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带着许清如入府,远瞧着王府侍卫统领董楼亲自过来迎接,微微颔首道:“许小姐可是来找王爷的,王爷刚刚从康靖先生那里回来,在屋里温书呢。”
许清如看着紧闭的屋门,轻轻的将门推开,屋内出奇的寂静,地上散乱着不少墨渍,纸杂乱无章的散落各处,而那桌案上的男子此刻已经捧着一本书睡着了。
许清如捡起就近的一张书写了的纸,上面写着的赫然就是许清如的闺名。
董楼已经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许清如和熟睡的李宗瞿,许清如放慢步子不想吵醒他,将手里的书籍搁置在一旁,微微侧身看了眼他手里紧紧捏着的那本书籍,忽而“噗嗤”一笑。
这本书是杞国近几年来最为广传的一本,名唤《奇游录》是一本杂书,写着的都是一些两情相惜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若是说闲来无事瞧两眼倒也无妨,只是若是想靠着这本书学会作诗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李宗瞿的墨发长而细腻,有些已经浸在了墨水里却未曾察觉,许清如轻轻抬手将他的墨发取出,却忽的让人抓住了手腕。
“清如?”李宗瞿的声音磁性而低沉,看着还未清醒。
许清如挣扎着迫使李宗瞿松开了手,许清如退到一旁道:“王爷,民女是贵妃娘娘派来给您送书的。”
李宗瞿直起身子,用袖子揉了揉还有些朦胧的双眼,定睛看着许清如,确信了自己没有看错,这才忽的有些支支吾吾起来:“你……你来,不早说。你瞧……乱的。”
李宗瞿环视着自己的屋子乱的就好像土匪盗窃过的样子,觉得莫名有些丢人,本想着这几日好好学这些能让许清如刮目相看,可如今却好像更加容易被嫌弃。
许清如倒是不在乎这些,看着李宗瞿桌案上那本《奇游录》道:“王爷若是真想学作诗,不如多看看康靖先生的诗词,康靖先生可是翰林院最有威望的老先生了。”
“是是是。”李宗瞿木愣愣的点着头,总是是一句话也不敢反驳的,生怕许清如瞧不上自个儿。
许清如倒是鲜少见到有男子同李宗瞿这般,尤其是李宗瞿还算是出了名的不安生。
“既然东西已然送到了,那我也先回去了。”
许清如说罢便转身要走,李宗瞿慌乱站起身来,拦住了许清如。此刻的李宗瞿衣服还有些散乱无章,他瞧着许清如明眸中的疑惑,轻声道:“怎么刚来就要走……许姑娘若是不嫌弃,能不能教教本王。”
“不能。”许清如干脆利落的拒绝了李宗瞿,未出阁的女儿待在外男的宅子里,时间久了容易遭人闲话。许家一向洁身自好,也不喜欢过多的干预宫里的斗争,许清如也不想变成一个筹码,不想夹在李宗义和李宗瞿之间让外人看了笑话。
李宗瞿的眉眼微微显得有些落寞,拦着许清如的手臂也渐渐放了下去,李宗瞿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让人这样推拒在千里之外。
许清如见李宗瞿的样子心有不忍,又道:“王爷若是实在想学,也可以来向兄长求教,兄长科举时一马当先才华也是受到了皇上的赏识,想来也是教的了王爷的。”
李宗瞿的目光瞬间又活了过来,李宗瞿若是答应了岂不是能光明正大的进入许府了,那还能没机会见着许清如?
“大理寺卿才华横溢,父皇时常称赞有加,本王一定好好像令兄讨教。”李宗瞿显得求贤若渴,似乎是真的拿定了主意要好好学,许清如也不想驳了他的兴致。
许清如微微点头:“既然如此,民女告退。”
李宗瞿拦不住许清如,眼瞧着许清如从自己的身侧离开,一路跟着许清如,直到是许清如走出了宁王府也依旧是跟在后头。
许清如要上马车了,可李宗瞿的样子却好像根本不打算走。
“王爷还有何事吗?”许清如疑惑道。
李宗瞿抬头看了看天色,故作道:“瞧这个时辰,大理寺卿应当已经下朝在家的,许姑娘若是同意,本王今日就想去拜访令兄。”
“今日?”许清如微微一愣,哪里想得李宗瞿这般认真。
许清如也拦不住李宗瞿,毕竟他是王爷,他想去哪里谁又能把他如何,便道:“王爷请便吧。”
许清如说罢便要上马车,却又听见后头的李宗瞿道:“许姑娘,本王的马前几日让驴给踢了,现在还在静养,能否……和许姑娘一辆马车去……”
站在李宗瞿身后的董楼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不知道王爷的马被驴给踢了?要知道李宗瞿的爱马可是汗血宝马是尚书令齐律特地花了大价钱买来送给李宗瞿做生辰贺礼的,这样一匹马怎么能让驴给欺负去了?
