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澄明——歌斯晴
时间:2022-09-02 07:17:54

  她无数次地想过,如果那一天谢云馨没有生病,如果不是她担心女儿从小体弱坚持带着她去了医院,或许她就不会遇见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跟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这城市这么大,而他们生活在两个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的角落,相望而不相知。
  许成熙俯身吻了吻她,耐心地说:“明舒,我早就想明白了。倘若我没有再一次遇见你,估计我这一生也就是这样一成不变地过下去,可是我只要见到你一次,又怎么可能忍着不去见你第二次、第三次;倘若知道你过得不幸福,我又怎么可能只在旁边看着你独自挣扎,”他慢慢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又牵起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吻了吻,“明舒,咱们命中,合该走到现在这一步。”
  谢明舒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他是她自幼一起长大的哥哥,她的初恋,她的丈夫,她女儿的父亲,还是她毕生的爱人。
  这一夜,自然是无暇他顾。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番外是十年后的。
 
 
第86章 2022(上)
  十一点五十五分了,眼看郭雨婷这厮还低着头一动不动,我忍不住拍了她一下:“你不是说中午要去二食堂抢排骨吗,怎么还不收拾东西?”
  这厮毫无反应,我又拍了两下,她才猛地惊醒:“啊,怎么了?”
  我简直无语,提醒她:“排骨,谁上课前一直跟我念叨着,说快下课的时候提醒她赶紧收拾东西去抢排骨的?”
  “哦,对对对,”郭雨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我刚才梦见期末考试挂了一门,可吓死我了。”
  “害怕挂科你还复习课睡觉,”我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这门不怕,”郭雨婷胸有成竹地摇摇头,“我找学姐打听过,这老师出了名的给分高,不会挂人的。要不我干嘛报他的选修课。”
  阶梯教室里满坑满谷的人,几乎座无虚席,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个是抱着跟郭雨婷一样的心态选了这门课。我心领神会,每个学院都有这样的老师,教得未必是最好,但开的课一定是最受欢迎的。当然这全都是因为……ta给的实在太高了。
  十一点五十八分,屏幕上的幻灯片播到了最后一页,左边是一张画展的海报,旁边写了详细的时间地点,底下还写了公共交通的详细出行方式,地铁甚至精确到了出口。那位备受欢迎的老师站在屏幕旁,拿手里的激光笔往海报上一照:“我太太的工作室过两周要办画展,到时候考试周也差不多结束了,同学们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欢迎去捧捧场。”
  说话声音比他刚才讲课时更加温柔,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虽然口罩戴得严严实实的,也能透过那双眼睛看出一种温和恬淡的笑意。
  台下有爱凑热闹的男生当众起哄:“许老师,我们要是去给您夫人捧场,这门课的期末总评您能给加几分吗?”
  那位老师倒是好脾气的样子,也不以为忤,还十分风趣地顺着说:“这位同学提醒了我,加分这事我恐怕不能答应,不过要是多拉来几个人的话,我可以私下请你吃顿饭。”
  台下哄地一声爆发出笑声,下课铃恰在这时响起,台上的老师很有风度地摆手:“下课,同学们赶快收拾东西去吃饭吧。”
  他话音刚落,我和郭雨婷拎起书包拔腿就跑。讲台上放着好几摞复习提纲,她看都没看就一样抓了一张塞进包里。十二点十分,我们已经连滚带爬地跑到二食堂抢了两份糖醋排骨,我一边吃一边说:“你们这学校的老师都还行啊,没仗着中午没课就拖堂。”
  郭雨婷吐出块骨头,一拍桌子:“哎哟,你们那个教概率论的老师,我真服了他了,午休是用来吃饭的,又不是给他拖堂的。就好像不多占一会儿,他就亏大发了。”
  “可别提那缺德玩意儿,”我脸色颓败,想起上学期概率论那门课的期末成绩,更是默默地在心里问候了那个教书匠十八代祖宗。
  吃得差不多了,郭雨婷伸手去书包里拿面巾纸,不知她摸到了什么,只听见哟了一声。我抬起头看她,她从包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放到桌上,尴尬地说:“我刚才拿复习提纲的时候,好像一不小心把那老师放在旁边的东西也给顺走了。”
  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那位老师下课前提到的画展的宣传册。我说:“你们老师就是放在那里让你们拿的吧,他刚才不是还安利你们去看吗?”
  郭雨婷颇为谨慎:“我还是在群里问问同学吧。”
  她在桌子那头噼里啪啦地打字,我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好奇道:“你们那许老师,他今年有多大岁数?”
  “他得有四十多快五十了吧,我在校网上看见过他的详细资料,好像九几年就大学毕业了,”郭雨婷发出一串消息才反应过来,放下手机满脸怀疑地看向我:“不是吧,张燕晴,你什么时候对一男的这么感兴趣了?”
