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醉了酒,已经睡下了。”
“殿下手里这药?”
“我不小心弄疼了她。”
沈嗣这句话刚说完,张玠就有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白了又青,万分精彩。张玠心头像是被点了一把火,刹那间熊熊的烈火就将他的心口烧得面目全非。
喝、醉、了。
弄、疼、了。
张玠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若不是有着极强的自制力,张玠恐要失控冲上去和沈嗣厮打起来。他亦分不清自己这是嫉妒还是恨。
张玠气红了眼睛,眼里充了血丝,拇指的骨节涩然作响,骨头都要被他自己捏断了。他忍不住想到阮明姝那张讨人喜欢的漂亮脸蛋,白嫩柔软,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掐红了她的皮肤,像透着层天然的薄薄胭脂,白里透红,活色生香。
张玠从没见过她的醉态,但是在她还小的时候,她十分乖巧。
寒冬雪日,被蓬松的斗篷的包围起来。
她的父亲将她抱在怀里,她就那样乖巧的趴在她父亲的肩头,睁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困了就懒倦打个哈欠。
沈嗣越过他的肩,无意再与他寒暄。
张玠幽幽盯着他的背影,他走得还真是着急。
—
阮明姝坐在铜镜前,镜子照了一遍又一遍,额头这片红红的肌肤,让她看了都觉得糟心。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疼得直冒泪花。
她恨死沈嗣了,是不是这个心机深沉的老男人知道了张玠想和她偷情的事情,故意想要毁了她的容貌,不让她去胡来?
阮明姝贴近镜面,想要将自己撞疼了的这处伤口看的仔细。她一个没站稳,整个身躯往前扑了过去,十分倒霉又撞到了镜子。
沈嗣的双脚刚迈进客房,就听见咚的一声。
阮明姝好像已经把自己给撞傻了,眼睛里蓄着泪,渐渐才觉得额头好痛。
沈嗣无声叹息,快步走到她伸手,拉着她的手把她扯回自己的怀中,低头盯着少女泛红的伤口,“怎么不好好在床上待着?”
阮明姝疼得眼泪直掉,还想伸手去摸,被他按住了手腕不能动,她委屈巴巴的说:“我怕破相,就变得不好看了。”
沈嗣让她坐回床边 ,接着烛火的光看清了她的脸,被撞了的那片肌肤依然红红的,“没有破相。”
阮明姝还是不高兴:“肿了。”
沈嗣想了想,边拧开陶瓷药瓶边说:“肿了你也还是很好看。”
他随即叫她忍着点疼,安安静静在她的伤口上敷了些药。
阮明姝低声说自己疼。
沈嗣现在潜意识将她当成了自己的病人,以前他也遇到过一丁点疼痛感都无法忍受的人,冷酷无情毫不手软。
本想叫她闭嘴,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平时用稍微冷淡的语气同她说话,她都哭唧唧说他凶她。
若是冷硬叫她闭嘴,她可能会连夜收拾东西离家出走。
沈嗣生硬的说:“不疼。”
阮明姝吸了吸鼻子,眼圈泛红,嗓音都听得出她受尽了委屈:“好疼的。”她含着眼泪控诉他,“是你害我不小心撞到脑袋的,你还要我忍着疼,我告诉你,我忍不了。”
她带着哭腔说完这句话,越说越委屈。
沈嗣以前见过很多人的眼泪,贫穷的可怜人、无辜的受害者、一双双眼睛充满了眼泪看向他。
他从未有过动容,对任何病患都很难生出同情。
面临眼前这双眼,他倒还有耐心低声下气哄着她。
沈嗣方才已经同她说了许多次对不起,“是我不好。”
阮明姝得寸进尺变本加厉指责他,“我变笨了你就得对我负责。”
沈嗣笑了笑:“好。”
阮明姝一直都有这种感觉,沈嗣看她就像看三岁小孩儿似的,偶尔出门也是像带孩子那样事事都要叮嘱,吃饭喝水穿衣服这种小事,仿佛都放心不下。
这让阮明姝觉得她在沈嗣的眼睛里好像很没有脑子。
为此她特意问过沈嗣,他是不是真的觉得她没有脑子?
沈嗣当时不像敷衍她,说:“有的。”
有一点,但是不多。
沈嗣连骗带哄终于帮她上好了药膏,“我们该回去了。”
阮明姝涂完药膏就蔫巴巴的,“哦,好。”
沈嗣牵着她的手,阮明姝这会儿倒没有不肯让他碰,心甘情愿躲在他身边,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她磕红了的额头。
沈嗣好心说:“外面天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阮明姝不太相信,“真的吗?”
