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池金鱼——沈不期
时间:2022-09-02 06:51:56

  他们虽然从未有过交谈,只在戏院开年大戏那晚斟茶时,有过短暂的近距离接触,但两个人对彼此似乎都不陌生。余樵径直朝他走过去,像是能猜到他在等自己。
  “梁先生。”他主动问好。
  梁季禾也不跟他客套,用尊重一个成年男性的方式,抛下一切弯弯绕绕,直接告诉他来意,“我看过你的成绩,也跟你的班主任细聊过,有一条新的读书路径提供给你。”
  “什么路径?”
  “梁氏有专门资助优等生的奖学金计划,只要你短时间考得下来充分的语言成绩,你可以去任意你想去的国家和大学,梁氏会支持你所有的学业和生活费用。”
  “梁氏真的有这个计划吗?”余樵没有嘲讽的意味,只是单纯好奇,“除了出国读书的机会,我想问问您,我能从警察局出来,是不是也是您帮的忙?”
  梁季禾不置可否地冲他笑了一下。
  “是因为陈子夜?”
  梁季禾目光沉下来,肯定他,“是。”
  “其实她不用拜托你帮我,没有保送,我自己也能考上。”余樵露出一点苦涩的神情,不用追问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也没觉得这件事因她而起,想帮她,是我的事情。”
  “显然,我不会帮你转达。”
  余樵无奈地扯了下嘴角,自知实力悬殊,能够被他如此平等地对待,已经从某种程度上认可了梁季禾的为人,他认真问:“所以出国是真的看我意愿,还是其实没得选?您可以给我交个底。”
  “你知道实话。”
  那当然是没得选,也没必要拒绝,这样的机会多少人求而不得,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但少年的负气总是难免牵扯到出身,余樵释然地说,“您要是想听真话,我认真告诉您,我第一次见到你在台下看陈子夜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是用一个男人的眼光在打量她,那次我就在想,如果我跟您是一样的出身,一样有钱,也许等我到你这样的年纪,也未必会输给你。”
  梁季禾敞亮地笑了一下,“那就在国外好好读书。”
  “等我回来打败你,打败你这个有钱人。”余樵真诚地回敬他一个笑容。
  “有钱,并不妨碍我也会给她所有的爱。”
  余樵认真盯着他。
  梁季禾挑了下眉,片刻后,向他伸出手,落在余樵的肩上“何况,你不需要跟我比,比我厉害的人,不计其数,记得跟自己较量,跟世界交手。”
  余樵冲他笑了一下,觉得成年后的第一个交手对象,如果是他。
  值得一个十八岁少年输得心服口服。
  时间静默不响,站上屋顶,爬上巅峰,却会给人更辽阔的答案。
  —
  不知道余樵回来没有,陈子夜很想下去看看。
  既想道歉,也想道谢,更需道别。
  但她又担心给余樵增添麻烦,站在宿舍走廊上朝下看,攥紧手机做最后的犹豫。
  一中距离范家戏院并不远,步行也只需要十几分钟,梁季禾让林叔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跟余樵一起往回走,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多说话,以缄口的默契达成成为师兄弟的约定。
  梁季禾随意说,薄扶林的黄昏很适合恋人散步,伦敦政经有工业风的教学楼,有空可以去The Marshall Building找老教授聊天,哥大斜对面有一家不错的甜品店。
  “您上过这么多学校。”
  “本硕七年,还有交换学期。”
  余樵眼神更向往了一些,脚步停在老旧的收发室前,回到现实,神色黯淡了一些。
  梁季禾不擅长鼓励别人,也极少这么做,笑了一下算作道别。
  人直接往戏院里走。
  站在院里,一抬头就看见宿舍楼走廊上的陈子夜,左左右右慢慢走着,埋着头像是纠结得天都要塌了,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为什么,他轻笑一声,给她拨过去电话。
  她迅速接起来,“……您、您好。”
  “在做什么坏事,这么紧张?”
