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方封地。
如果是全天下呢?
怪不得奚紫南那只小狐狸从小就表现出异乎寻常狂热的野心,那可是个万人之上流芳千古的位置,奚紫南想在史书上留下深刻而清晰的名字,现在,她沛姨也很想。
“回上京?”沈良吉听到消息后,微微有一瞬的停顿,于他的印象当中,他更喜欢待在明西州,这里离西疆大营很近,他跟母亲和姐姐们走动很频繁,在上京城里他挂念的有他的父亲和五姐沈平,她们留在上京城的镇国公府。于沈良吉个人而言,他不怎么想要离开明西州的晋王府回去上京城,那里的桎梏让他很不舒服,而且他有一种隐隐的担忧。
“去上京?我也去吗?”敏善听了,倒是十分兴奋,上京在他的脑海里还是个遥远的地名,他听王庭里见多识广的人描述过上京的瑰丽繁华,那是个跟草原上的王庭截然不同的地方,听说那里的男子以柔弱瘦削为美,以温柔贤惠为德,他见过有人带回来的中原男子的服饰,飘薄的轻纱上用多彩的丝线绣着精美秀气的花纹,可他没见沈良吉在王府穿过那样的服饰,王府的随从们穿着也以实用大方为主,可见中原的男子也不全是同一种风格。
第40章 过河拆桥
知晓奚白沛准备回去上京城的消息,敏善的内心无疑是激动的,跨越月戎王庭跟梁朝的边境线已经是个新奇的世界,可这府城,跟众人口中的上京比起来,是个简陋的边州城镇。上京似乎是个满地流淌着黄金的梦幻之地,敏善想要去看看,那不曾见过的新奇的事物。
“我也去吗?”口中这么问着,心里已经盘算起去上京有什么带去的东西要收拾,随属晋王,路程中行进的进度,吃穿用度,一切都有专人打理,按理说什么都不用操心,可面对这千里迢迢的路程,敏善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在上京是必须要维持住月戎王子的体面和威风,万万不能让梁朝都城的那帮米虫小看了,他得摆出月戎王庭的气度。
他回想了一下奚白沛深入月戎王庭去提亲的那几日,外人提起晋王殿下的时候,总是把她往废物二字上靠,但在王庭的那几日,在完全陌生且不占任何优势的地盘上,奚白沛的从容自若,让人见了,觉得她不是去了跟自家一直不太和络的月戎,而是去了哪个朋友家里做客,既不喧宾,也不夺主,给足了主事的图灿颜面,也表现出了她求娶的诚意。敏善总觉得,奚白沛跟图灿之间,肯定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交易,但在她身边这么长的时间,敏善居然没能翘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奚白沛沉思了一下,“这次,不如你还是留守在王府吧,王府上下这么多一堆事情,我跟良吉回去,这一来一回,光是在路程上消耗的时间就不短,在上京待的时间又说不准,都算起来,王府内外这么长时间没人搭理,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此话一出,不光是敏善,连在旁边的沈良吉也有些吃惊。
奚白沛这次不准备带敏善一起去上京,只带沈良吉回去。
敏善变了脸色,当初图灿跟季格看到了奚白沛求娶他的诚意,所以双方的沟通合作大致是在友好的情况下进行的,这两年,图灿送来了大批的良马,逐渐帮晋王府装备起骑卫,从马场跟训练场开始修建,到现在快有三年的时间,骑卫已经成长为边州除了西疆大营之外一支强劲的战力,甚至有一些灰活,西疆大营作为朝廷的正规军不适合出面,沈良吉也会接手过来,只要能够谋得充足的报酬。
敏善在晋王府的日子过的也算舒心,王府上下的主子,明面上只有三位,奚白沛,沈良吉,外加敏善,奚白沛基本不太理会府中的事务,沈良吉起早贪黑全心在骑卫营的训练和扩张上,敏善过的也十分充实,除了王府内的事务,他利用赞都想保留跟晋王府这条联络线的关系,简直把赞都的赚钱的技能压榨到极致。
在府城,甚至整个明西州,敏善都可以横着走,敏善出门时,众人应景从他刚到府城时在背后的嘲笑,变成了阿谀奉承。地位与金钱,他都不缺,出门时简直像是行走的金元宝,颇受爱戴。
只是有一点,不太名正言顺。
奚白沛跟敏善的婚礼流程卡在了上京城礼部的手里,光是皇室宗族的程序就列了长长一沓单子,上京城与明西州之间,路途遥远,又要顾及梁朝跟月戎王庭双方的风俗习惯,每每订正成亲的礼仪细节,光是快马传信,一个来回就要两三个月的时间,礼部又因为朝廷中各方势力的角逐,把整个流程办的拖拖拉拉,没有个三五年,怕是成亲的完整流程走不完。
敏善原本以为,这次如果随奚白沛去上京,也是个很好的机会,身份可以得到梁朝皇室的认证,他已经不纠结亲王正夫平夫或者是侧夫的名分,长远来看,若是若干年后,能够成为太后,还是能实权摄政的那种,那不比眼前这些虚名强很多?
