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梧洗撇撇嘴,朝裴婼悄悄说着:“裴姐姐,我现在觉得你一点也不讨厌了。”
裴婼低头看他:得,我谢谢您。
宁梧洗:不客气。
宁暨咳了两声,打断两人的眼神交流。
“天色尚早,梧洗,你继续扎马步,裴姑娘,今日我们来学第一招。”
“等等。”裴婼说,“世子,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阿兄请你教我功夫,没有逼迫你吧?”
“没有。”
“我从昨日到今日,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
裴婼接着说:“那既然这样,花先生就是污蔑我,可世子你却默认了,这样我名声传出去有损。”
宁暨默了几瞬:“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答应得这样快,给裴婼整不会了。
这两人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到底什么意思?
“梧洗……去扎你的马步。”宁暨推开凑过来的小人,没有意识到裴婼的纠结,自顾开始,“第一招,就一个字,避。”
宁暨继续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女子体型较小,往往敌不过穷凶极恶的大汉,所以外出时尽量避免将自己处于危险境地,若是不幸正面遇上,非到不得已不要正面冲突,能避就避。”
宁暨说得认真,柔柔的阳光洒在他的睫毛上,射在他眼睛里,映成闪闪碎碎的光,灿若繁星,裴婼这才发现他的眼睛这样好看,可容纳万物,接近完美的唇形,一张一合诱人至极。
裴婼敛眸,忘了前一刻还在生气,默默升起些陌生情感。
又听得他说:“遇险时可观察四周,判断可否呼救,身边是否有趁手的可充作武器的东西,灵活应变。”
“实在避无可避,使诈也是一条出路,或声东击西,或使些小动作,方便之时可攻击对方弱点。”
说到这里,宁暨脸色微红,裴婼疑惑:“什么弱点?”
“裴姑娘以后自会知晓。”宁暨转了身走回房间。
裴婼踩着碎步跟上。
宁暨进了屋子,从书案前拿过一个盒子递给她:“这是我托人打的匕首,裴姑娘可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裴婼看见盒子哇了一下,盒子小巧虽小巧,但雕花精巧,打磨细致,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接过盒子打开,里头是一柄约六寸长的匕首,如同盒子一样,手柄与刀鞘上刻着似梅花一样的图案。
裴婼小心拿出来,瞬间手一沉,感受到了它的分量,“这么重啊。”
裴婼拿在手里握了握,手柄长度厚度适中,感觉就是专门为她打造的。
她这几日正想找件趁手的武器,没成想这就送上门来了。
“当真给我的?”裴婼难得好心情,眉眼舒开。
裴婼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一心只扑在这精巧的匕首上。
宁暨看了几眼,好半晌才应:“是。”
裴婼说完拉开刀鞘,那匕首隐隐还泛着光,她便想伸手去摸摸看。
可小手还未碰着刀身就被一把抓住,两种截然不同的肤色搭在了一起。
他那手又大又热,裴婼那藕似的手腕仿佛他一掰就能断,而那透过肌肤传来的温度竟上了脸,裴婼面颊微微烧着。
宁暨片刻松开,解释道:“刀身锋利,你小心些。”
“噢......好。”裴婼点头,那被松开的手迅速撇到身后。
屋子里就这么静了下来,裴婼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今日就先这样,我先前说的可都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裴婼胡乱答着,其实没怎么听,就听到了一个“避”字。逃跑嘛,她不用学也会。
“好。”宁暨又突然开口:“裴姑娘,小姨性子直率,她没有恶意,你不要多想。”
裴婼摩梭刀鞘的动作僵了一下,没想到宁暨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有没有恶意她怎么会感受不到,只是不想与她多做计较罢了。
她当然知道花夕棠话里的含义,只是自己从未做错什么,没必要为了三两句嘲讽而气坏自己。
再说了,比起前两回,今日算什么。她还高兴呢,那花夕棠不就是在变相夸她?
“是世子多想。”裴婼把匕首放回盒子,“今日叨扰,那我便先回了。”
“好。“
裴婼出门时特意冲还在扎马步的宁梧洗扬了扬她新得的宝贝,宁梧洗瞬间不开心了,冲跟在后面的宁暨大喊:“小叔,那是什么?我也要!”
“没有。”
梧洗委屈。
第20章 厉害的娘亲
宁暨用饭前终于见着了宁振戚,便与他说起先前的事,“父亲,你可知仓部司克扣军饷一事?”
宁振戚脸色稍变,“你知道了?”
“所以,父亲你早知道了,也首肯了?”宁暨微怒,“是圣上的意思?”
“阿暨,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其中弯绕你不了解。”宁振戚坐在堂上,颇有些无奈。
宁振戚耐心解释了一番,“如今天启朝上下太平,这几年震慑四方,战事一段时间内不会再起。宁家军数量庞大,朝中大臣早有微议,上谏削减兵力、休生养息的帖子一天好几封,为父与沈相已是据理力争,现在只是扣了军饷,以后……以后什么个情况我也不能保证啊。”
“父亲,宁家军跟着我们出生入死,如今大部分还在边关各处戍守,朝廷这样未免太令人寒心了。”
“唉。”宁振戚只能叹气。
宁暨接着说:“休养生息是不错,可总得有办法安置兄弟们。”
“你以为我没想过?办法是有,但是一旦让他们解甲,一盘散沙零落大海,以后能否再聚起来?”
