豪横,此刻心里也有点怵,走在陈时迁身边大气不敢出。
这种奇怪又紧张的感觉一直萦绕在他身边,直到上了车陈时迁才前不搭语后不着调的问了句:“房子住的还习惯吗?”
“啊?”
反应过来是在问他房子的事,立马坐直身板,磕巴地回:“习...习惯。”
车子驶出校园,狭小的密闭空间再次沉默,偏偏主人也没有播放车载音乐来缓解尴尬的打算,宋云生在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时迁哥,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陈时迁好似知道他会这么问,看也没看他直接说:“方才你老师的话你要是听进去了,我也没必要再跑下一趟。可你要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那我打你骂你也白搭。吃力不讨好这种事,我这人不爱干。你爸把你送到我这,我顶多满足你的物质条件,其余的事我管不着也没时间管。”
他这一番话委实有些冷漠且不近人情,年轻气盛的少年一下没忍住,“你凭什么不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