董楼虽然心知肚明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附和着李宗瞿的意思道:“是啊,王爷的马怕是不能骑了,这许府离宁王府还是挺远的,许姑娘不妨答应?”
许清如愣了神,瞧着李宗瞿真挚的眼神又不好意思拒绝,想着不过是一起坐辆马车外人也瞧不见,应当是无妨的。
“王爷既然这么说了,民女哪里敢拒绝,王爷请吧。”
许清如站到一侧想让李宗瞿先上马车,不料李宗瞿理了理凌乱的衣襟,走到许清如的身侧,又开口道:“本王这几日一直睡在书房手都有些麻木了,可否让许姑娘稍微牵着点本王上马车。”
第八章
许清如自然不能去牵李宗瞿的手,谁知道李宗瞿到底安的什么心,万一他拉着不放,许清如这清誉可就真让他整没了。
许清如便看着身旁的婢女阿英道:“阿英你扶宁王殿下上马车。”
李宗瞿见阿英走上前来要扶他,立马后退一步,故作严肃道:“本王不喜欢生人触碰。”
“民女对王爷来说不也是生人吗?”许清如淡然道。
李宗瞿勾唇嬉笑着:“本王觉得……觉得姑娘应当是本王的……内人。”
董楼的眼皮已经跳了不知道几下了,李宗瞿如此“不要脸”的行径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郑也的真传,怎么就变得如此不内敛了,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
许清如瞬间羞红了脸,绞弄着自己手心里的帕子,阿英也识趣的躲到了许清如的身后。
李宗瞿特意往许清如的身侧蹭了蹭,乖巧道:“清如仁善,一定会帮本王的吧。”
许清如摊开帕子盖在自己的手上,让李宗瞿将手放置帕子之上。隔着一层丝薄的纱帕许清如的手心能感受到从李宗瞿身上传来的温度,瞬间脸红透,宛如晚霞。
李宗瞿并未使多大的力气,轻巧的一跃上了马车。
马车内的二人皆是不语,二人各坐一侧,似乎中间隔了一条宽道。许清如在宫里规矩惯了,可这段日子因着李宗瞿破了不少规矩。
李宗瞿侧着身子,偷偷地瞧着低着头不说话的许清如,心中思绪万千:这样的可人儿怎么如此内敛?莫不是吓到了她?
李宗瞿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清如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女红、温书、陪公主玩乐。”许清如声音极轻,语气温柔而羞涩。
李宗瞿出言道:“这些多无趣啊,本王觉着你不该总是陪在明月身畔,明月就是个疯丫头,跟着她会带坏你的。你若是愿意,本王可以带你去旁的地方,像尚君行宫那里的美人面开得最好,还有郊外那里的景致可比宫里的好些。对还有国都最有名的万福楼,那里的糕点可是一绝,御膳房的厨子都及不上。”
“王爷……”许清如小声开口,微微抬起头看着李宗瞿欢喜的眸子道:“我们这样不合规矩。”
李宗瞿有些吃味,微微弯了嘴角:“你同……太子出游时,可不见你说这样的话。”
许清如不语,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阿英拉开帷幕,轻声道:“王爷、小姐,许府到了。”
李宗瞿心中酸楚,先一步下了马车,这还是他第一次到许府来,许府和宁王府比起来差了不少,许府门外还种了两棵歪脖子树,瞧着有些磕碜。
李宗瞿走到其中一棵树旁,抚摸着光秃秃的树枝,问刚刚下马车的许清如道:“这是什么树?”
许清如对许府早就没有了什么印象,年幼时许清如便入了宫,门外这两棵树早不知是谁种的何日种的。
许清如轻轻摇着头,李宗瞿走进许府,瞧着自己送给的东西原封不动的被搁置在地上,侧头问着一路跟来的董楼道:“这是怎么回事?”
董楼也是不清楚,当日把东西送到之后便走了,谁知道这许府的许清风居然把宁王殿下送的礼就这么随意的搁置在院内,若是宁王以往的脾气怕是早就闹性子了。
许清如起初也好奇这院子里摆放的都是哪里来的,随即看了看管家的脸色,心里已然明白了,那日兄长来宫中说了宁王送礼一事,随即兄长去回拒宁王了,可这东西还未曾送回。
董楼心里发慌,生怕宁王大发雷霆怪自己办事不利,心里都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可不料李宗瞿只是叹了口气道:“不过是俗物,难怪入不了清如的眼,都给本王搬走,看着碍事。”
董楼让手下进来摆东西,随即多问了一句:“搬回宁王府吗?”
李宗瞿一道凌厉的目光甩给董楼道:“哪里有送的礼再搬回去的,当然是搬进许府的仓库,这种小事还用得着本王教你?”