可是奚白沛居然想让他留守在明西州的晋王府。
难道他就不能光明正大进入上京皇室的视线中吗?
书房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沈良吉一看,这是矛盾要爆发的前奏,赶紧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回不回去上京,带不带敏善,都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若是继续待在书房里,肯定会受到波及。
沈良吉出去的关门声还没有落,站在台案边的敏善顺手抄起了桌子上的红晶树,直直往书架上用力一扔。
沈良吉在门外,听到屋内传出来清脆的撞击声还有稀里哗啦纸质东西落地的声音,脚步顿了顿,待屋内响起奚白沛如常的声音,他确认敏善手里的摆件不是扔在了奚白沛的脑袋上,这才迈步离开,
“这么大的火气做什么。”
敏善气不过,连名带姓叫她的名字,“奚白沛,我现在算是清楚了,你这是……”敏善搜索了一下自己来到梁朝以后学的汉话,找出了一个非常贴切的词语,“——过河拆桥!”
奚白沛轻轻扫了一眼惨不忍睹的书架,狼藉满地的书籍,还有粉身碎骨的红晶树摆件,“这怎么能算什么过河拆桥呢,在府城,甚至是整个明西州,你想要横着走都没有人拦着你,晋王府还不是都快你说了算了,你的地位,在王府和本王封地上,谁敢不认。”
“上京城不认,梁朝的皇室不认。”
“礼部的流程本来就繁琐。”奚白沛也知道,这两年多的时间还没有完成她跟敏善成亲的典礼,定然是朝廷里有人从中作梗,“朝廷已经快要往府城这边派遣负责皇室成员婚嫁的礼官了。”
听到这话,敏善心中的怒意更甚,“这话,你们从去年开始就已经这样说了,这一年过了,朝廷的皇室礼官,双脚可是已经离开了上京城?”
奚白沛惯常使用“拖”字诀,“敏善,你也知道,现今大梁朝内的局势有些复杂,影响到皇室成员的方方面面。”
敏善道,“我更知道,到现在我还没有成为晋王府名正言顺的主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奸诈的梁人,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敏善,你怎么知道,我这样做不是为了保护你?”
第41章 回京
不远处就是上京城巍峨恢弘的城门轮廓,轻车简从的奚白沛一行人,从千里之外的封地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在八月初赶回了上京城。
时节已经到了初秋,天气转凉,沿途的炎热暑气已经被抛在了脑后,如同为奚白沛离开的时候送别那样,迎接晋王进城的队伍,除了礼官,还有太女府上的人跟景王本人。
奚白沛看着满脸望眼欲穿,在城外等着自己的奚紫南,还有一脸姊妹情深的奚白风,心里暗暗思索起来,亲王进城时的迎接队伍,礼部安排的明明白白,按照礼制来讲,根本不会动用景王本人来接,即便按照长幼有序自己要排在奚白风的前面,自己在皇室宗亲中跟奚白风是地位相当,甚至在母亲的眼里,更加喜欢自己这个三妹。奚紫南小狐狸出现在这里还好说,是代表大姐出来迎接自己,但奚白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沛姨,你终于回来了!”看到奚白沛一行人的身影,奚紫南抢在奚白风面前开口,彰显自己太女府代表人的地位。奚白风则一直是那副风光霁月的淡然,面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波动,“二姐。”
为了赶路,奚白沛难得没有窝在马车里,而是一路骑行,后面的一队车里装的是边地特产,带回来给皇室的各路亲戚还有自己的一众朋友看个新鲜。她翻身下马,先抱了抱奚紫南的肩,而后又回了奚白风的礼。
“三妹,你怎么亲自出城来了,天气已经转凉,城外空旷,不比城里,外头这风沙可不小。”奚白沛说着,抖了抖身上的斗篷,上面沾着些许细小的沙子。
她又看向奚紫南,三年的时间,奚紫南的个头已经窜到跟她一般高,容貌和声音都有了一些变化,若是不经意间遇到了,她还真是不敢认,不似之前她离开的时候,还是个身高只到她胸前的小小少女,“奚紫南,这城内的风水可真是养人,两三年的功夫,已经出落成这般高的女郎了。”
奚紫南笑道,,“我吃饭多,自然长得快,倒是沛姨跟沈姨夫,一别经年,容颜丝毫不改,还是原先在上京城的模样。”
沈良吉跟在奚白沛身后,维持着面上礼节性的笑容,也不出声,看着奚白沛跟景王和太孙寒暄,他打量着眼前的奚紫南和奚白风,这两个人出来迎接奚白沛,太女却没有出现,果然如接到的信报中提起的那样,太女的身体抱恙吗?
