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萧靖钰对自己有几分真心,但这半个月相处下来,她至少能确定,萧靖钰对自己这张脸还是很感兴趣的。
几日后,萧靖钰再次带她出宫,这次来的不是别处,却是秦王府。
傅瑶是第一次踏进秦王府,里面布置得很是雅致,她却只能感受到森然的寒意。
萧靖钰带她去了一座新落成的院子:“待和离之后,这里就是你的住处。”
院子布置得很好,只是傅瑶完全没心思欣赏,她后腰倚在书桌边沿,双手一左一右撑在书桌上:“那你会娶我吗?”
萧靖钰上前揽住她不盈一握的腰,又把她手拉回来:“暂时不能,等回到封地,我会立刻娶你。”
或许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又补充道:“你也看到了,我身边没有通房也没有侍妾,我虽不能立刻给你名分,但你依旧是唯一的秦王妃。”
傅瑶啊傅瑶,他这是准备把你当成金丝雀,圈养在自己身边当个玩物啊。
寒意顺着脊骨蔓延,傅瑶却遮掩得一丝不漏:“那你何时能回封地?”
萧靖钰刚要开口,就被她直接打断:“等傅琦当上太子妃,还是皇后?”
傅瑶推开他,往后退了退:“其实你只是利用我对你的喜欢,让我心甘情愿给傅琦让位吧。”
“你对我,”傅瑶疲倦地道,“到底有几分真呢?”
“我是喜欢你,可我也会累的。”
傅瑶越说越伤心,竟低下头红了眼眶。
她的睫羽在眼睑上留下一道柔弱无害的扇形,纤长的睫羽轻轻颤抖着,目光转向了别处。
她知道,萧靖钰吃软不吃硬,就喜欢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
萧靖钰握住她的肩膀:“到底要怎样才肯信我呢?”
傅瑶声音有些颤抖,淋了雨的猫儿一样:“那你信过我吗?”
“你从来都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不想见我,我就要躲得远远的,你想见我,我就要巴巴跑过来……”
虽说是在质问,可傅瑶说的一点都不强势,话音里只有掩藏不住的委屈,泪水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眼角滑落。
萧靖钰抬手给她抹眼泪,却越抹越多,只能将她抱进怀里:“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只想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那若是有朝一日你变心了呢?就像你说身边没有侍妾,可我明明听说是有的,你骗我!”
萧靖钰先是一愣,而后忍不住笑了:“谁和你说的我有侍妾?”
傅瑶侧过身,抬手抹眼泪,倔强道:“不告诉你。”
萧靖钰被逗笑了,想去摸她的脸,却被傅瑶打落:“你逼着我和离,恨不得一口吞了我,可我每每想到你从前对我的冷漠,就觉得不踏实,怕你骗我,让我和离,其实又只是利用,到头来又抛弃了我。”
萧靖钰想了想,确实是他有错在先,傅瑶心中有疑虑也很正常。而且傅瑶会为他吃醋啜泣,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真是怕了你了,”萧靖钰拉起她的手往外走,“这就去我的院子,把府中所有下人都叫过来,让秦王妃好好查查,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当我的侍妾。”
傅瑶被他拉着走,人却依旧在委屈:“你是在讽刺我善妒,不让你纳妾吗?”
“没有!”萧靖钰从善如流,“瑶儿是天下第一温婉大度的美人儿,哪里善妒了?”
萧靖钰一路上没惊动任何人,带她踏进院子道:“你先查,看我有没有在这院子里藏美人,等查完了我再把府里的下人全叫过来,让你好好地查。”
傅瑶的目光扫过整个院子,落在紧闭着书房上时微黯了黯,却又不动声色移开,去看其他地方。
第27章
◎“既然秦王也在,那便一并请吧。”◎
秦王殿下不难侍奉,只是规矩多,除了亲信,不喜任何人踏入他的院子,擅入者轻则发卖,重则杖毙。
可今日这位殿下不知抽了什么风,突然召集府中所有婢女到院子里去。
婢女们战战兢兢赶到,全停在院门前不敢进去,一个个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往里面看一眼。
“进来。”
冷不防听那位爷说了一句,最前边一个婢女被吓得肩膀一颤,连忙迈着小碎步进去了。
她们在院子里整整齐齐站好,按管家的吩咐抬起头,就见檐下站着一名头戴幂篱的女子。
轻纱笼罩下看不清面容,但能看出身形很是婀娜,即便着着冬衣也不显臃肿。
傅瑶隔着轻纱将她们打量了一遍,而后指了萧靖钰院里一个样貌姣好的婢女:“你,以后不必在院子里侍奉了。”
说完她又随手指了一个脸上带疤的女子:“她的差事你顶上。”
婢女唯唯诺诺地看向萧靖钰,萧靖钰道:“去吧。”
傅瑶见他没意见,就一口气把院子里的婢女换掉了一半。
萧靖钰就在一旁看着,任由她瞎折腾,等折腾完了,对殷安使了个眼色,殷安立刻去审查那些婢女的家世。
萧靖钰揽住她进屋:“这下可满意了?”