董楼点着头让手下动作利索些,跟着管家搬到许家仓库去。
许清如走到李宗瞿身侧刚想拦着,不曾想李宗瞿淡笑着开口:“清如,我们先去见兄长吧。”
“兄长?”许清如想着李宗瞿的年岁和许清风相似,怎么叫许清风兄长了?
此刻许清风已经换了便衣匆匆从屋内走出来了,本来这个时辰许清风都是在屋内小憩的,谁知道宁王会大驾光临。
“下官许清风,参见宁王殿下。”许清风行了礼才抬起头来瞧见站在李宗瞿身旁的许清如微微一愣:“妹妹也来了。”
许清如笑着道:“贵妃娘娘恩典许我回家照顾阿娘。”
贵妃?
许清风怀疑自己听岔了,淑贵妃何时这么好脾性了,能去管着和硕公主的事情?自从孝仪皇后崩逝之后,淑贵妃可是从未踏足凤栖宫,甚至也不管和硕公主的起居,凤栖宫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后在打理。许清风隐约觉得此事是冲着自家妹妹来的。
李宗瞿听闻“阿娘”二字,微微低了身子对着许清如道:“你定是许久未见阿娘了,我们一起去吧。”
许清如微微点头,也没多想,同李宗瞿往内院走去。
许清风看着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也是愣在了原地,什么时候起这二人关系如此之好了。许清风搔了搔头觉得事情不对劲,刚才……刚才李宗瞿也喊了一声阿娘?
许清风担心的不行,也跟着过去。
朴氏住惯了旧宅院,自从骁勇将军去逝之后帝下旨重修了许府,许府本来的很多东西都换了新,唯独朴氏和骁勇将军的这间院子是朴氏拦着不让动的,还有的就是门口那两棵歪脖子树。
朴氏瞧着飞奔进来的许清如,还当自己是在做梦,瞧着女儿扑到自己怀里痛哭,才知道这不是梦,是她的清如真的回来了。
李宗瞿站在屋内,瞧着这母女俩痛哭的样子,有些心酸,这几年帝一直想尽办法要补偿骁勇将军一族,可却不曾想,这些补偿到底是恩典还是痛楚。
第九章
朴氏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略带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许清如的脸,脸上带着些许沧桑和欣慰。
朴氏一生节俭,事事都喜欢亲力亲为,自打夫君上了战场之后,府里的事情便全交给了她一人撑着,哪怕是生儿女之时也是没有夫君的陪伴。只是朴氏从未想过,自那次一别之后,回来的只剩下一口冰冷的棺材和一具躯壳。
许清如轻轻拂去母亲脸上的泪痕,轻声唤着:“阿娘,对不起,这么多年了女儿都没能在您身侧尽孝。”
朴氏惹着泪摇着头:“无妨,清如长大了,比为娘当年还要貌美许多。”
许清风匆匆进来,眼瞧着李宗瞿干站在一旁,朴氏抱着许清如,便对朴氏道:“阿娘,宁王殿下来了。”
朴氏闻言才发觉了站在许清如身后良久的李宗瞿,立马站到一侧要给李宗瞿行叩拜礼,李宗瞿连忙拉住了朴氏道:“不必多礼,只是顺道同清如来瞧瞧阿娘。”
这一回许清风可是听得真真儿的,李宗瞿叫的就是阿娘!
朴氏也是诧异,却也不敢多问什么。朴氏虽然久居宅院,却也知道宁王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帝甚至单独在皇宫外头建造上琼宫专门留给李宗瞿,这样的恩典亘古未有。
朴氏让下人给李宗瞿上茶,李宗瞿也是直接坐了下来一边喝茶,一边侧着耳听许清如和朴氏的悄悄话。
朴氏小声问着许清如:“宁王怎么来了?你同他?”
“阿娘知道的,女儿有心上人了。”许清如立马撇清了和李宗瞿的关系。
朴氏自然是在许清风那里听过许清如和太子李宗义之间的情意,只是朴氏并不看好李宗义,李宗义虽然是太子可毕竟是过继的儿子实在是难说日后会如何。朴氏向来喜欢远离是非,也不想许清如卷入皇家的争斗中去。
可奈何女儿坚持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这样的事情你自己留意便好,阿娘只说一句,这路一旦选了可就回不了头了。”
许清如微微低头不说话。她心里也是忐忑的,李宗义对她的好昭然若揭,只要若李宗义愿意为她一搏,那许清如也自然会愿意拼死相许。
李宗瞿竖着耳朵听了良久,竟没有听到一句自己欢喜的,将手里的茶盏放置一旁,眉眼微微低垂似有不悦之意。
许清风就坐在李宗瞿的身侧,便道:“王爷今日来可是有什么要是?”
“本王想跟着兄长学作诗,听说兄长当年可是一马当先金榜题名。”
李宗瞿一口一个兄长,许清风身上不由得冒冷汗,这样的称为他如何担当得起,若日后妹妹真的嫁给了太子李宗义,按着外头所言的李宗瞿的脾性,许清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