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酸的灵魂,就是醋了。她在锅中将油烧热,先添了葱姜,再放些花椒大料炒香。她又将醋倒进去,煮了一小会子,添了点糖。最后将醋中的渣滓滤掉,就算是呛醋呛好了,让这醋更添香味。
在碗中放了切好的小葱,芫荽末,清酱,炒香的芝麻,紫菜和虾皮。再添了呛好的醋,最后将煮饺子的热汤倒进来,就成了一碗酸汤。就算没有辣,那也是醋香浓郁,香飘十里。
就这样,早已请了旨的宇文修多罗赶在昼食的时辰前,进了宫。
此时的相思殿内,有丫鬟给武则天奉上了一碗羊肉索饼,武则天斜倚在榻上,皱了皱眉,叹道:“拿下去罢,我没胃口。”
其实武则天的身子一向是健壮的,原先有长子李弘和安定公主的时候从未有不适之症,但这次许是因为安定公主的事伤心了,胃口差的很。
见宇文修多罗与新城公主前来,武则天还是撑着笑,与她们寒暄着。
叙了两句话,宇文修多罗就接过了墨竹手中的食盒来,里面的饺子和汤还是分别盛着的。此时汤还是热热的,宇文修多罗拿起筷子,小心地将饺子夹入酸汤里。在唐时,饺子还被称作“牢丸”。
在现代点外卖时看到的保存方法,如今是用上了。
“眼看着昭仪不适,妾做了这酸汤牢丸,很是开胃。妾有时实在身体不适了,唯一想吃的就是此物了。昭仪不妨试一试?”宇文修多罗笑着问道。
武则天一直想要与她们这些出身高门士族的宗室女眷交好些,毕竟她若要封后,这些宗室说话也是有分量的。而新城公主与李治兄妹情深,与新城交好,自然也是武则天想要的。
在尝过上次的红烧肉后,对于宇文修多罗的厨艺,武则天还是很相信的。
果然,这第一口酸汤入口后,武则天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酸酸的热汤真的开胃,也香的很,她又舀了一个白白胖胖的饺子吃着,这饺子的馅本就鲜,又浸了酸汤,同样的香,令她胃口大开。
她吃着饺子喝着汤,不多时,就将一整碗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问:“可还有多的吗?”
宇文修多罗本也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谁知武则天如此喜爱,宇文修多罗也只得道:“今日只带了这些来,若是昭仪喜欢,妾可将此教给昭仪宫里的人,让她们每日给昭仪做着。”
“赵王妃实在有心了。”武则天也是真心实意地道了谢。
宇文修多罗又献上了九子粽给武则天,对她道:“昭仪用了这许多牢丸,可不敢再用角黍了,当心积食。不若晚些再用。”
所谓九子粽,便是用九色丝线将九个粽子缠在一起,串成一串。丝线五彩缤纷,粽子有大有小,好看得紧。
原本还在绞着手中帕子的新城公主也适时凑趣开了个口:“九子角黍寓意多子多福,是极好的意头。”
宇文修多罗则对她说:“这九个角黍分别是九个不同的馅儿,有甜口有咸口,昭仪不妨将各式口味都尝一尝。”
武则天自然笑着应了,而宇文修多罗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但是妾.....只怕日后受了申斥,无缘入宫,献食于昭仪了。”
听到这话,武则天倒是吃惊:“这话从何说起?”她自己都不相信地道:“圣人与赵王手足情深,王妃怎会无缘入宫?”
宇文修多罗叹气道:“不瞒昭仪,妾因着自己喜欢厨艺,就在西市之中开了一间食铺,本是想看看妾这些食物受欢迎否,也并未想着以身份哗众取宠。但不知为何,此事被人知晓。前些日子去纪王府赴宴时,就有女眷在议论此事。”
武则天一听,微微皱眉,沉吟片刻,问道:“赵王可知晓吗?”