傅瑶进了他的房间,只见里面收拾得整齐简约,几乎没放什么多余的东西,只墙上一把重剑格外显眼,冷冰冰的剑鞘平添了几分森然之气。
傅瑶走向那把重剑,抬手轻抚冰冷坚硬的剑鞘,想起围场那夜,萧靖钰一手牵着她,一手提剑带她杀出重围。
当时萧靖钰的侧脸浸在夜色里,脸上神色看不真切,可掌心的温度实实在在包裹着她,让她觉得很踏实。
而如今……
日子一天天过去,已经十一月中旬了,再有五日,傅瑶就必须给萧靖钰一个答复。
清晨,早起时格外寒冷,一张口就呵出一团白气。
傅瑶披着氅衣,冻得鼻尖通红,她若有所思地走下台阶。
衣子橖已经成功潜入秦王府,傅琦的一举一动也在她的掌握中,可她的胜算还是不大。
太后一直对萧靖钰不满,只要她能撕开一个口子,太后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时机。可这谈何容易,以她一己之力对抗萧靖钰简直如蚍蜉撼树。
绿蕊跟在她身旁,边走边低声道:“小姐,皇后娘娘身子刚好些,天还没亮傅承徽就跑去未央宫了。”
傅瑶往傅琦的宫殿看了一眼,她今日果真不在殿前探头探脑。
绿蕊扶住她,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胳膊:“苕华还在。”
傅瑶脸上不露端倪,似平常一样出了东宫,往万贵妃的长乐宫而去。
这些日子她常去长乐宫,名义上是找万贵妃商议后宫事宜,实则借密道出宫,去和萧靖钰私会。
这一切被傅琦看在眼里,越看越不对劲,就多次让人偷偷跟着。
不过这点小动作当然逃不过衣子橖的法眼。虽然衣子橖现在不在,但绿蕊也得了一点反追踪的精髓,倒是把傅琦盯得死死的。
苕华躲在墙角后面,看到傅瑶去了长乐宫,就对身后勾了勾手,小宫女立刻往未央宫跑去。
与此同时,东宫外的矮墙后,素秋身影一晃,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两侧是高耸的宫墙,一条长巷毫无遮拦,苕华担心被发现,只能远远躲着。
越靠近长乐宫,绿蕊心中就越惴惴不安,她斟酌良久,还是忍不住道:“小姐,要不算了罢,我们回去,再另想别的办法。”
绿蕊不理解,小姐为何谈起秦王就色变,为何宁可只身犯险,也不肯向太子殿下求助?
太子殿下明明那么温柔,一定能保护好小姐的。
傅瑶坚定地摇摇头:“这是我与萧靖钰的事,我不能再拖累太子殿下了。”
她给萧楷留了一封书信,该说的都说了,其余的,是生是死她都认了。
她只愿,这一世不再辜负萧楷。
·
未央宫,皇后病气未消,正裹着厚厚的狐裘,勉强歪坐在凤椅上。凤椅周围放了三个炭盆,烧的都是上好的红箩炭,将整个未央宫烤得暖融融的。
傅琦跪在地上,凉意透过膝盖钻入骨髓,不多时双腿就冻麻了,可她依旧低头跪着,一动不敢动。
宫殿里静得落针可闻,气氛紧绷着,傅琦呼吸都不由自主放缓,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上,生怕自己赌错了。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一名春菲殿的婢女迈着小碎步跑进来,跪下颤声道:“太子妃去长乐宫了。”
傅琦的心扑通一声落下来,呼吸也放松了些,但依旧一言不发——这是她上次用血泪学会的教训。
皇后眸色沉了沉,道:“流若,你带着侍卫去,若是太子妃真在与人暗通款曲,无论是谁,一律抓回来!”
“长乐宫一并封了,不许走漏一点风声。”
流若躬身:“是。”
她接了皇后的玉牌,去调了未央宫的侍卫,往长乐宫而去。
皇后手里捻着佛珠,盯着傅琦的发顶,眸里透露着精光。
傅琦来告发傅瑶和万迦柔勾结,与宫外之人私通、秽乱后宫时她原是不信的,可思来想去傅琦也没这个胆子来骗她,这事无论怎么说,都透着一股怪异。
流若来到长乐宫时,果真见到万贵妃宫里的婢女在外面张望。
那婢女见着来人,立刻就要跑回去通风报信。
流若一挥手,就有侍卫快步上前,把婢女按住了堵上嘴,而后猛地推开门。院子里的宫女太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高马大的侍卫直接制住。
流若径直踏入宫殿,左右侍卫推开殿门,就见太子妃和万贵妃正坐着说话。
她扫视殿内,只见屏风后还站着一个人,看不清模样,但能看出那是男人的身形。
后妃宫里私藏男子,这下是真的人赃并获了。
万贵妃放下茶盏,冷声斥责:“大胆,这里是长乐宫,你们做什么?”
