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澄明——歌斯晴
时间:2022-09-02 07:17:54

  许成熙听他大有惋惜的意思,便笑道:“敢情是为了这个。这不是什么难事,回头我帮你想想办法。”
  罗启轩顿时喜出望外,连声地谢他:“许哥,回头得了谢礼,我分你一半。”
  许成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手机拿在手里转了许久,忽然问:“启轩,能不能麻烦你女朋友哪天来帮我调一下钢琴?”
  罗启轩倍感意外:“许哥,你们家那钢琴都放了多少年了,怎么又想起调它了?”
  “这不是看你大哥今天请的那个小伙子弹得不错,我也有点手痒,”许成熙端起桌面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他边倒茶边说:“好些年没碰过了,让你女朋友来看看,要是调不准了就换一台也行,价钱都好说。”
  罗启轩一听见能给女朋友拉生意就来精神了,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包您满意。”
  几日后快到午休的时候,许成熙接到了杨景辉的电话。
  他们两个是以闺蜜家属的身份相识的,后来都离了婚,彼此跟前妻失去联系,偶尔两个男人有空时倒还会聚一聚。许成熙接过电话,上来便说:“学长,多谢了。”
  他和谢明舒从前都是随着林念一起叫他学长,现在估计只剩了他一个人还这样称呼。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杨景辉却明白他的意思,淡淡地说:“你不用谢我,我这么做也都是为了自己。”
  许成熙算是局外人,很多事情都看得明白,托了杨景辉去问时,也未尝没有帮一把的心思。当下便笑了笑,问他:“你们聊得怎么样?”
  “还行吧,我加了她的□□,有空的时候就发几条消息,”杨景辉说。
  他是医生,平时又颇懂些养生之道,他们之间的交流大多是林念在空间转一篇关于身体健康的日志,他看后要是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就给她发条消息指正一下,她再道个谢。偶尔借着这个机会再说两句别的,杨景辉叮嘱她别压力太大,林念则回复让他下了夜班赶紧睡,尽量多补觉。
  他没有跟别人说过,他原本不怎么爱用□□,空间更是几个月都未见得打开一次;这两个礼拜每当拿起手机时却总忍不住点开那只胖企鹅,看看她是不是又发了什么新东西。
  许成熙听他说完,心里不禁有些羡慕。他虽有谢明舒的电话号码,无事时却从来不敢打给她,最多只不过偶尔在她的个人网站上看一看她的作品,过后还要删掉访问记录。他鼓励道:“那挺好的啊。学长,往后你怎么打算?”
  杨景辉沉默片刻才开口:“我想重新追求她。”他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
  许成熙还是头一次听他如此直白,难免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林念斗志昂扬地追着杨景辉,他那边通常是没什么回应的,偶尔应上两句,也多是怕林念在人前难堪。从前明舒还私下为她过抱不平,不过林念自己不在乎罢了。
  许成熙犹豫再三,还是下了决心,问道:“学长,我问一句得罪的话,你是真的喜欢念念,还是觉得她是个做你妻子的好人选?”
  纵然林念这些年都不待见他,可那些不满大多也是他自己的缘故,怪不了别人。更何况她是明舒最好的朋友,他心里,总归希望她们都能好好的。
  那边一时间没有说话,许成熙略一停顿,又解释道:“学长,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念念从前有多喜欢你,如果你想去追求她,却付出不了跟她同等的感情,只是因为她适合做妻子,那未免对她太不公平了。”
  杨景辉也没有生气,沉默了片刻,声音逐渐低下去:“成熙,我对念念的心,跟你对明舒是一样的,只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许成熙不禁苦笑:“我就算一直明白,又能做什么。不管怎么说,你还来得及,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杨景辉工作繁忙,简单安慰了他几句便挂了电话。许成熙将手机拿在手里,不知不觉就翻到了前几天朱师傅发给他的照片。照片是隔着车窗玻璃拍的,他盯着谢明舒模糊的背影,心里升起隐隐的担忧。
  门外响起敲门声,许成熙将手机放回兜里,扬声说:“请进。”
  他说着便站起身,梁栋已经推开了门。苏郁欢的高跟鞋清脆地敲在地面上,一直走到他面前。许成熙面色如常,叫了一声“二婶”。
  苏郁欢大约是刚从饭局回来,还穿着一身极正式的旗袍,上面绣了大朵的牡丹,远远看去如站在盛开的花丛中,越发显得整个人明艳张扬,真正是从银屏里走出来的大美人。
  许成熙守着晚辈的规矩,等她坐下,又拿过茶杯为她倒上茶。梁栋看了他们一眼,见许成熙向他点点头,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有一瞬间的静默,苏郁欢并不急着说话,只是含了微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她既然不开口,许成熙自然更不急。自苏郁欢回国以来,这些日子的动向他也有所耳闻。现在亲自来找他,想必是心有不甘,却已经无计可施。
  对峙半晌,终究是苏郁欢先败下阵来。当着别人时,她难免要做做样子,现在对着许成熙,干脆连客套话也懒得说,直截了当地问:“你把陈助理弄到哪里去了?”