  果然跟我猜的差不多,我看他也不像多年轻了。我哼了一声,心有戚戚:“五十了还在学生面前秀恩爱,他老婆不会才二十来岁吧?”
  倒不是我对这年纪的男士有偏见,实在是我们学院那位德高望重的老院长给了我一些启发。自从上次见过他老人家挽着位比我们这些秃头研究生还年轻的妻子在学校里散步,还颇为殷勤地给人家拿着包嘘寒问暖之后,我和同学们纷纷感觉开了个大眼儿。
  “不至于不至于,我听说他老婆没比他小几岁,他们家孩子都挺大的了,”郭雨婷一说起八卦就来劲了,压低了声音凑过来说:“我跟你讲,我听学长学姐私底下说的,这许老师以前是个富家公子哥,听说是掌管着他们家族的生意,手底下有上千人呢。”
  “什么家族生意,听着跟□□似的。”
  “哎呀,就是他们家自己开的公司嘛。当时我听学姐说过一嘴,我现在死活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儿了,好像说是做房地产的。”
  想起北京这离谱的房价,我不禁为之侧目:“房地产?那不是赚翻了,在家躺着收钱不香嘛,他干嘛跑到你们学校教书来了?”
  郭雨婷神神秘秘地摇头,语不传六耳:“听说他为了和现在这位太太结婚,硬是跟家里决裂,什么都不要了。不过他们这样的人肯定有的是钱,在我们学校教书估计也就是找个事儿干。你别看他这么大岁数了,还就是个客座讲师,年年开几门公共选修课,也不评职称,也不怎么带学生做项目,倒是省事儿。”
  “这也太……”我想不出来合适的形容词,只觉得仿佛看到了爱德华八世他老人家从棺材里爬出来,在我面前蹦着迪飘然走过,震惊了半天,才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太NB了。”
  郭雨婷自然对我的反应很是满意,也不再卖关子,继续八卦:“许老师他家里家大业大,听说当时没少折腾,想把他们俩拆开。后来估计是哪儿把他给惹毛了,直接断了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听学姐说,前几年他爸去世的时候,他才请了一节课的假去参加葬礼。”
  她这么一说,我倒是回忆起曾经在网上看过的新闻:“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这话出乎她意料,郭雨婷惊讶地看向我:“你知道?”
  我叹了口气:“朱慧,就大学时候睡我上铺的那位姐妹;那阵儿为了还花呗,给公众号写宣传稿子,上天入地挖这些新闻,天天拉着我们科普。”
  这种新闻自然是怎么能抓人眼球就怎么写,记者们把死者生平大为渲染了一番,最后着重描写了死者晚年与唯一的儿子断绝关系的全过程。当时下面评论就有不少人骂,就为了一对象,难不成连从小生他养他的父亲都不要了?
  现在的网络四通八达,没过几天就有人扒出,原来做父亲的从小把孩子给弄丢了,快二十岁才找回来,顶多有个生恩没有抚养过;对象反倒是他养父母唯一的亲生女儿,两个人年轻的时候就结过一次婚,被男方嫌贫爱富的亲生父母硬给搅和散了,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兜兜转转还是坚持走到了一起。
  这些内情一扒出来,原本的非议声就平息了不少。年轻一辈的网友多是说父母太不近人情的,甚至还有些少女心的女网友在评论下面嗑起了什么“神仙爱情”。
  我捡重要的讲了,郭雨婷原本一直低头看着手机,忽然一拍桌子,把手机推给我,激动地说:“你刚才说的那个视频,我找着了!”
  果然是我从前看过的那个,视频里一袭黑衣的男人将妻子女儿护在身后,对扑上来的记者们彬彬有礼地说:诸位,很抱歉,我们还有事,今天不方便接受采访。
  态度温和却不容置疑,颇有大将风范。谁看了也得感叹一句,不愧是当过老板的人。
  视频里虽然嘈杂,但举过来的麦克风离他很近,听得还是颇为清晰,千真万确就是那位许老师的声音。我暗自感叹,这人虽然相貌不算多出色,声音倒苏感十足,我才听他讲了一个多小时的金融市场学,亏了他声音好听,不然我非得跟郭雨婷一样睡过去不可。
  视频将将播完,屏幕顶端弹出了微信消息提示。郭雨婷拿过手机,嘴里还啧啧感叹着:“不查不知道,难得一见的好男人啊这是。”
  这姑娘虽然刚跟男朋友分手不久,但显然还抱着些浪漫的想法。我不置可否,低下头用吸管喝着纸杯里的绿豆汤,喝到一半听见郭雨婷如释重负地说:“我同学说,那小册子就是放在那里给我们拿的。哎哟,吓我一跳。”
  “没拿错就好,”我咽下绿豆汤安慰她。
  结果那天下午,我们到底还是顶着大太阳往许老师的办公室跑了一趟。原因无他,我们两个是踩着上课铃进的教室,下课后又直奔食堂抢排骨,把郭雨婷同学昨天熬了一晚上才赶出来的卷子全然忘在了脑后。
  去办公室的路上,她自我安慰道:“没事,这老师好说话,不会扣我分的。”
  事实也果然如她所料,还没等她硬着头皮编出什么理由,许老师便笑了笑,只问她:“是来交期末作业的?”