流若出示皇后的玉牌:“贵妃娘娘,太子妃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说话间,就有侍卫去抓屏风后的男子。
“哟,皇嫂这闹得是哪一出?”
还不待侍卫靠近,男子就从屏风后走出来,却是一身常服的秦王!
饶是流若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示意侍卫围住长乐宫,不卑不亢地对萧靖钰道:“既然秦王也在,那便一并请吧。”
第28章
◎——你是我的,永远都别想逃。◎
皇后看着站在殿内的三人,险些气昏过去,当即就剧烈咳嗽起来。
一旁婢女为她抚背,又匆忙喂她吃下一粒药丸。
万贵妃仅仅往那一站,就是妖娆多姿,说的话依旧刻薄:“皇后这是怎么了?还不快找太医来瞧瞧。”
皇后看见她那狐媚样子就来气,硬生生被气得止住了咳嗽,坐直了道:“秦王,你虽是亲王,可也不该擅入后宫,更何况是与后妃独处。还有太子妃,你没事跑去凑什么热闹?”
傅瑶刚要开口,就听萧靖钰悠悠道:“臣弟奉皇兄之命,特来长乐宫宽慰万贵妃。至于太子妃,恰好有事拿不定主意,来找贵妃娘娘商议罢了。”
傅瑶的话被他堵回去,只这一句,就明白萧靖钰早有防备。
皇后对他这套说辞明显不信,皇上找自己的臣弟进宫,宽慰自己的妃子,开什么玩笑,是怕自己头上不够绿吗?
萧靖钰道:“皇嫂可派人去门禁值班护军处查验,亦可向皇兄求证,只是皇兄这时候应当还在上朝。”
皇后看了眼流若,流若就躬身退出去,去门禁值班护军处核实。
毕竟证据不足,皇后只得先赐了座,不准她们擅动,又对傅瑶道:“太子妃,你跟本宫来。”
傅瑶起身离开,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萧靖钰歪了歪头,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秦王府中,殷安得知萧靖钰被扣在未央宫后,不去想办法施救,反而将秦王府围了起来。
他越上屋脊,和房顶上的暗卫趴在一起,盯着秦王院子里一个正在扫地的婢女看。
那婢女是傅瑶换进院子的,长得很壮实,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疤痕,乍一看很是惊悚,因此管家只让她在院子里干些杂活,并不让她进屋侍奉。
殷安问暗卫:“确定她没进过书房?”
“没有,不过今日总是往书房那边瞟,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
殷安冷哼一声:“那便是要动手了。”
这婢女也是个狠人,在府里潜伏这么些日子,怎么试探都咬牙撑着不漏一点马脚,就等着今日呢!
殷安对那暗卫道:“让人看住傅家大公子,若是到了就先拦在城外。”
自傅沅给傅琛去信后,傅琛就顾不上其他,立刻往上京赶,只是路途遥远,一直到这两日才能到。
暗卫离开后,殷安继续盯着那婢女。
只见婢女将院子一寸一寸打扫干净,这才把扫帚放下,回了自己的屋子。
殷安见她回了屋,就想换个姿势放松一下,谁知一错眼的功夫,就听“彭——!”的一声,窗户被人踹开,一个背着包袱的人从里面跳出来,而后跃上房顶,脚下一点就跑了!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半点迟疑都不带,殷安和暗卫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一步,只能匆忙追上去。
那女子换了一身轻薄简便的男装,她身姿轻盈,轻功极好,就连殷安都望尘莫及。
殷安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包袱上,只见里面鼓鼓囊囊的,依稀能看出书角撑出的痕迹。
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暗卫立刻散开,从其他方向包抄。
女子跑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始终甩不掉身后的人,眼看前后左右都有人围上来,她就落到了四通八达的街衢上。
此时已经辰时过半,街上游人如织,一看这架势全都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起来。
殷安和一众暗卫挤在人群里,从四面八方围过去,却不料女子突然将手中包袱一甩。
殷安正要上前去接,那包袱却突然炸开,白色呛鼻烟雾瞬间弥漫开来,殷安屏息凝神望去,只见女子在烟雾中钻入人群,就如游鱼入海,转瞬就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