  “没、没有啊,我没有做什么坏事,我就是在宿舍楼里待着。”
  梁季禾说:“那你下来吧。”
  “嗯?您不是走了吗……”
  陈子夜本能地往楼下探了一眼,抬手冲他挥了挥,手机被拿远。
  却还是听见他温柔地在笑,“又回来了,我想看看你。”
  作者有话说:
  出差晚更新了,八好意思!写完剧情,有点喜欢余樵哈哈哈,希望他在平行时空里享受留学的快乐,会碰到倒追他的女同学,可能还是学物理的XD梁叔叔就还是留给子夜啦。
 
 
第28章、月亮
  陈子夜挂了电话, 一路小跑着下楼,停在二楼喘口气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急切。
  心隙入水,马尾辫扫在脖子上, 却像轻轻挠在心上。
  她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赶紧强迫自己慢下来,调整好呼吸才走下楼。
  陈子夜走出宿舍楼时, 梁季禾已经放下了手机,正望向她走过来的方向。
  用含着笑意的眼神迎接她, 陈子夜也双手在身侧微微荡了一下。
  明明已经听清他说的来意,却还是故作自然地说, “您怎么回来了?”
  梁季禾玩味地看她一眼,“是想再听一次我想见你么……”
  “没、没有……”陈子夜压低声音,快速说出口,“都快到晚饭时间了。”
  说完还不忘往食堂探一眼,把戏演足。
  “正好一起吃晚饭。”
  “嗯。”
  “那我跟你师父说一声。”梁季禾知道她脸皮薄,故意拿话逗她,“得跟他报备一下。”
  陈子夜着急地看他一眼, “不、不用了吧,我们早点回来就行了……”
  梁季禾笑意更盛, “那不行,把人拐跑了,总得交代一声。”
  “真没关系的!师父只是希望我们专心训练, 但是没有规定说, 不能谈恋……”差点说出口,陈子夜急急改口, 胡乱把碎发撩到耳后, “也没说不能交朋友……”
  “哪种朋友?”梁季禾凑进一步, 直勾勾盯着她问。
  陈子夜眼神躲闪了一下,还是认真回答说,“就……就坏朋友、男朋友什么的……”
  梁季禾轻轻笑出声,眼神下移到她的嘴唇上,被陈子夜察觉到,不由自主地联想起那些吻,有些急躁,有些温柔,耳朵顿时红了,羞恼地赶紧撇开眼,“您故意的吧……”
  梁季禾忍不住笑了一下,“怎么什么话都当真。”
  陈子夜的神色淡了淡,像是听到心里去了,闷闷说,“我从小就挺普通的,丢到人堆里就找不见的那种,也不是最招师父喜欢的那个,不是很懂人情世故,对人对事都很容易当真……”
  “谁说的?”
  陈子夜想了想,“师父和师姐都这么说过。”
  梁季禾领着她已经走出了戏院,快到车边。
  听到她这么说,突然顿住脚。
  梁季禾转向她,伸出双手捂住她的耳朵,低下眼眸认真与她对视,“他们说的不算。”
  陈子夜倒没有自卑的情绪,很坦然地说,“……其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我说的才算数。”
  陈子夜诶了一声,微怔着眨了下眼睛。
  梁季禾的眼睛里像藏着星星,像外婆曾经哄她入睡那样温柔的语气,“我觉得小子夜好漂亮。”
  陈子夜面上一热,“哪有……”
  “简单,真诚。”梁季禾带着笑意,带着欣赏,对她说,“再好不过了。”
  天上一万颗星星,我却能认出最亮的那一颗。
  大概是因为爱意发生的最微小的奇迹。
  —
  车不知道开往哪里,陈子夜也没有主动问,坐在副驾仔细听他车里放的粤语歌。
  时不时闲聊几句,开车中途,梁季禾临时接到电话会议邀请,不得不就近找地方停车。
  车辆熄火,梁季禾递给她一个略微抱歉的眼神,陈子夜却不以为意,她冲正在说话的人笑了下,夹着手机双手合十,枕在脸边,做了个“睡了”的口型。
  梁季禾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替她把座位按下去一些。
  见陈子夜散开头发,乖巧合上眼,梁季禾降低说话音量,以听为主,伸手把空调出风口从对人吹推到最底下,眼神落到她温热的掌心里,替她把带着两颗柿红色珠子的黑色头绳拿下来。
  ……
  不知道多久。
  梁季禾结束会议通话,轻笑着感叹,“在车上也能睡得这么香。”
  “……没有哦。”陈子夜还闭着眼,笑意已经藏不住,从眼角露出,“其实没有睡着。”
  梁季禾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刚刚说了不少话,低哑着嗓音问,“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第一次听你聊工作,虽然IPO、股权结构什么的,我完全听不懂,太容易犯困了……”陈子夜缓缓睁开眼,人还歪靠在车门和车椅之间,“我还听到了涡轮机和海鲜。”
  梁季禾笑着说,“喜欢吃海鲜?”
