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澄明——歌斯晴
时间:2022-09-02 07:17:54

  谢明舒不知道她的用意,心里却也觉得不太舒服,忍不住回望过去。袁婉玲这才意识到不妥,慌忙收回了目光。
  秦嘉娴难得细心一回,察觉出她们有些不自在,走过去看了眼袁婉玲怀里抱着的婴儿,面无表情地问:“你家孩子多大了?”
  袁婉玲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低头浅笑:“四个月了。”
  秦嘉娴嗯了一声,竟伸出手去逗了逗那孩子。林念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小娴不是最讨厌小孩了吗?容容那么可爱,她都没抱过容容。”
  谢明舒亦是不解,只得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忽然想起一件往事,眼前的袁婉玲和记忆中一个模糊的影子渐渐重叠。
  她记得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学生露出羞涩的笑,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那天秦嘉娴是真喝多了,将那张小照片从她眼前拿回的时候,还近乎得意忘形地放在唇边,隔空亲了一下。
  襁褓中的孩子挥舞着小胖胳膊,秦嘉娴脸上也渐渐浮现出笑意,不经意地问:“不是都说儿子像妈妈,你儿子怎么长得不像你?”
  袁婉玲看了丈夫一眼:“可不是,长得跟他一模一样。”
  话说得嫌弃,语气却有几分娇嗔的意味。
  她丈夫显然颇为受用,笑了两声,憨厚地说:“要是长得像婉玲就好了,以后不愁找不着媳妇儿。”
  秦嘉娴收回手,语气淡淡的:“孩子才多大,你们就操心起找对象了。”
  “这不是先准备着,省得以后着急嘛。”袁婉玲的丈夫开玩笑道。
  几个人本来是初次相见,秦嘉娴又不是个擅长活跃气氛的,就着孩子的话题聊了几句也就词穷,正好袁婉玲怀里的孩子哭闹起来,她熟练地摸了摸襁褓,说要去给孩子换尿布,拉着丈夫先走了。
  秦嘉娴一回头,正对上林念和谢明舒的目光。她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歪头想了一会儿,云淡风轻地对她们说:“朋友。”
  林念勉强扯了扯嘴角,心里却是不信。
  秦嘉娴难得敏感一回,看出了她的想法:“我看你们这么好奇,又不好意思问,那我就直说咯。女生上学的时候总有个闺蜜,我也是女的啊,”停顿一下又说:“就跟你们两个一样嘛。”
  “小娴……”谢明舒本想安慰她,看她这么豁达,话到嘴边又住了口。
  秦嘉娴没理会她的欲言又止,笑着说:“她结婚的时候,还是我去给她当伴娘呢。一桌一桌的,替她喝了不知道多少酒。她们家那帮亲戚,可真他大爷的能喝。得亏是我,要是换了个别人,不得给喝趴下。”
  她仰着头想了想,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下去:“十来年了吧,我就那一回,为她结婚穿了身裙子。”
  她说完又觉得有些烦躁,习惯性地拿出烟盒,已经叼了支烟在嘴里,找打火机时才想起人还在室内,只得讪讪地把烟塞回去,另外从兜里摸出根棒棒糖,剥掉糖纸塞进嘴里,若无其事地说:“喔,荔枝味的,我喜欢。”
  舔完一根棒棒糖,秦嘉娴终究觉得不过瘾,把包还给她们,自己出去抽烟。林念等她走远才问:“小娴这是什么情况?”
  谢明舒想了想,委婉地说:“以前在意大利的时候,我听小娴提过那姑娘几回,听说她们上大学的时候关系……还不错。”
  “难怪小娴对那个孩子那么不一般,”林念一下就听懂了,也不免感叹,“咱们三个同是天涯沦落人,个个都这么不顺。”
  谢明舒顿时想起路上的事,笑得有些勉强:“我们两个不顺是没有办法,你不是跟杨大夫又联系上了吗,未来可期。”
  林念嫌弃地撇了撇嘴:“好马还不吃回头草,谁稀罕他了?”
  话虽如此,可谢明舒能感觉到,林念这一阵子忽然比从前活跃了不少,工作之余也不只窝在家里看电影,还去健身房办了张年卡。她问起原因,林念也只是说,这些日子总感觉没精神,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亚健康,想着还是应该出去活动活动。
  再一次听她这样说,谢明舒便笑了笑,没有去反驳她,手机这时却响起来。她看见来电人犹豫了片刻,走远几步才接起。
  那边也沉默了一下,随即听见梁栋的声音:“谢小姐,抱歉打扰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样:“有什么事吗?”
  梁栋说明了来意,原来是向她打听一位极小众的画家,问还能不能买到那人的作品。
  谢明舒想了想,只得告诉他,那位画家去世已有近百年,仅有的几幅流传下来的作品都收藏在家乡的博物馆,如果急要的话,恐怕一时间没地方买到。
  梁栋也知道事情难办,还是不死心:“那您能不能介绍几个圈内的人?”
