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女与她的纯情娇夫——受雪流云
时间:2022-09-03 06:59:39

  “爹……”离善朴抬眼,眉头紧锁,眸色渐渐淡去,双手紧紧地攥着袖口。
  “你先出去,让爹静一静。”
  “是。”离善朴没再言语,颓然退出门外。
  离川海睁开眼,看着儿子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叹气连连。
  他坐在桌边良久,看着桌上的鹿肉渐渐凉透,没有半分胃口,唤侍从进来全部撤下。
  侍从一边收拾桌上的晚膳,一边瞟着他不敢多言,直到拎着食盒走到门口,才终于忍不住回头道:“大人,公子还在外面的雪地里跪着。”
  离川海心头一颤,他一手将儿子带大,从小对他要求极严,儿子自幼懂事,从不忤逆他,可如今为了退婚,竟然顶风冒雪地跪在门外。
  直到入夜后,离川海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桌旁,桌上燃着的凝神香烟氤缭绕,仍难以抚平他心底的纷乱愁绪。
  侍从进来服侍他更衣就寝,开门那一瞬间,他抬头向门外望去,棉絮般的雪花铺天盖地,随着寒风涌进门来,转眼功夫,门内的地上就浸湿了一大片。
  盥洗更衣过后,离川海仍然坐在桌旁,侍从上前小声道:“大人您就寝吧,小的为您熄灯。”
  “不必,你下去吧。”离川海语气淡然,声音却低颓无力。
  侍从躬下身犹豫半晌才道:“大人,公子的脸色越发不好了。”
  “由他去吧,吩咐下去,此事不得外传。”
  侍从在离川海身边服侍二十年,见惯了父慈子孝,连他对公子说重话的时候都不曾见过,公子大雪天跪在门外,究竟了犯了什么弥天大错?
  侍从不明原委又不敢多问,只得依令退去。
  庭院内,离善朴面无血色,眼神却无比笃定,微低着头,直挺挺地跪在甬道旁,任由风雪带着刺骨的寒意侵入体内。
  泓澄清楚他的决心,起初不敢阻拦,提着灯笼站在不远处看着。
  离善朴衣衫单薄,跪了两个时辰就已经冷的全身失去知觉。
  泓澄担心他旧疾复发,回房取来一件厚厚的斗篷披在他身上,他抬起冻得僵硬的手臂挡开,想开口让泓澄回去休息,不必管他,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他如此做会令父亲担心,心里愧疚不已。
  他并非想以此来要挟父亲,只是想向父亲证明他对唐棣的感情,想得到父亲的谅解,想为他对王世伯及王姑娘的歉疚赎罪。
  上次他在河边遇袭,身子受寒后咳嗽不止,用药调理了没两日就通宵达旦地忙了这些天,如今再次受寒,胸口越发疼痛难忍,怕夜里搅扰到父亲,强忍着不敢咳嗽。
  深夜,离川海吹熄了房内的灯,暖炉中炭火的微光映在他身上。
  他心底的气恼早已去了大半,只剩下心痛与不忍,几次想推开窗看看,又狠下心忍住了。
  看了又能如何?已经定下的亲事,绝无更改的可能。
  窗外的寒风越吹越起劲,外面时不时有动静,却被淹没在呼呼的风声中,听不真切。
  他怕儿子身体承受不住,盼着有人能尽快劝说他回房去,可他渐渐明白,儿子是铁了心要退婚,任谁都劝不住了。
  大雪整整下了一夜,直到天色微明才小了些。
  院子里梧桐树上的积雪足有半尺厚,离善朴面色惨白,头上、睫毛上积满了雪,身上的淡蓝色绸缎衣料滑腻绵软,片雪未沾,在一片白茫茫中显得更加亮眼,膝盖到小腿间几乎被积雪埋没。
  他呼吸越发急促,胸口痛得如同火烧一般,再也抑制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一大滩鲜血瞬间把身前洁白的雪地染成了血红色,他控制不住僵直的身体,颤颤巍巍地向前倒去。
  泓澄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奔过去一把扶住他,把斗篷裹在他身上,看着他目光涣散,像是已经失去知觉的样子,抱着他连声唤道:“公子,您别吓我,公子!”
  院子里的侍从们也吓得不轻,围在离善朴身边为他擦去嘴角的血迹。
  泓澄把离善朴交给侍从们扶着,顾不得许多,大步跑到离川海房门口叩门,“大人,大人!求您救救公子!”
 
 
第28章 退婚
  离川海彻夜未眠,听见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便猜到定是离善朴的身子扛不住了。
  他双手撑在桌上,艰难地起身,还没待开口,泓澄便闯进来跪在地上,慌乱间声音微微颤抖。
  “大人,属下一直跟在公子身边,看得出公子是真的喜欢唐姑娘,求您就成全了他吧!公子前些日子受了寒,这些天过于劳累,身子一直没有调养好,又在雪地里跪了一整夜,适才咳了一大滩血,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出事的!”