  许成熙微微欠身,礼貌地答道:“陈助理涉嫌唆使并协助他人逃税、洗钱,还有伪造并持有假护照入关,是被海关方面依法逮捕的,不是我把他弄到哪里去。”
  这样的回答也在苏郁欢意料之中,她冷哼一声,盯着他的眼神又锋利了几分:“如果不是你让人跟他说,他母亲病得严重,把他骗回国,他又怎么会……”
  “陈助理是个孝子,虽然这几年都没回国,跟家里的联系也不少,听说母亲生病,哪有不急着回来的道理,”许成熙打断她的话,淡淡地说。
  苏郁欢碰了个软钉子,心里越发烦躁。陈莘华父亲早逝,寡母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她早提出过让他将母亲接出国,可老太太在老家待了一辈子,一出国门怎么都适应不来,他们迫于无奈,这才将老人家又送了回来,没想到却为今日之事埋下了隐患。
  许成熙察觉到她脸上细微变化,心里有一种隐晦的快意:“他母亲体恤儿子,觉得儿子在国外做大事,才一直瞒着他。哪知道,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做的竟是这样的大事。”
  说到这里,他不禁冷笑:“何况,又不是我逼着他去犯罪的。事情是他自己做下的,您不怪他辜负了您和二叔的信任,却来怪我不该将他母亲的病情如实告诉他,二婶,您这是不是舍本逐末了?”
  他性格温和,却并不软弱。对父亲的一再退让,也不过是因为心里愧疚。
 
 
第28章 
  苏郁欢从未见过他如此言辞犀利,心里暗自一惊。她向来能屈能伸,连忙将语气放软下来,笑着说:“是我喝多了酒,刚才说的不好。咱们都是一家人,两边的公司虽说前些年分开了,也还是挂着同一个名字。陈助理这事确实做得不对,可是你把他的事捅出去,对总公司的形象和信誉都没有好处啊。”
  见许成熙仍旧平静地看着她,苏郁欢只好接着打感情牌:“你二叔一把年纪了,这几天也为了小陈的事着急。海外的公司是你二叔一手创立起来的,你就忍心让你二叔看着他小半辈子的心血付诸东流?”
  “正因为公司是二叔一手创立的,二叔才更见不得别人败坏他的名声,”许成熙接过她的话,“二叔这么着急,想必是信任过陈助理的缘故。被自己信任的人如此背叛,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如果二叔现在身体还好,想必也会先把公司上下都查一遍再说。”
  苏郁欢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悚然一惊。许成熙如常看了她一眼,也没有接着说下去的意思。她舒了口气,也懒得再去打太极,干脆问道:“我今天既然来找你,你自然也知道是为什么。人我是一定要救的,你开个价吧。”
  许成熙仍旧摇摇头:“二婶,二叔对我有恩。”
  苏郁欢冷笑道:“有恩?哪儿来的恩?”
  “我刚毕业的那两年,如果不是二叔一直帮衬,大哥出事后我也不可能那么快就稳住局面,”许成熙倒也不避讳,“那时候二婶还没跟二叔结婚,不知道也正常。”
  “他那是为了拉拢你去对付你大哥,难不成你还以为他是真心想帮你?”苏郁欢盯着他:“你猜他们俩斗了多少年?我认识你二叔的时候,你爸还不知道你在哪儿呢。”
  许成熙竟还是意料之中的样子,一脸的淡然:“不管二叔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我既然承了二叔这份实实在在的好,就应该报答。”
  苏郁欢一时语塞,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见到许成熙的情景。那时她还是小有名气的电影明星,为了一个奖项的评选,跟着日后的丈夫去参加酒会。正跟几位大老板客套,忽然看见一个年轻男孩站在不远处,一面跟旁边人说话,一面还留意着她这边的动向。苏郁欢认出那是许家刚找回来的小儿子,等送走了几尊大佛,便主动端着酒杯向他走过去。
  他像是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叫了一声:苏小姐。
  她含笑点点头:小许先生,我认得你二叔。
  苏郁欢出道早,在文艺圈混了七八年,已经成了不少人口中的前辈,其实论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看许成熙紧张得额头都冒了冷汗,她忽然起了玩心,端着酒杯在他杯子上碰了一下,笑着说:干杯。
  她不过是浅浅抿了一口,他却实诚地闷下了半杯,不一会儿脸上就泛出几分红,拉起刚走过来的一个年轻姑娘,傻笑着对她说:苏小姐,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她一直很喜欢您的电影,能不能跟您认识一下?