  谢明舒抵不过好奇:“这位画家在国内没什么名气,你急着找她的作品干什么?”
  梁栋在那边低声说了一句,谢明舒心里猛地一跳,又听他接着客气地说,原本也不想打扰,实在是这位画家太过小众,连资料都查不到多少,他不认识这方面的人,才贸然来求她帮忙推荐。
  谢明舒紧紧攥着手机,不过犹豫了一瞬间便说:“我在国外有个同学,在拍卖行工作过几年,我试着帮你问问吧。你什么时候要?……好,那我到时候给你送过去。”
  梁栋在电话那头连声感谢,又说不敢再麻烦,等她这边准备好了,自己来取就行。
  他客气了几句正要挂电话,谢明舒忽然反应过来:“小梁,二叔那边是出了什么事吗?”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口误,也只得含糊过去。
  在车上打电话的时候,她一时情绪激动没想到那么多,等挂了电话才感觉出不对劲。苏郁欢那样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来向她认错道歉?总不会真是遭了报应才良心发现吧。
  梁栋记挂着老板的嘱托,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事,就是有个负责人被查了,他经手的几个项目都要重新核对。公司么,也会有这种情况。”
  “那个负责人跟苏郁欢什么关系?”
  “那人是苏董一手提拔上来的。”
  这下谢明舒便了然,苏郁欢最在乎的无非是她的权势地位,现在得力干将落马,她自己也免不了被牵连,难怪她说是报应。
  可是这报应又是怎么落到她身上的?谢明舒心里不免怀疑,便又问:“那人是怎么被查出来的?”
  “国外查税查得很严,他在账面上漏了马脚,被发现了还想逃回国内。原本海关那边只是查出他用假护照入关,顺着往下就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梁栋说。
  谢明舒不太懂这方面的利害,只是关心:“那公司的事,会影响到你们吗?”
  “两边早就分开了,他们那边出的事对我们影响不大。”
  “那就好。”她无声地松了口气。挂了电话走回去,林念正拿了顶遮阳帽在头上比划,看见她就随口问:“谁呀?”
  “一个同事,问我画展的作品准备好了没有。”谢明舒一脸云淡风轻。她知道林念讨厌许成熙,自然也不愿在她面前提起。
  林念直替她叹气:“看来艺术家也不好当呀,忙起来跟我们一样没黑没白的。”
  “我们哪有你们夸张,我也是因为头一次赶上,没什么经验才跟着瞎忙。”
  林念又问起她们的画展,谢明舒同她说了具体的日期时间,她翻了翻手机备忘录,十分仗义地表态:“那挺好,能赶上个周末,到时候我和小娴去给你捧场。”
  谢明舒赶紧说:“你要是没时间就算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不用非得去。”
  “那不行,我们得去给你撑腰啊,”林念说着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容容是不是该过生日了?今年第一次在国内过生日,办个生日派对?”
  “这得看她自己,”谢明舒笑笑,“她要是想请中文学校的同学来家里,就办个简单的,要不就叫上你们俩一起吃个饭也行。”
 
 
第31章 
  “念念姐去吧,我就不去了,”她们两个听见这话一转身,正好看见秦嘉娴站在她们身后,两手插着兜,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又不喜欢小孩,你闺女也不喜欢我,我去了也是没劲。”
  “小娴?”谢明舒悄悄打量着她,见她已经看不出一点异样,这才稍稍放心,跟她开玩笑:“那我可记住了,是你自己说不去的,以后可别说容容没请你啊。”
  林念却不爽了,埋怨道:“你这话说的,容容哪里不喜欢你了,明明就是你不喜欢她。原先容容每回看见你都爱找你玩,是你先不耐烦的。”
  秦嘉娴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只往旁边看,随口说:“我这幅鬼样儿,别带坏了孩子。”说完觉得不妥,便伸手一边一个搭着她们俩的肩膀,笑道:“那我回头准备份礼物送过去,正常小姑娘喜欢的。”
  她这话又把林念和谢明舒逗笑了,林念边笑边说:“怎么,还能有不正常的?”