  “嗯,喜欢的。”陈子夜说,“好吃,又不怎么长肉。”
  “带你去吃。”
  陈子夜立即摇摇头,“我就是说说,我吃什么都行的,您要是有工作就先忙吧。”
  梁季禾对她解释,“我父亲生前有几家以海鲜和预制菜品为主的餐厅,也包括水产食品的研发、生产和销售,有大批量生产和精深加工能力,算研运一体吧,这几年还孵化了不少网红创意菜餐厅,刚刚聊的就是这方面的事情,不工作了,跟你吃饭。”
  “感觉好厉害。”
  “也被起诉的厉害。”
  “我听不懂……”陈子夜犹豫地问,“那是跟法律这些有关系的吗?”
  “嗯,法学范畴比较广,有很多细分领域。”
  陈子夜很感兴趣地问,“这样……那您是学什么的呢?”
  “学生时代主要是国际经济法,后来工作,早期做反垄断。”
  “……”更听不懂了。
  梁季禾理解似的笑了笑,“简单来说,反垄断就是禁止垄断、防止资本无序扩张和贸易限制的行为,跟政策、市场结构和公司行为都有关联,个人和公司都有可能发生。”
  陈子夜板正地直起身体:“虽然听不懂,但是我觉得很好奇……也很厉害……”
  梁季禾笑了笑,很理解她这种好奇,“我的工作内容,可能相对无趣一点。”
  “我能想象到的律师都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在法庭上唇枪舌战。”陈子夜身体前倾一点,自信点头,“后来看推理小说里说,这种叫做诉讼律师。”
  梁季禾眼神赞许,没有吱声。
  “那你们反垄断律师主要做什么呢?”
  梁季禾苦恼地沉吟了一下,不想扫她兴致,尽可能简化语言,“主要是经营者集中申报,整理并购公司和关联公司营业范围、额度、合规性这些,也会根据市场结构和行业竞争情况,做一些市场界定方案,核心是要对并购交易,进行事先的反垄断评估,据此去协助客户和并购律师设计交易结构,包括救济方案、附条件执行情况的受托监督。”
  “……”
  梁季禾点到为止,“这又要涉及到交易律师,反垄断争议解决这些,讲完你真要睡着了。”
  “……那我下次再听。”陈子夜眼神都亮了一些,“我觉得好有意思。”
  梁季禾冲她笑了下,“先吃饭。”
  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担心给她这种完全听不懂的人解释,会是一种负担。
  陈子夜小声问,“那下次你还给我讲吗?”
  “这么感兴趣?”
  “嗯……”
  梁季禾开玩笑说:“还真有大学给我发过邀请,让我去讲几节法律实务的课。”
  “啊……”陈子夜郁闷地嘟了下嘴,“你开了课我也进不去,那我听不到了。”
  梁季禾看她耷拉个脑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不开课,给你一个人讲。”
  陈子夜微微仰头,傻笑了一下,“……不说不觉得,一说真的好饿。”
  “那走吧,不算远。”
  车辆重新发动,陈子夜偏过头看他一眼。
  像在看雨后青山,每一条山林的纹路都清脆巍峨。
  —
  不到半小时,梁季禾就带着陈子夜抵达了目的地。
  黑珍珠榜单上赫赫有名的网红店,虽然开在环境清幽的风景区,却座无虚席,陈子夜听一向对吃喝很有兴趣的沈时亦提过,这家店最少要提前一个半月预定,才有可能订到大厅的散席。
  梁季禾以前常来,餐厅经理一看见他便主动迎上来,客气寒暄。
  话不多,但都在点上,几步路的时间,已经把他平常的习惯和安排都确认下来。
  经过回廊时,在一塘还没盛开的莲池前,碰到陈池羽和另一位老同学陆谨言。
  几十年交情了,纵然是几个月没见,也不必客套,陆谨言在他们投资圈里是出了名的穿花蝴蝶,浪子的标签一沾上,说话都带着三分暧昧,眼神落到陈子夜身上,“这个妹妹好漂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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