宇文修多罗点了点头:“知晓的。食铺的菜单子,还是他写的。”
武则天:“......”你俩确实感情好。
不过武则天的阿爷也曾是木材商人起家,所以武则天对于做生意并无反感。反而因着此事,对宇文修多罗的好感又多了些。
她思索了片刻,就拍了拍宇文修多罗的手,对她道:“王妃并未与民争利,圣人必定不会如何的。但有人非议,名头上总是不好听了些。”
宇文修多罗忙道:“其实妾来,也是想请昭仪指点一二。妾知晓圣人不会如何,但有人非议也会连累赵王,妾不想如此。”
在不影响自己的前提下,武则天一向不吝帮别人这样的忙,落个好人缘。知道了宇文修多罗的想法后,就对她道:“近两日淮南水灾报至长安,圣人正要派人去赈济灾民。王妃精于厨艺,又有银钱傍身,想来也知道该如何了。”
宇文修多罗也是聪明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忙对武则天行了大礼:“妾多谢昭仪指点迷津。”
就这样,她欢欢喜喜地去想该如何利用自己的一技之长和小店,助朝廷赈济灾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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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李治前来相思殿,就见到武则天正坐在食案后,面前的银盘中盛着被剥开叶子的角黍,武则天则用筷子夹着其中的肉馅与糯米,一口一口地吃着,腮帮微鼓,可爱的很。
在烛光映照下,武则天的面容又柔和了些,李治看着,也不由笑了起来。
注意到他来,武则天也招呼着:“九郎快来尝尝,这是赵王妃今日进献的九子角黍,分别有九个馅,我这才尝到第二个。”
如同打开几个不知里面是什么的谜盒一般,有趣得紧。
一旁的宫女忙道:“昭仪晌午时就用了一整碗王妃进献的酸汤牢丸,如今又迫不及待地尝这角黍。昭仪有胃口是好事,可也千万仔细着,别积食了。”
听到这话,李治不由讶然,阿武一向律己,倒是甚少如此。他也坐在食案前,剥了另一只粽子的粽叶,一尝,竟是蛋黄鲜肉的,这般咸鲜风味让李治也不由大赞起来。
武则天一面吃着,一面觉得胃口愈发开了,竟对李治道:“九郎,我竟忽然想吃酥山了。”
对于武则天夜间突然想吃冰激凌的想法,李治更是哭笑不得,温声哄劝道:“你如今有身子,实在是不适合吃酥山。明年夏日,我让人给你做出那山峦一般,插了彩树的酥山来。”
一时间,这二人是温情脉脉,笑语不断。
若是宇文修多罗知道了李治和武则天因为美食而增进了感情,一定会用后世的话感叹一句,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啊。
待到吃过角黍,浓情蜜意时,武则天这就对李治说了宇文修多罗开店一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比心心!虽然端午节刚过,但是粽子君还是要出场一下的。
九五cp也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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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酥脆石鏊饼
谁知武则天一开口, 李治就对她道:“其实今日下朝后,十三弟与我闲聊,也与说到了此事。”
说真的, 就算经商听起来不入流,有的朝堂权贵家中也会拐着弯,通过家中旁人的名义去开些酒肆之类的赚钱。这些贵女出嫁, 家中给的嫁妆中也有田产店铺,不过都是由下人打理。
这些女郎自然不知那是她租下的铺面, 只以为是她的陪嫁铺子。所以,她们议论的不是宇文修多罗开店, 而是有人看到宇文修多罗亲自在店中忙碌, 如同汉时的卓文君当垆卖酒。
李福也在闲谈间, 与李治说了此事, 权当报备,也表达了自己对宇文修多罗的维护之情。而李治自然也不会为这区区小事与李福有嫌隙, 但李福这一说, 也让李治对他更加放心了。
有能力却极重感情的阿弟,可以放心用,放心宠。
武则天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依在李治身旁,对他道:“说起来妾的阿爷还曾是经商出身,以家财相助□□晋阳起兵。”顿了一顿, 她又继续说,“妾今日也与王妃说到淮南水患一事, 想来王妃那般剔透的人, 会有办法的。”
她说这话时, 眼波流转, 顾盼生辉,又带着几分慧黠。见她如此,李治也不由笑了出声,揽过武则天入怀,对她道:“媚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聪慧。”
让宇文修多罗以食铺之物助朝廷赈济灾民,当真是一举两得。一是能够有利于户部物资,二是能顺利平息此事,让宗室女眷无话可说,也让李福宇文修多罗夫妇与他们更是站一条线上。
今日天高云淡,却是难得的凉爽。西市里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碗记食铺的大门却紧闭着,不少食客来问,就见阿杉回话说,自家小娘子有要紧事处理,这两日食铺都不能开张了。
与此同时,食铺的厨房之内堆了三袋面粉,院子里则还堆了十大袋子。宇文修多罗亲自带着王府的几个厨娘和珊瑚等人烙着石鏊饼,纵使这么多人一起,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只见她在白面粉里加了油,盐,鲜花椒叶,反复揉面,揉到光滑才好。