  她们三个向来亲密,只不过秦嘉娴外貌穿着都颇为中性,远远一看倒像个左拥右抱的渣男似的,惹得一个胆大的路人都忍不住转头打量她们。秦嘉娴也不含糊,冲着人家嗤笑了一声:“看什么看?”可是到底放下了手。
  过后林念去试衣服,谢明舒看秦嘉娴剥开第三根棒棒糖,便猜到她又想抽烟,忍不住劝她:“小娴,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酒也少喝点,伤肝的。”
  秦嘉娴听着就笑了,含着棒棒糖说:“姐,这可难啊。我白天得靠烟清醒,晚上靠酒睡觉,一下两个都没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谢明舒听得暗暗担心,委婉劝道:“日子总归能过下去,不管怎么说,还是健康最重要。要是工作压力太大,你不如跟念念一样,每天去健健身。”
  秦嘉娴只是一笑,仰起头看了眼天花板,忽然问她:“姐,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意大利的时候,我问过你,受了这么多苦,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这几个人里,唯有她亲眼见证过谢明舒在国外的岁月,也因此对她多了几分钦佩。在她看来,谢明舒性格温柔,待人亲切,几乎从不与人争执,看起来那样纤细柔弱的一个人,骨子里却有一种百折不屈的韧性。
  大约是因为今日重遇故人,秦嘉娴忍不住想,若是自己和婉玲,有一个人能像她那样坚强,或许当初都不会走到分道扬镳的一步。
  谢明舒回想到当时的场景,也只是笑了笑,再次说出了同样的答案:“不管多难,我还有容容啊。我要是都坚持不下去,容容怎么办?”
  提到孩子,秦嘉娴眼前的幻景忽然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嗯,你还有你女儿,”说完又换上平常那种散漫的样子,没心没肺地笑着问:“姐,你跟我说说,容容最近都喜欢什么啊?我这临时抱佛脚,也别抱错了地方。”
  包厢里,郑旭存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搁,捞起杯子问:“你二叔他们回美国了?”
  见许成熙点头,他便啧啧感叹:“跑得还挺快。你二婶别是做贼心虚吧?”
  许成熙把手里的杯子放回桌上,笑得有些讽刺:“她一直就跟我爸互相看不惯,自从那年二叔出了事把生意都交给她,我爸跟她也算是撕破脸了。”
  老爷子最是看重所谓的血缘宗法,又一向鄙视当过电影明星的苏郁欢,因为看不惯弟弟把生意交给一个外人,平白生了老大的气,两边从此鲜有来往。
  这回二叔为了女儿的婚礼回国,连朋友都见了不少,唯独没来拜会他这个长兄,老爷子为此又在家里发了顿脾气。
  郑旭存见他有些低落,也关切道:“那你爸现在相信了吗?”
  许成熙想起父亲蛮横的样子,不免有些黯然,摇头说:“我爸那脾气,就算明知道自己错了,为了面子也不会承认的。他老人家只会说我把事情推给二婶,都是因为知道他讨厌二婶,想借着这个机会把我自己和明舒都捞出来。”
  其实他早已这样做过。数年前,他就曾把找到的证据放在父亲面前,想要证明自己和明舒的清白,老爷子起先是敷衍推诿,只说已经过去了几年,就算当年有什么疑点,现在必然也无迹可察,所谓的证据必定是他捏造出来的。
  许成熙虽然知道父亲好面子,但还抱着几分希望,一条条据理力争,老爷子却不耐烦听他解释,当场发起脾气来,骂谢明舒不知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又不肯结婚,又要把从前的旧事翻出来闹得满城风雨。
  老爷子越数落越觉得自己仿佛占了理似地,又提起了早死的哥哥和在哥哥过世后不久也随之去世的母亲,声色俱厉地骂他:如果不是你,你哥哥就算现在名声坏了,至少还能好好地活着。我和你妈,也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
  许成熙无言以对。他明知道父亲这样说就是道德绑架,可他身处这个圈套里,只是悲哀地发现他没有一点脱身的办法。
  父亲说的都没错,是他先出于好奇要哥哥带他去滑雪,碰上意外事故,他侥幸逃脱,哥哥却重伤陷入昏迷是事实,母亲直到最后仍对哥哥的事耿耿于怀也是事实,两条性命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压得他在父亲面前总是怀着一份愧疚。
  郑旭存听着也叹了口气,一拍沙发感叹道:“你说明舒到底哪儿得罪你爸了,人家都说婆婆跟儿媳妇是天敌,你们家真是新鲜,你妈跟你现在这个阿姨都还没怎么着呢,你爸一老爷们儿成天跟儿媳妇过不去,图什么啊?”
  许成熙低声说:“我爸那脾气,凡是他决定的事,谁敢说个不?偏偏我为了明舒几次违抗他,他自然要把这些账都算在明舒身上。”
  郑旭存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你呀,要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呢,平时看着挺有本事的一个人,偏偏就家里这点事纠缠不清的。要我说,你就老老实实结个婚,生个孩子出来,你爸不就消停了嘛。”
  “只为了让我爸消停,就要去耽误一个无辜的女孩?”许成熙转头看他,“不带这么祸害人家的吧。”
  “这让你说的,”郑旭存最不爱听他这样的言论,“你心里有人,看不上别人,那你找个也不会看上你的,凑合着过日子,不就完了?我看你爸给你找的那姑娘就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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