  离川海脚下一软,双手忙抓住桌延。
  他为儿子忧心了一夜,如今听泓澄这样说,更是心疼的不能自已,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你先扶善儿回去,找木槿来给他瞧瞧,老夫稍后过去。”
  泓澄得了令顾不得行礼,忽的起身跑出门去。
  离川海惊得身体颤颤巍巍,几乎站立不住,侍从忙进来搀扶他坐下,他命侍从推开窗,看着窗外离善朴趴在泓澄背上昏昏沉沉的样子,胸口一阵绞痛。
  天还没有大亮,厚实的云朵一团团堆在天穹,细碎的雪花纷扬而下,院子里的侍从有的跑去准备暖炉,有的赶忙出门去请于木槿。
  泓澄把离善朴背回卧房,把厚被子和斗篷全部盖着他身上,倒了杯热水喂他喝下。
  离善朴闭着眼睛咳嗽不止,脸颊泛红,彻底昏睡过去。
  泓澄抬手贴上他的额头,烫得吓人,跑去门口焦急地向外张望,好容易盼来了于木槿,紧绷的心弦才稍微放松了些,守在卧房门口候着。
  侍从端起泡好的热茶好递到于木槿手中,他顾不得喝,拍去身上的积雪,坐在离善朴的床边为他诊脉、开药、行针。
  离川海缓和了半天,脚下虚浮地向离善朴房中走去,怕打扰了于木槿诊治,站在卧房外间时不时向内张望。
  儿子自幼身子康健,极少生病,从未像今日这般昏迷不醒,他的心痛得像被揪住一般,好在于木槿出来说离善朴虽病的不轻,需要好好休养,但他还年轻,身体底子又好,应无大碍。
  离川海才放下心,坐下等着儿子醒来。
  他心底的坚持渐渐动摇,并非是豁不出脸面去王家登门致歉,只是担心定好的亲事一旦退去,会害的王文丙与王姑娘从此抬不起头来,如此行事实非君子所为。
  临近晌午,离善朴才苏醒过来,看着于木槿为他忙前忙后的身影,歉疚地抿着嘴唇,“于兄”。
  于木槿收了针囊,笑着打趣他道:“上次我叮嘱你切勿再着凉,怎么,不想活了?”
  离善朴支撑着慢慢坐起身,捂着胸口咳嗽几声,“要紧吗?”
  离川海征战多日,身子本就疲累,他为了退亲惹的父亲气恼已经够不孝了,若是再因为身子不好让父亲担心,就更加无地自容了。
  况且他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必须要尽快好起来才行。
  “还好你不是个柔弱的姑娘”,于木槿把他身上的被子掖紧了些,坐在床边,端起小几上的茶盏饮了一口。
  “你一向身子健朗,没事的,不过这次可要好好养着,再这么糟蹋身子,下回别找我看了。”
  离善朴目光一滞,蹙着眉强忍着咳嗽,“那若是柔弱的姑娘呢?会怎样?”
  上次唐棣在河边受寒,高烧了整整两天两夜,之后烧是退了,也不知身子调养的如何了,这几日天寒地冻,若是再着了凉就不好了。
  于木槿把茶盏放回小几上,看着离善朴,脸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姑娘?你说的是哪位姑娘?”
  离善朴挂心着唐棣,一时脱口而出,被于木槿反问后局促地垂下眼。
  于离两家是世交,于木槿比离善朴年长十余岁,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一位姑娘。
  从他关切的言语间,于木槿便猜到,这位姑娘对他极为重要,收了笑意不再逗他。
  恳切地道:“那姑娘的家人必定会跟你一样关心她,不会调理不好的,你若是放心不下,就带她过来,我给她瞧瞧。”
  离善朴抬眼,微红的脸上涌起一丝笑意,“多谢于兄。”
  于木槿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走向外间,“世叔,善朴醒了,您进去吧。”说完,颔首退出门外。
  离善朴见父亲进来,一夜之间似乎比昨日苍老了不少,支撑着跪在床上,愧疚地低着头。
  “爹,儿不孝……”话没说完便扭过头咳嗽不止。
  离川海忙上前扶他坐下,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好半天才止住了咳嗽。
  “觉得身子如何了?”