沈嗣反手握紧了她,“不信你自己看。”
打开房门,浓稠的夜色像一团晕开的浓墨。
廊下三三两两的灯笼,勉强照出几分不怎么明晰的光线。
院中无人,宾客都在外院。
阮明姝慢慢从他身后挪了出来,她轻声催促:“夫君,你走快些。”
她只想爬上马车,早些回府,才不要让除了她夫婿之外的人看见她这个丢脸的丑样子。
沈嗣怕走的快了她又跟不上,而且天色太暗,她走路常常不看路,莫名其妙摔倒也是家常便饭。
所以每次出门,沈嗣非得牵着她走才觉得安心。
“你跟不上。”
“那你背我。”
沈嗣不理她,握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阮明姝仰头看着他,心想他不背就不背,她说:“那你不要牵着我。”
她试图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拽得很紧。
前院明显亮堂许多,迎来送往的,花容月貌的小姑娘们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赵清茹哄完孩子睡觉,才出来就又被围在中间。
她远远瞧见阮明姝的身影,笑吟吟走上前,“明姝妹妹可好一些了?”
阮明姝躲在她的夫君身后,藏着掖着不敢露脸:“好了。”
赵清茹说:“下次我一定不让清梦胡闹,做什么不好竟然敢带着你喝酒。”
阮明姝没注意听,她只想快些离开这里,“不怪清梦妹妹。”
不仅赵清茹奇怪她怎么躲在献王身后,其他人看着也觉得奇怪。难免联想到献王脾气暴戾的传闻,莫不是她被自己的夫婿打了?不好意思露脸。
这样一想,以前嫉妒过阮明姝的人也有忍不住幸灾乐祸。
是王妃又如何?人不可貌相,白天看着献王对她似乎不错,天才黑就打了人。
秦家的三小姐抿唇笑了笑,故意问她:“阮姐姐怎么躲着不肯见我们?”
阮明姝听完牙痒痒,就她话多。
“是啊,莫不是讨厌我们?”
“不…不是。”阮明姝慢吞吞从沈嗣身后走出来,月光照着她雪白的小脸,额头敷着药膏的那片肌肤格外显眼。
“你这脑袋怎么伤着了?”众人诧异。
阮明姝其实只是撞到了床头,敷了青黑色的药膏显得她的伤口很可怖,似是受了极重的伤口。
她随口说:“不小心碰到了。”
其他人是不太信的。
自己哪能碰出这么重的伤?八成是她的夫婿对她动了手。
她们不禁觉得,阮明姝真是可怜。
瞧她的夫君长得一表人才,如玉如琢,尤其是站在月色下,清贵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可是长得好看能有什么用呢?
既不受皇权的宠爱,又是个性格古怪的变态。
无论是大皇子登基,亦或是三皇子,都不会饶了他。
阮明姝装作自己头疼,小手轻轻扯了扯沈嗣的袖口,“夫君,我头疼。”
沈嗣明知她是装出来的也没有拆穿她,沉默半瞬,将她抱了起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阮明姝抱着他的脖子,唇角不小心蹭到了他的下巴,她失神望着沈嗣的侧脸,皎皎月光下清冷似玉,他实在很好看。
她忽然也没有那么讨厌她的夫君。
作者有话说:
糟糕,是心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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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迫嫁
马车里, 阮明姝还嚷着脑袋疼,她被沈嗣扣住的手腕,她无情冷漠的夫君不许她去摸伤口。声音冷淡叫她别动。
阮明姝怎么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她抱怨道:“可是真的很疼。”
沈嗣撩起眼皮,看了看她, “你不去碰就不会疼。”
阮明姝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扭过脸用后脑勺对着他。
沈嗣望着小姑娘气鼓鼓的背影,轻轻抿了抿唇线, “回去再给你换药,帮你揉揉, 不许生气了。”
他这句话说的其实也不重, 语气温淡。
阮明姝没说不让他帮她揉伤, 她缓缓抬起眼睫,看着他说:“你下次不能再这么粗鲁了。”
都害她撞到了额头。
沈嗣沉默良久,“这不好说。”
他并不是下手不知轻重的人,只不过眼前的小姑娘娇气的程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他不能确保以后会不会发生像今天这种意外。
阮明姝不可置信。
沈嗣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 堵住她要说的话:“我尽量。”
阮明姝边吃边想,她的夫君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时间一长露出大狐狸尾巴, 说不定真的会对她的动手。
她一路上满怀心事,心情万分凝重。
被他抱下马车时都不敢反抗,怕他没了耐心就动手打她。
阮明姝越想越觉得可怕, 她下意识抱紧他的脖子,他的怀里蹭了蹭, “你不能打我。”
只有没出息的男人才会打妻子来泄愤。
不过, 他好像本来就没什么出息。
沈嗣已经习惯他的小妻子每天忽然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想法, 她有时候会在他面前盛气凌人,有时候又很怕她。总是觉得他会殴打她虐待她。
沈嗣当然不可能是会家暴妻子的男人,何况他的妻子还这么小,生理心理尚且都不健全成熟的前提下,他已经给予她极致的耐心。
阮明姝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脸色:“你怎么不说话?”