随后,她又取了许多光滑的小鹅卵石子,洗干净又晾干后,将石子放入凹底的大饼鏊中,添了油翻炒石子,炒到烧热烫手后,舀出一半石子,将擀好的面饼放在石子上,另一半石子则被堆在面饼之上,这般烙出金黄酥脆,饼上还带着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石头印的石鏊饼来,也就是后世的石子馍。
这样的石子馍咸香酥脆,和干粮比起来,真的是好吃得多,做起来也简单,宇文修多罗给她们演示一遍后,这些人也就会了,一时间,大家有条不紊地烙起了这石鏊饼来。
自然了,她这般忙碌着,李福也没停着。这些源源不断送来的面粉和油,也都是李福派人解决送来的,他亲自在那里盯着,确保宇文修多罗这边只顾烙饼,供应不缺。
他们这般忙碌着,总算赶着这几日做出来了许多石鏊饼子来。这饼起源于石器时代,周朝时的“燔黍”——将谷物放在石头上加热就是它的雏形。做出来后鲜香酥脆,便于携带,还能贮存很久,最适合带去外地赈济灾民,或是用作军粮。即便是现代的关中山西等地区,也很流行这种石子馍。
而后,就是将石鏊饼包好,用马车送至户部,预备着与朝廷的赈灾粮食一同运往淮南。只是除了这些饼子,宇文修多罗还主动捐献出些银钱,买了些衣物,捐至户部。
看着载了石鏊饼的马车远去,宇文修多罗也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白面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福站在她身旁,笑看着她,问道:“你这小财迷,如今捐了那么多钱出去,倒是不见心疼了。”
宇文修多罗却永远那么乐观:“给出的银钱是给灾民的,既然能帮人,就没有什么可心疼。再说了,我这食铺虽小,但是生意红火。此次虽所用银钱甚多,却也不是以后挣不回来了。”
说罢,她的目光又迎上了李福带笑的星眸,对他道:“从前是我担忧这段姻缘,一心只想着有一家能赚钱的食铺,若是与你和离,又不回宇文府的话,也能有个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此后就守着这家食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听到“和离”二字,如今的李福竟也依旧会手指微微紧握,面容一绷。
但宇文修多罗接着道:“后来既决定以后一直与你一起,这便不再是我用来安身立命之地。王府,才是我的家。但我也小心着不让他人知晓。谁知......”说着,又带着十足的歉意对李福道,“食铺已然被传,虽说也易于解释,但终归是抛头露面被人看到。其实我从不在意别人如何看我,但我却不想因此,累了你被人非议,连累阿娘承受流言。”
如此一来,话都说开,听到宇文修多罗说王府才是她的家,李福方才还绷着的面上立刻露出了笑意,剑眉看着也柔和了许多,他执着宇文修多罗的手,对她说:“阿婉,我也不在意这些的。”
如今,他终于释然一般,对宇文修多罗道:“你只需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此时夕阳斜斜,将两个人相携而归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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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正是端午节,李治在宫中举办了端午家宴,宇文修多罗等人自然都是要去赴宴的。
知晓今日关于她的非议就会被解决,食铺也会过明路,宇文修多罗也是起了兴致,坐在菱花镜前仔细装扮着。
她的乌发被绾了高髻,簪着华贵的金步摇。身着一袭香罗叠雪轻①的碧绿襦裙,看起来就觉清凉,腰间还系着五色丝线编成的丝带,称为“长命缕”,长安的女郎多在端午这一日将这丝带佩在身上,既是漂亮,也为求个长寿的好意头。
在她梳妆的同时,李福也早已穿戴整齐,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就那般专注地看着她。
感受到他的灼灼眸光,宇文修多罗微微垂首,面颊微红,对他道:“你这眼睛倒是不盯着书卷了,只盯着我不放。”
看着她有些害羞的模样,李福也不由轻笑,依旧不言,看着她时的眼眸似有星河倒影,熠熠生辉泛着光。
就在蕙兰取了画眉石和螺子黛来,要给她画眉时,李福却走了过来,接过了蕙兰手中的画眉物什,就跪坐在宇文修多罗面前,准备给她画眉。
眼瞧着李福似在思索该如何画,宇文修多罗忙道:“十三郎,你这次可千万看好了再画。”
想到上次那长短不一,歪歪扭扭,飞入鬓角的涵烟眉,她又心疼起了自己所剩不多的螺子黛。她又回想起了在现代时,闺密咬着牙,心滴着血买的海蓝之谜被男朋友摔碎了,跟她打电话。痛骂了男友许久,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现代的记忆对她来说已经有点久远了,她眯了眯眼,回想了一番。
当时她说的是,把大猪蹄子拖下去胖揍一顿。
想到自己当时的那句话,她不由抬眸看了看专注的李福。
李福:“......”我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凉气。
因着今日的衣着颜色柔和清爽,宇文修多罗正要说今日画月棱眉即可,话还没出口,李福就已经抬手,她的眉上就有了一阵冰凉的触感。
相较于熟手蕙兰,李福画眉的速度自然慢了许多。宇文修多罗却也乐得这样盯着他,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只觉岁月静好,一点也不觉得时光流逝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