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修多罗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李勣道:“师父, 我想的是将这个人偶和另一个对换了。而另一个人偶上的生辰八字, 需是甲申年,三月十七。”
思索此事时, 宇文修多罗无比庆幸, 自己正好比武则天小了十二岁。
李勣略愣了片刻,再看到她小狐狸一般的笑容,哪还能不知这是她的生辰八字, 面色瞬间变了,吹胡子瞪眼,严厉地斥道:“胡闹!”
不过他这样也没有吓到宇文修多罗, 且宇文修多罗知晓李勣一定会派人守在外面,此时也就毫不顾忌地说了:“师父目光如炬, 自然知道武昭仪绝非池中之物。”
李勣默认了她的话, 却也叹了口气:“丫头, 我知道先前皇后让你和那小子都不舒服, 可是你也说了,武昭仪非池中之物,不必我们动手,她就会下手为强的。”
宇文修多罗自然知道武则天会下手,但她此时纠结的根本不是他们与王皇后过往龃龉的那些小事,而是整个赵王府未来的平安。
只是她此时也不能跟李勣说,我知道武则天日后会成为女皇,血洗李唐皇族。转念想了又想,只能扯道:“王皇后倒台已是大势所趋,而宗室之中反对武昭仪者甚众,日后若武昭仪涉入朝堂,难保不会被牵连。我只是想给十三郎,一道保命符。”
若是王皇后诅咒武昭仪未成,而是她这个赵王妃阴差阳错,替武昭仪挡下了这一灾,依照古人的迷信思维,那武则天就欠了她的一份情,日后,武则天以后对赵王府,也得顾忌些。
听到这话,李勣也沉思了许久,也知道这法子比直接让武则天扳倒王皇后高明,半晌,踌躇着,又叹了口气:“可是你这丫头,你知不知道,这是自己咒自己啊。”
宇文修多罗灿然一笑,如夏花般绚烂:“师父,我是不信这些的。”
这一刻,看着她坚定的模样,李勣倒是有些恍惚,原本他对眼前女子的印象,只是一活泼有趣,调皮爱笑的女郎,与李福那般沉默寡言的性子相配得很,可是如今,他倒有些对宇文修多罗刮目相看。
静默了有一刻钟的时间,李勣才点了头,对她道:“就按你说的来。只是此事,需快些进行,迟则生变。”
宇文修多罗本想要自己借着请安的机会去换,却不想李勣说:“师父也带了些人手出来,换个人偶也是轻而易举。”说着,又啧啧感慨,“也亏得现在狩猎在外,若是在长安城中,那层层宫墙围着,也不好换。”
他说得轻松,宇文修多罗也知晓,此事对于李勣来说,很是没有技术含量。
而强行逞强也不是她的风格,宇文修多罗与李勣默契地笑了笑,对他道:“那就多谢师父了。”
二人却也都默契地没有告诉李福。宇文修多罗只对墨竹叮嘱,待到她发作起来,再告知李福,让他不必那般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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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宇文修多罗带着板栗焖鸡回到了帐子中,李福也已经洗漱更衣过了,正在那里擦拭着他的弓,听到了宇文修多罗的脚步声,立刻就抬起了头,笑着道:“阿婉回来了。”
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宇文修多罗倒是毫无压力,此时也笑嘻嘻地将板栗焖鸡肉拌饭自食盒中取出,摆放在食案之上,对李福道:“十三郎,来尝尝这道板栗焖鸡肉。”
李福拿着勺子舀了一大勺,送入口中,只觉板栗粉粉糯糯的,本身就是清甜的口感,又吸了肉汁咸香,入口就成了面。而鸡肉鲜嫩多汁,也有了板栗的清甜味,岂是一个香字能形容。
这样焖煮出来的汤汁很是浓香,每一粒晶莹的米也都被汤汁浸着,满是鸡肉鲜香和栗子的清甜,李福不由觉得,秋日里是没有比这个更鲜香好吃的了。
就这样,他一下子就将一大碗板栗焖鸡拌饭吃完了,还忙不迭问宇文修多罗:“明日还有这道菜吗?”
宇文修多罗一下子就笑出了声,俏皮地眨了眨眼,对他道:“你若想吃自然有,不过啊,过两日有更好吃的呢。”
岂止是更好吃,还能上国宴呢。
只是她此时非得卖个关子,还不告诉李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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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时分,宇文修多罗难得早早起来,让人将一筐橘子抬进帐子来。
前两日地方上贡了许多橘子,李治分赐给众人,只是见宇文修多罗将所得橘子全数拿出来,李福不由疑惑:“阿婉,怎将这些洞庭橘都抬出来了?”