  郭雨婷连忙点头,捧出卷子又小心翼翼地确认:“老师,我现在交不算晚交吧?”
  许老师将卷子收进抽屉里,笑着宽慰她:“不算,凡是要提交纸质版的作业,只要截止当天交给我或者放在我桌面上,就不算晚交。”
  估计这门课平时就没什么作业,否则的话,郭同学也不至于到期末还不记得这一点。
  郭雨婷顿时笑得灿烂:“谢谢老师!”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在出成绩前给老师留下个好印象,她又十分狗腿地说:“老师,我们专业有个学弟也对您教的这门课挺有兴趣的,他让我帮他问问,您明年下班学期还会开这门课吗?”
  明明刚才还拉着我八卦,此刻在当事人面前却乖得像只鹌鹑,我忍不住想笑,连忙掩饰着低下头。这个举动引起了许老师的注意,他转过头打量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我有些眼生。
  据郭雨婷说,这门课平时就不怎么记考勤,大家代签成风老师也不深究,估计他此刻已经把我当成了一学期都看不见人、直到复习课才来抱佛脚的那种学生。
  不过人家是老师,自然不好跟我们这群学生计较,许老师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转过去如常对郭雨婷道:“明年还真不好说,我女儿下学期升高二,明年这时候要开始准备申请材料,恐怕会比较忙,我打算少开一门选修课,目前还没想好推掉哪一个。”
  刚才上课时离得远还不觉得,此刻近距离一看,虽然还戴着口罩,也能看出这位许老师显然上了年纪,两鬓都已经斑白,额头眼角处也有了深深的皱纹,唯独一双眼睛还含着温厚柔和的光,望向别人的时候总是带着隐隐的笑影。
  郭雨婷殷勤道:“好,那我跟学弟说一声,让他先有个准备。”
  许老师温和地点点头,我们正准备跪安告退,郭雨婷眼睛一扫,刚好注意到他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我也跟着看过去,打开的网页被一张放大的照片铺得满满的,照片里的女孩子一身精致的晚礼服,低头弹着钢琴,姿态十分优雅。
  我们俩的目光只是略略一顿,许老师便已经察觉到了,他将电脑挪过来一点,眼中是显而易见的骄傲:“我女儿,她们学校上周开了个音乐节,她去弹钢琴来着。”
  郭雨婷不敢怠慢,赶紧赞扬道:“您女儿真厉害。”
  “她从小就学这个,弹得确实不错,”许老师说得客气,语气却显然很满意。
  郭雨婷继续恭维:“长得也真漂亮。”
  许老师笑了笑,目光温柔地望着照片:“我女儿长得很像我太太。”
  ……好大一口狗粮,我和郭雨婷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脸上看出了服气两个字。
  我们转身要出去,旁边桌子上正在收拾东西的一位女生忽然咳嗽了两声,抬起头说:“雨婷,你等我一分钟行不行?我忘带宿舍楼卡了,一会儿能不能蹭下你的?”
  郭雨婷同她很是熟稔的样子,当即答应下来:“行,没问题。”
  我们三个一起点头哈腰地从办公室出来,那位女生一关上门就忍不住扶着门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郭雨婷纳闷道:“闻笑气了你,怎么了?”
  女生摆摆手,笑着说:“不行了,逗死我了。我跟你们说,许老师的电脑就一直开着那个网页,没人的时候他就自己翻来覆去地看,谁一走过来,只要眼神儿往那里一瞟,不管注意没注意到,他都得跟主动人家搭话,把电脑端过去显摆几句。我在旁边坐了没有一个小时,差不多的话得听了有七八遍。”
  郭雨婷一想那场景也觉得好笑,笑了半天才说:“真没想到,许老师平时看着超凡脱俗的一人,竟然也是个炫娃狂魔。”
  我想起那张图下面标注的名字,在旁边插嘴问:“他女儿不跟他一个姓吗?”
  “听说他闺女好像是跟他老婆姓,”女生随口说。
  郭雨婷敛了笑容迅速地看了我一眼,我镇定自若,转过头跟她八卦:“婷儿,你那个宣传册给我瞅两眼呗,我找找哪个是你师娘。”
  “那册子上都是画,没印照片,”郭雨婷虽然这么说,还是把画展宣传册递给了我。
  照片是没有,倒是在画作旁边印上了作者的名字。我翻过两页,就找到了那个名字。“谢明舒,”我缓缓地念出来,只觉得眼前仿佛看见了一位温婉秀丽的女士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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