宁暨未再说话,陷入思考,父子俩各自静坐。
上是没有这事的,也许有,但当时的他未曾注意到,又或者是自己没过多久就带着他们重新出征,这事便压了下来。
“父亲,你近日可见过吴将军?”宁暨突然问。
“未曾,他怎么了?”
“昨日我去了一趟军营,卫叔说未见过吴将军,我便让徐白去探了探,这段时日里吴将军不是流连烟花场所就是与各大臣饮酒作乐,丝毫不顾军务。”
宁振戚不以为意,“嗨,我以为多大事呢,好不容易没了战事,谁不想好好快活快活,无妨。”
“那父亲可有去快活?我又去喝酒了?卫叔整日在军营里盯着三万宁家军,他得快活了?”宁暨沉着出声。
“这……”
“父亲,用人之道想必不用我说您也明白,吴将军在边关时的作为您也看在眼中,怎么处理您看着办吧。”宁暨站起身来,“小错不理,大错终至,父亲莫要等以后再后悔。”
宁振戚看着宁暨的背影出神,不知不觉间,这孩子竟长这么大了。
--
回府后,裴婼好是炫耀了一番她的新匕首,馋得裴玦两眼发光。
待用了饭,裴婼翘着腿在屋内看话本,她今日太累了,不想再去练什么。
“姑娘,夫人说你今晚吃得有些多了,让我给你送碗消食甜汤过来。”秋嬷嬷推开房门,走进来。
“哎,先放着吧。”
裴婼正好看到了兴头上,那里面正说落魄书生与当朝贵公主偶遇呢,可不能被一碗甜汤打断去。
“姑娘,夫人说了,让我看着你喝完。”秋嬷嬷放下甜汤,柔声劝。
“等会儿嬷嬷。”裴婼头也不抬,全神贯注。
秋嬷嬷等了半刻钟,裴婼还是抱着话本不放,遂上前直接拿开她的话本,“姑娘!”
秋嬷嬷是温氏奶妈,从裴婼出生后就一直跟着,如同半个家人,相处间多有亲密。裴婼嗔道:“嬷嬷不愧是跟着娘亲出来的,一样凶。”
说完便端起那晚甜汤,一口到底,“好了吧。”
“这还差不多,姑娘早些睡吧。”
“对了嬷嬷,你可认识永定候府的花先生?”
秋嬷嬷收碗的手一顿,斟酌道:“姑娘为何问起这个?”
秋嬷嬷从未出过长安而且又善女红,想来应该是认得花夕棠的。
裴婼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她了。
按说两人又不同辈,总不至于自己年轻些、貌美些、聪慧些就惹她不快吧?那这样的人可真是小气呢,都活了这么久还计较这些。
裴婼不欲与家人说自己的事,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嬷嬷你知道的,花先生在书院教授女红,可花先生不是个好相处的,我便想多了解些,以后不至于说错话做错事。”
谁知秋嬷嬷非常赞同般点头,自己搬了圆凳坐在裴婼对面,开始说起来:“姑娘你是该有这个顾虑。”
啊?这中间还真有事啊?
“想来夫人也不会多嘴说花先生的不好,那我便嘴碎几句了。这花先生啊,年轻时气头可大了,什么都要争个一二,那势必要与你娘亲对上啊,你娘亲那会还和你这般大呢,琴棋书画那在长安城里已经少有敌手,这花先生定然是敌不过。”
“所以这花先生是和我娘亲不对头啊?”
“是呢,后来她就单独钻研了刺绣,才赢了你娘亲一头。到了择亲的时候……”秋嬷嬷猛一停顿,转而道:“总之这花先生确是个不好相与的,现在又是先生,你能避则避,莫给夫人惹事。”
裴婼却还想再听,摇着秋嬷嬷的手不放:“择亲的时候怎么了?嬷嬷你继续说嘛。”
“姑娘,我说了这么多,夫人要是知道了要怪我的,可不能再说了。”
“是不是花先生也看上了我父亲,可我父亲只中意我娘亲?”裴婼兴致冲冲的猜测着,眼睛扑闪扑闪地求答案。
秋嬷嬷失笑,点她的额头,“就你机灵。”
“那这花先生也是很刚烈了,居然至今不嫁。”
“是啊,她这样一来倒显得国公和夫人欠了她什么似的。” 秋嬷嬷跟着叹道,“姑娘你可不要在夫人提起这事,平白引的你娘亲伤神。”
“你就放心吧嬷嬷,我绝不提。”
秋嬷嬷说完,裴婼差不多也想通了。
原是这样,怪不得花夕棠会才见她第一面就给她难堪,怪不得她在璃院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那倒也是合情合理。
谁让自己是她仇人的女儿呢。
可这花先生也真是,都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有什么想不通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白白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
而且……而且也真小心眼,斗不过母亲就拿她出气,一点不大度。
裴婼想着想着不由笑出了声,想不到她娘亲这般厉害,竟然有人直到现在还惦记着她,还独得父亲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