宇文修多罗却道:“要做金橘香橼茶啊。东阳公主邀了大家今日小聚,我就顺便备些喝的了。”说着,她的手下就开始剥橘子皮,还不忘吐槽,“在茶里面添什么葱姜,大枣,薄荷去煮,简直就是糟蹋。”
所谓香橼,就是柠檬了。
听着她碎碎念,李福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却也遗憾着:“看来阿婉这次不是给我准备的。”
宇文修多罗顿时哭笑不得,嘟囔了一句“这个小气鬼”。
就这样一面与李福说笑着,一面与墨竹等人一起将橘子切片,倒也不觉得无聊了。不多时,她将切好的橘子片放在海碗之内,又开始用盐水搓洗柠檬。
待到嫩黄柠檬被洗好,宇文修多罗就将其放在小小的案板上,切成片,一阵阵清新的柠檬果香气就散发出来,好闻得很,因着女眷多,她足足切了六颗柠檬,又将柠檬籽剔除,这才停下。
切好后,宇文修多罗拿过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柠檬汁,笑着对李福道,“好了,我得去煮茶了。”
厨房之内,宇文修多罗将切好的柑橘片和柠檬片下进锅里,放□□糖,再把红茶茶叶添进去。最后,就是将水倒进去,盖上锅盖,让它咕嘟咕嘟地煮着。
过了不到一刻钟,锅中的水就成了透亮的橙色,如同流动的琥珀一般,煞是好看。一阵阵鲜橙的甜香气和柠檬清香扑鼻而来,清新好闻,宇文修多罗这才将果茶盛了出来,全数倒在了越窑青瓷执壶之内,等着放凉。
就这样,待到壶中果茶凉了下来,宇文修多罗亲自倒了一盏出来,拿给李福,笑吟吟地道:“十三郎,第一杯是你的了,尝一尝?”
金橘柠檬茶被盛在透明的琉璃盏内,正好显出如此透亮好看的橘黄之色,李福接过琉璃盏后,却是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仿佛方才那个想尝第一口的人不是他。
待到他尝了一口,就是眼睛一亮,顿觉甘甜爽口,唇齿间满满都是新鲜水果香味,更有醇厚茶香。虽有些柠檬的酸,却一点也不涩,反而更添清新之气,沁人心脾。
喝了几口这般清香爽口的水果茶,李福更觉唇齿留香,回甘无穷,更是神清气爽,不由大赞道:“阿婉说得不错,这般做茶,比平日里的味道好了岂止百倍。”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也笑了,笑得明媚灿烂:“十三郎倒是难得说得这般夸张。”说罢,又对他道:“好了,我得要去更衣赴宴了。”
说罢,就这样挥一挥衣袖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而李福坐在案几前,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由轻笑了起来,眼眸温柔如水。
待到宇文修多罗更衣梳妆后,就让几个丫鬟分别拿着青瓷茶壶和放了橘片的杯盏,前往了东阳公主的帐子。
当丫鬟揭起了帐帘,宇文修多罗步入帐子时,东阳公主几人已经坐在那里说笑了,见到她走进来,东阳公主则开起了玩笑:“十三弟妹来了,可是有些晚了,要罚酒喝才是。”
东阳公主在公主中行第九,也是个爱热闹的直性子,且爱做媒说合,堪称皇家媒婆。
宇文修多罗此时也笑着回道:“我来得晚些也是为大家准备了些饮子,看在这般份上,可就别罚我喝酒了?”
听到她说这话,又有人笑着道:“可就十三弟妹会取个巧。不过十三弟妹准备的东西向来新奇又美味,可快些让我们尝一尝。”
宇文修多罗原先与她们来往不多,但是自从那些个小县主们沉迷于宇文修多罗的菜后,宇文修多罗的人缘一下子好的不行。
宇文修多罗落座后,也应和道:“这是自然。”
她话音刚落,就有丫鬟将晶莹剔透的琉璃雕花盏摆放在众人面前,每一个杯盏里也都摆了一片金橘做装饰。紧接着,就见墨竹亲自执着青瓷茶壶,将其中的金橘柠檬茶倒在每个人面前的琉璃盏中。
看到这般剔透橘黄之色,新城公主已经开始期待了:“看着这般颜色,就知这饮子该有多可口了。”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无奈却又亲近地对新城公主道:“你呀。”
只是一抬头,看到宇文修多罗的脸色很是苍白,新城公主忙问道:“十三嫂今日是怎么了,脸色这般苍白难看。”
闻得此言,宇文修多罗就知晓蕙兰画的妆还是很逼真的,忍着笑摆了摆手:“无碍,只是不知为何,最近总是夜夜难眠,精神不济。”
东阳公主听到了,忙关切问道:“十三弟妹可让太医丞看过没有?”