太孙殿下的身量长得快跟她两个姨母一般高,做面子工程的功力也见涨,说什么容颜丝毫不改,不管是他还是奚白沛,在明西州风吹日晒,比不得上京的锦绣堆,面容上都沧桑了不少,特别是他,动不动带着骑卫营去城外收个债,这一个月,又在路上快马加鞭,面容黝黑头发上一层土,若再在路上晒上一个月,看起来就像是山野之人。
奚紫南跟奚白风迎了奚白沛进城之后,先去宫里给皇上皇后请安。
皇后拉着奚白沛叙情了好一番,思念深处难免潸然泪下。奚白沛也脸皮很厚地跟着掉了两把眼泪,沈良吉跟在后面看得十分吃惊,说好的女郎有泪不轻弹呢,在沈家,就算男郎,也从很小就要被教导不能随便哭泣,晋王殿下只是去了趟封地,这是皇室成年的成员都应尽的责任,可此情此景,皇后跟奚白沛两个人相对垂泪,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奚白沛去了什么龙潭虎穴。
边境的封地只是距离上遥远了一些,环境上偏僻了一些,物产上贫瘠了一些,对于他来讲,反而在边地更加自由。
“好了,让沛儿先回去休整一下,连日的赶路,想必是很辛苦的。”
直到皇上都觉得,皇后的情感太过外露,婉言提醒了一下,奚白沛才被放出宫去,不然她觉得,父后能拉着她的手说到明天早上。
上京城内,晋王府虽然比不得封地的王府宽敞,但奚白沛自分府出宫就住在这里,也是住惯了的,进门简单洗漱了一番,奚白沛就把自己扔在柔软的大床上,想好好睡上一觉。
可身体极其疲惫,头脑却很是清醒。
奚白沛心想,难道是习惯了封地王府粗粝的气候,到了自小长大的繁华之地反而不习惯了?
奚白沛翻个身,轻声问道,“良吉,你睡了吗?”
沈良吉闭着眼睛,呼吸匀称,在奚白沛以为他已经睡熟的时候,沈良吉开口道,
“没有。”
“回到上京城中,居然还不如在府城那里睡的香,我以为只有我是这样。”
“殿下,我还在想,今日进宫的时候,宫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若只是因为思念你,父后为何哭得那样伤心,经年不见,父后见到殿下,应该是喜悦多过其他的情绪,可是父后明显碍于众人在场,似乎心里有事情,口中又不能说。”
奚白沛回想了一下在宫中的情形,只顾着听父后的念叨,但大姐没有出现,太子正夫,紫南的父亲倒是在宫里,只是神色看不出太多喜悦的样子。
“你是说,没见大姐?宫里人今天也说了,大姐偶感风寒,怕病气过给了其他人,所以这两天没有出门。”
“但我看太子妃的脸色,似乎不仅仅是风寒这么简单。”
奚白沛一进京,投来晋王府的拜帖,像是雪花片一样飞过来。她跟沈良吉二人简单休整了一下,之后几日每日早起去宫里请安,皇后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可是去宫里去了两日,奚白沛却是不愿意再去了,原因无它,皇后表达完自己对奚白沛二人的思念之后,目的十分明确,会把话题引到催生这件事情上,“本宫每每看到紫南进宫来,就会念及晋王府后嗣,你看你大姐府里,子女绕膝,再不出几年,也要开始操办紫南的婚事了,可你呢,成亲也有两年了,怎么不见添丁的喜事?”
进宫三回有三回碰上催生,奚白沛听得烦了,索性借着会友叙旧的借口,不去宫里见皇后,也让沈良吉不必去皇后那里请安。沈良吉回了趟镇国公府,他父亲跟皇后催生的步调如出一辙。
“良吉,你们结婚也有时日了,你跟晋王之间可还和睦?听闻在晋王封地她要迎娶番邦男子,只是朝廷这里有人反对,礼部那里拖延了流程,可终究还是反对不了晋王的决定,等那人正式上了皇室的名碟,会威胁到你的地位,还是赶紧诞下晋王府的继承人才是稳固的法子。”
沈良吉胡乱应了,借口去找五姐从父亲那里出来。
沈平知道他今天回来,一早在家里等着。
“你看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黑,让我猜猜,是不是父亲又开始催生?”
沈良吉无奈点点头。
沈平一副了然的神情,“自从前年知道晋王要跟月戎王子和亲的事情,父亲他就生怕你在边地受了什么委屈,我跟他说过很多次,你在边地,离西疆大营那么近,若是在晋王府气闷,随时可以去找母亲跟姐姐们,可是父亲他就是喜欢瞎担心,一会儿担心你跟晋王关系恶化,一会儿又担心番邦妖男害人,还老担心晋王府后嗣,他担心的事情真是一箩筐也数不过来……”
“父亲他多虑了。”
“要我说也是这样,你在明西州,肯定比在上京自在。奚二今天干什么去了,早上送你过来还送了几车礼物,没过一会儿就离开了。”
“她说今日要去宫里见皇上,待会儿看看时辰,少不得我们要去太女府上拜会。”
沈平听到他提起太女,压低声音说到,“奚大可是最近有日子没露面了。”
沈良吉见沈平这神秘的样子,明显像是知道更多的消息,“听闻太女抱恙,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