  离善朴轻轻喘息着,“儿没事了,爹不必担心。”
  他看着父亲慈爱的眼神,像是已经谅解了他对唐棣的感情,内疚之余安心了不少。
  离川海适才一直守在外间,把离善朴与于木槿的对话听得真切,眼底透着一丝无奈。
  “善儿,爹知道你喜欢唐姑娘,但你若是退婚,必定会伤害到你王世伯与王家侄女。”
  离川海别过脸,重重地叹了口气。
  离善朴一脸愧色,半晌才道:“爹,您归顺梁王不到四个月就助他攻下江、陈二州,又兼任江州刺史,风头直逼梁王的岳丈陈偲远将军,如今梁王派了余望言与陆逢时二人来,摆明了已经开始提防您。”
  “季州的兵力虽远不及萼州,但王世伯征战多年,实力不容小视,此次他未经梁王调遣,私自出兵相助,梁王势必更加忌惮您,未必愿意见到您与王家结亲。”
  离川海捋着胡子,目光深远。自从他归顺梁王以来,的确有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即想助梁王早日平定天下,结束战事,解救百姓于水火,又必须平衡各方利益,进退得宜。
  好在梁王勤政爱民,攻下城池后从不惊扰百姓,让他们安稳度日,相比屠城掠财的马本初来说,有这样的君王实属百姓之福。
  他才二十几岁,年纪尚轻,周旋在一众叱咤疆场的老将军中间难免惴惴不安,况且功高之臣遭君王猜忌是自古以来的铁律,除了小心应对,别无他法。
  离川海看向离善朴,神色和缓了些,轻声道:“善儿,爹打算此次去江州安定了百姓后,便辞去江州刺史一职,以免梁王猜忌,这段时间你执掌萼州,对余望言务必要小心应付。”
  “至于你与王家侄女的亲事,还有两年,不如先缓缓再说,想个万全之法,无论如何,断不可伤害了两位姑娘。”
  离川海固然对儿子悔婚一事有些失望,但他深知儿子所说的不无道理。
  此时他手中兵马十万有余,即便将来辞去江州刺史之职,若与季州王文丙结亲,难保梁王不会因为忌惮他而有所行动,不如找机会与王文丙聊聊,探探他的口风再说。
  晌午,泓澄端着药伺候离善朴服下,于木槿进来反复叮嘱他多休息,不可着凉,又给离川海开了些强身的药才离开。
  离善朴劝父亲回房歇着,又吩咐了泓澄几句,靠坐在床边批阅公文,日落时分吃了药就遵照于木槿的医嘱早早睡去。
  第二天,离善朴又在房中休养了一整日,到傍晚时烧才退了,只是胸口还隐隐有些痛,时不时咳嗽几声,离川海的心终于放下。
  入夜后,离川海亲自在刺史府内宴请余望言与陆逢时二人,离善朴作陪。
  陆逢时席间鲜少说话,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给人一种极为刻意之感。
  余望言官服官帽穿戴的整整齐齐,他初见离川海,为了把陆逢时比下去,极尽谄媚之能,客套话不断,与初见离善朴时判若两人。
  余望言笑着不停地敬酒,离川海不喜应酬,饮了两杯后便不愿再饮。
  他近来听说过不少关于余望言的传言,知道此人心胸狭窄,不可过于驳了他的面子,
  推辞道:“老夫近来疲累,不胜酒力,明日还要动身前往江州安顿军中与百姓,待下次回到萼州,再与余大人多饮几杯。”
  离川海生性持重,虽然言辞恳切,但在余望言看来,却没有半分亲近之感。
  再加上他前日顶风冒雪地去离府求见被回绝,心中极为不快,默默放下手中的酒杯,勉强挤出一副僵硬的笑容,眼底一片晦暗。
  离善朴瞥了余望言一眼,起身端起茶盏向陆逢时道:“陆大人,我早听闻大人有勇有谋,是梁王身边的得力之人,这些日子大人在我爹身边辅佐甚是辛苦,我以茶代酒谢过大人。他日大人随我爹回到萼州,我还要向大人讨教一二。”
  陆逢时赶忙起身,双手握着酒杯两臂齐胸端平,面无表情地躬身一礼,仰头一口咽下,“离公子客气了,下官不敢当。”
  余望言双拳紧握,僵硬的笑容也装不下去。
  他初到萼州,离善朴便给他个下马威,之后就像当他不存在一般,集议时眼见他被众官员敌对也只是袖手旁观,从不出言制止,对待陆逢时到是客气的紧。
  他心生嫉妒,眉间簇成一道深沟,渐渐沉下脸来。
  离善朴目光瞟向余望言,轻轻一笑,看着离川海道:“爹,您尽管放心去江州,萼州有儿子在,即便马本初突然举重兵来袭,儿尚可向季州的王世伯求援。”
  “您与王世伯是故交,儿又与王姑娘有婚约,这次您攻打陈州遇险,王世伯不等梁王调遣就出兵相助,若是萼州有难,王世伯必定会带兵来支援的,到时候爹再从江州赶回来便是。”
  离川海没有言语,看向离善朴的目光深沉,瞬间想了个透彻。
  儿子把余望言晾在一边,当着他的面捧高陆逢时来激怒他,再故意提起与王家有婚约一事,让余望言密报给梁王,引得梁王忌惮,想办法阻止离王两家结亲。
  听闻这余望言无甚城府,又是个欺软怕硬之辈,对他强硬他便会懦弱退缩。这些天儿子有意示弱,是怕挫了余望言的锐气,也让梁王误以为他性子软弱,免得过于顾忌离家,与萼州为难。
  离川海不禁感叹,原来儿子早已经开始谋划退亲的事,只等着他回来,求他谅解。
  为了那位唐姑娘,真是煞费苦心了。
 
 
第29章 惊梦
  离川海次日便要动身前往江州,晚膳时提前离席,离善朴以身子不适为由跟着父亲回府,留下余望言和陆逢时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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