沈嗣叹气,“好的,阮大小姐。”
她被他抱回寝房,屋里早早就点了灯,烛火透亮。
阮明姝坐在被子上,沈嗣去柜子里找来自己先前配好的药膏,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稍稍抬起脸来。“消肿了。”
应当是不用再上药。
阮明姝感觉他的手指头好凉,贴着皮肤舒舒服服的,她说:“可是还有点疼的。”
沈嗣总不好说是你的痛觉太敏感,这句实话说出来她又是要不高兴的:“那你忍忍。”
阮明姝得寸进尺:“夫君,你帮我吹吹。”
沈嗣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默不作声用沾了水的帕子帮她擦了擦脸,“时辰不早,该歇息了。”
阮明姝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走,“要吹两下。”
沈嗣盯着她软白的脸,无声咽了咽喉咙,“松手。”
阮明姝觉得他好凶,她气呼呼甩开他的手,她又不稀罕他的温柔,只不过想到今天将他认成她的表哥亲了他,就觉得好亏。
“你现在知道凶我了,我亲你的时候你怎么没把我推开?”阮明姝在宴席上喝了酒,虽然脑袋晕乎乎的,意识都变得不太清醒。可她又不是什么都不记得。
阮明姝可不相信他一点都无动于衷,那个瞬间,他的身体是僵硬的。
他明明也很喜欢,只不过嘴上不肯承认。
假正经。
男人都如此,装模作样。
阮明姝问:“夫君,甜不甜?”
沈嗣若无其事从床边站起来,吹灭了两盏烛火,淡淡的问:“什么甜不甜?”
“我亲你的时候,是不是甜的呀?”
沈嗣放下床帐,垂落的纱幔遮住了渺渺月色,男人清冷的声音随之落在她的耳畔:“睡觉。”
阮明姝掀开床帐,望着正打算离开的男人,她不依不饶:“你是不是很喜欢?”
沈嗣脚步一顿。
阮明姝在他背后嘀嘀咕咕:“你喜欢我以后也不会亲你。”
沈嗣嗯了声,漫不经心的,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不过他好像一直都是如此,冷冷淡淡叫人难以揣摩,心思比海底还深,存着颇多的阴谋诡计。
阮明姝担心他误会她喜欢他,上天作证,她对她冷漠无情的丈夫并无任何男女之情。
她解释道:“我今晚是喝醉了才亲你。”
阮明姝的酒还未全醒,黏糊糊的嗓音里还有几分酒醉后的娇态,“我是把你认成了我的表哥。”
她顿时打开了话匣子,乖乖巧巧坐在床边 ,声音黏黏腻腻:“夫君,你没见过我表哥,他长得不比你逊色,也是极为好看的。”
阮明姝想到表哥就容易脸红,也不知是屋子里太闷,她的脸颊越发的滚烫,耳朵根亦是烫得发麻,她羞答答的说:“我还没亲过我的表哥呢。”
陆衍总是不怎么喜欢搭理她。
阮明姝全然没有注意到屋子里静悄悄的有些死寂。
门缝边侥幸吹进来的冷风浇灭了一室的滚烫。
男人缓缓转过身来,眉目清淡无温,轻轻扯了扯嘴角,语气亦是像抹了层冷霜,淬着伤人的寒气:“我知道你将我认成了你的表哥。”
她那会儿甚至对着他叫表哥。
阮明姝丝毫不知危险已经悄悄来临,她还嫌热,便踢掉了脚上的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