  谢明舒那年还不到二十岁,一身晚礼服和脸上的浓妆都掩盖不住清纯的学生气。她比许成熙镇定得多,拍完了一张合照,见旁边还有人等着敬酒,便礼貌地道谢告辞。苏郁欢照例跟刚走过来的人碰了杯,一转头还听见谢明舒轻声细语埋怨许成熙,不该一口气喝那么多酒。说是埋怨,语气却分明是心疼。
  苏郁欢觉得好玩,特别留意去找二叔打听,知道那女孩子是许成熙养父母的女儿,因为亲人去世,跟着他来到北京。二叔说到这里,还一脸的不以为然:看着吧,长不了的。
  再一次见面就是他们的婚礼上,她跟着新婚丈夫坐在长辈席。那一对年轻的新人交换戒指时,二叔悄悄在她耳边说,这回我还真看走了眼,成熙看着老实,没想到还有几个心眼,竟然能说服大哥大嫂同意他们的婚事。
  苏郁欢瞥了眼表情阴郁的许老爷子,回头笑道:不同意能怎么样,人家小两口就是先把婚结了,生米煮成熟饭,他们不还得同意吗。
  她心想,许成熙的哥哥已经躺在床上好几个月了,谁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许家下一代能顶用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何况这独苗还是在外面长大的,与父母的感情也未必多深。与其闹得两边都难堪,不如做父母的退一步,也能为日后留几分余地。
  我也是这么说呢。二叔一面说着,瞧见她耳坠上的流苏纠缠在一起,便仔细地为她解开,边忙边随口说,你猜成熙说什么?他跟我说,结婚是一辈子的事,要是一开始不能得到父母认可就先结了婚,以大哥这个脾气,就算日后能渐渐把关系转圜过来,现在让他看见明舒能有好脸色?成熙说,明舒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他不想让明舒受一点委屈。
  苏郁欢听得啧啧感叹,对她一贯只觉得文静腼腆的许成熙倒有几分刮目相看。她歇睨了二叔一眼:没想到啊,你们家还出了个情种,真是难得。
  二叔正好理顺了流苏,顺手捏了捏她的耳垂,笑道:情种?何止是他一个啊。他本还想再调笑两句,那边老爷子一个警告的眼神甩过来,只好悻悻地闭上嘴。
  苏郁欢看得心里好笑,她这丈夫年近半百,外人面前还总要装出一副对长兄恭恭敬敬的样子。她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不是说成熙说服了他爸么,怎么你大哥还是一脸的勉强?我瞧明舒就挺好的,他不也查过嘛,人家小两口从小就要好,明舒又不是现在才冒出来图你们家的家业,你大哥何必对人家那么大成见?
  她刚说完自己就反应过来,一个从小在外长大的儿子,本来跟父母就隔着几层,若是再娶个向来情深义重的妻子,日后这颗心自然要往自己的小家里偏了。她心想,许成熙这么急着结婚,恐怕也是感觉到了他父亲的意图。
  二叔没有察觉她的想法,往那边看了一眼才说,大哥的心思,也不是看不上明舒,就是想让成熙娶一位世交家的姑娘。他快二十岁才回来,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妻子和岳家能带给他几分助力……
  二叔说到这,看着台上的新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苏郁欢知道他心里对这桩婚事乐见其成,前些日子没少端着和事佬的架势两边做好人。正想着,二叔转过头,状似无意地说,成熙还是太年轻了,等他什么时候混到我这地步,才算有几分叫板的资本。
  苏郁欢看着丈夫,也不禁笑了笑。二叔年轻时是个俊朗帅气的翩翩公子,多年来保养得宜,进退举止皆是一副老牌绅士的派头,也难怪这么多年仍旧是社交场上的常青树。纵然她一路走来,目的从来就算不上单纯,但那时候,她是真有几分动了心。
  苏郁欢想起那些尘封的往事,一时间神情有些复杂。许成熙看着她,语调有几分嘲讽:“再怎么说,也不该在人家身陷困境的时候,反过来捅上一刀。”
  回忆猛然中断,苏郁欢嚯地站起来,走了两步又猛地转过身,愤怒道:“为了公司?你根本就是为了谢明舒!当年逼着她走的人是你爸妈,你恨不了他们,就来恨莘华。你记恨莘华把你大哥的事爆料给记者,你就要这样害他!”
  许成熙直视着她,半天才冷冷一笑:“二婶,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苏郁欢发过了脾气,将披肩一甩,又坐回椅子上:“是我说的又怎么样,就算我不说,你不也早就查到了吗?”
  许成熙没有理会她的质问:“是啊,当年我就查到了些证据,可惜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你们抢了先。”
  他语气平静,放在桌子下面的双手却忍不住紧紧攥拳,抵御着心里隐忍的恨意:“有那么多记者,你们故意找上明舒的一个高中同学,还骗她去和那人单独见面,根本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一旦被我或者我爸查到,就把明舒推出来挡枪。”
  他当年就查过,关于大哥的那些桃色丑闻大多属实,我觉得既然确实做下了,那被人翻出来也就无可厚非。何况其中的许多细节,连他都觉得不忍细看。
  但老爷子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如果大哥那时还健康,想必逃不了老爷子的一顿家法,从此前途尽毁。可大哥那时陷入昏迷状态已有两年多,老爷子就算有心责怪,见了躺在床上的大儿子,也只剩下了心疼。一出门就掉了两滴眼泪,对许成熙说:可怜你大哥,人都躺在床上了,还要让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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