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也心仪谢小郎?”陈述倒不否认自己的目的,“哪有女郎不嫁人,总归都是要嫁,既是自己喜欢,又能有助娘家人,不好吗?再说了,纵然入宫,只要不是为后,不也是做妾,只要你的郎君真心爱你,又有什么关系?”
“陈家不是我的娘家,我阿娘早就死了。”冬青出了事,陈子衿心情本就不好,听完陈述这一番话,她原本还对这个父亲抱有一线希望,此刻也尽数消失,厉声道,“若我外祖父和舅舅知道我去给高门大户做妾,不知道是否也会觉得,有助于娘家。”
陈述见她搬出原配羊氏,不禁想起过去总是被羊氏兄长训斥的日子,于是勃然大怒:“在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父亲?”
陈子衿的嗓子口忽然有些哽咽,然而她硬是忍住了泪水,倔强地迎上他的双眸,反问:“今日女儿不和阿耶谈论这件事,今日我们说说冬青的事,若我说,那封信是陈子佩刻意伪造的,冬青本不会死,原本死的人应该是我,阿耶会怎么办呢?”
“子佩是你的妹妹,她还小,怎么会做出这种事?”陈述不可置信。
“阿耶不信?”虽然已经知道了他的反应,但陈子衿的心中还是觉得有些悲凉,阿耶是在这世界上与她最亲的人,但没想到,却丝毫不为她考虑,甚至没有任何疑问,就直接选择相信了陈子佩。
“若我说,我手上有证据,能够证明是陈子佩害得冬青丧命,阿耶会相信吗?”
陈述心中大惊:“此话你还跟谁提过?”
她刚才本就是试探一下,凭借一封信,也不能说就是陈子佩杀了人,何况陈子佩大字不识,那封信自然是她找人代笔。
但是她的阿耶,说到证据的时候,明显就慌了,陈子衿笑着说:“刚刚阿耶不是还笃定,这件事和妹妹没有关系吗?”
在陈述的观念里,无论多大的事,只要涉及到他的功名,能在家中解决的就在家中解决,绝对不能闹大,有损颜面,此刻沉声道:“阿耶知道你和冬青感情好,但是人已经死了,为了一些误会伤害了家人间的感情,就不值当了。”
“在阿耶的眼中,一条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陈子衿彻底对父亲失望,“冬青虽然是我的婢女,但自从我回到陈家,她比我的亲妹妹对我还要好,此番她死的蹊跷,我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那日,她和冬青穿了一样的衣服,只不过想引陈子佩露出马脚,谁曾想,竟然害的冬青意外身亡。
她的继妹竟然能对姐姐下这样的狠手,若那日落单的是她,此刻躺在县衙冰冷地砖上的那具尸体,是否就是她了呢?
到那时候,她的阿耶是否会为她讨一声公道,要杀人者偿命呢?
陈述有些为难,许多时候,他不是看不出顾氏对子衿的态度,但是他都选择视而不见,子衿毕竟是要嫁出去的女儿,先前又在泰山羊氏住了十年,和他的感情也淡薄。
老来相伴的总归是自己的妻子,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他也就索性睁只眼闭只眼。
“那么,你想要怎样的公道呢?”陈述静静地看着她,他也不明白,有必要为了一个婢女闹得家中不宁吗?
陈子衿丝毫不畏惧:“县令若不能秉公处理,我便继续往上告,去找太守,若是太守也管这事,我即便告到建康,也要为冬青讨这个公道。”
“纵然要闹得家中不宁,你也在所不惜吗?”
“是的。”
长时间的沉默。
“这件事交给阿耶来处理,一定给你一个交代。”陈述思索了片刻,“你先回家去吧,我会让他们厚葬冬青。”
既然已经得到了阿耶的承诺,陈子衿暂且信了他,毕竟他除了是自己的父亲,也是始宁县的县令,逼着他立刻处理,也有些不讲道理。
“冬青进陈家时,父母就没了,她没有家人,安葬的事情还是让我来办吧。”
“行。”
陈子衿拜别了父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县衙。
吴郡陆太守的婚期临近了,新娘子是顾家的庶女,此桩姻缘又是经由陈夫人在其中牵线搭桥,因此她需要提前几日回家,帮着一同筹备婚礼,在陈县令的吩咐下,陈夫人此番回吴郡带了陈子衿和陈子佩两姐妹一同前往。
两位女郎也都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也该多相看几户人家,见谢玄和陈子衿纠缠不清,陈夫人也就劝了劝陈子佩,不要再将心思放在他的身上,谢家那种门第,也不是她们能够高攀得上的。
自上祀节那日,她徒步走了许久才回家之后,陈子佩心中对陈子衿越发怨恨,谢玄又处处护着她,她自然连带看他也不爽,天下高门大户那么多,又不是只有谢氏一家。
“这番回吴郡,阿娘再为你相看一番,这段时间你躲着点陈子衿,免得给她抓到把柄。”陈夫人悉心交代陈子佩,“你阿耶说了,会尽快将她嫁出去,等她走了,这家也就安定了。”
陈子佩恨恨地问道:“等她真嫁到了谢家,飞上枝头之后,还不是更加得意。”
陈夫人冷笑:“谢家,她倒不一定能入得了,原先她不愿意嫁到陆家,现在想要再寻这样的高门,可就难咯。”
陈夫人带着俩姐妹回吴郡去帮着顾家筹备婚礼,陈述没有跟着去,一方面是近日公务缠身,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几日始宁县内亦是出了件了不得的大事,谢安的弟弟谢万,北伐前燕失利,被贬为庶人,这件事给谢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也许正是由于这件事,才让谢安动了出山的念头。
安石先生肯出山,自然是天大的喜讯,消息迅速传到了宫中。没多久后,皇上与太后召他前往建康的旨意就已经传回了始宁县,陈述携着宫中的旨意,亲自前往谢家道贺。
他自然舍不得放弃谢家,倒也能屈能伸,笑着对谢安说:“安石兄,此番去了建康,定能大有作为。”
谢安跟陈述并无太多交情,神色始终是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