宇文修多罗则答道:“已经看过了,却也说不出什么来,许是过两日自己就好了。”
待到墨竹倒完最后一杯茶后,东阳公主就率先拿起了琉璃雕花杯盏,只觉琉璃盏触手温凉,橘色的清澈茶水盛在其中,饮下去只觉得金橘的香气满溢唇齿之间,又带着些柠檬的酸,满是水果香气,清新又爽口,一阵神清气爽。
她立刻就由衷地夸赞道:“十三弟妹好玲珑的心思,从前只知茶中要煮葱姜陈皮等物,却不知可以这般做来,喝过亦是唇齿留香。”
就这样言笑晏晏着,宇文修多罗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就跟墨竹使了个眼色,墨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就见宇文修多罗一下子扶着额头,眉头紧蹙。
旁边的新城公主立刻就凑了过来:“十三嫂,你怎么了?”
宇文修多罗的神色很是不好,刚说了一句“不知为何,我头好痛,仿佛有针扎”,就一下子昏了过去,倒在了墨竹的怀里。
“王妃,王妃您醒醒。”墨竹也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焦急不已。
在座之人自然也惊了,东阳公主忙不迭地吩咐道:“快去请太医令来。”
作者有话说:
阿婉要搞事了,搓手手
第88章 夜半私语时
因着宇文修多罗忽然晕厥, 东阳公主的帐子内乱成一团,墨竹在那里侍奉着,也忙打发腊梅去李福那里报信。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李福就步履匆匆,衣袖带风地赶了过来,不忘对东阳公主稍作一揖:“见过九姊。”
“礼”之一字, 早已是深入习惯之中。
只是见他的额头上冒着汗,显然是一路匆忙赶过来的模样。虽说不忘行礼, 却也不比平日的沉稳得当,俊朗的面容也是紧绷着, 剑眉紧蹙, 眼眸中满是忧色, 眼尾竟泛着红。
今日他是难得的喜怒形于色。也是, 心中万分牵挂着一个人的时候,哪还能如往日般沉稳。
东阳公主自然也不会在意他见礼匆忙, 而是满面担心地道:“我已命人宣了太医令前来, 先让太医令看看十三弟妹这是怎么了。十三弟先别太焦心了。”
今日的宴会是她做东,如今宇文修多罗却在她的宴会上出了事,她自然心中不安。
想到宇文修多罗今日一来就是面色苍白的模样, 东阳公主又忙对李福道:“只是今日十三弟妹一来,新城就瞧着她神色不好,面色苍白, 十三弟妹也说她近日总是精神不济,夜不能寐, 不知是何缘故。真是令人担心啊。”
听到东阳公主说宇文修多罗夜不能寐, 李福费了很大的劲才及时绷住了自己的表情, 没有变成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的表情包。
如果宇文修多罗夜不成寐, 精神不济,那是谁天天吃嘛嘛香,身体倍棒,昨夜还睡得格外沉,甚至差点把他踢下去。
闻得东阳公主这么一说,李福略一思索,想到宇文修多罗近日和李勣频繁来往,加之李勣没瞒他王皇后行巫蛊一事,此刻哪还能猜不出个七八分来。当下就气得将手攥紧成拳。不过在周遭人看来,也是他担忧爱妻之举。
即便猜出来,他的心下依旧免不了担忧,待到他走上前,就看到宇文修多罗躺在床榻之上,小脸煞白,平日灵动的眼眸紧闭着,一副病态,让他的心揪得紧紧的。
为了不扰太医令在那里凝神诊脉,李福一向平静无波的面上虽满是忧色,却只静默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过了片刻,就见太医令收回了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眉头紧紧地皱着,见到他这副神情,李福不免真的急了,心中一紧,忙上前问道:“王妃到底如何了?”
说罢,又走上前一把握住了宇文修多罗的手,感受到她的手心发凉冒汗——是她太过紧张时的表现,而且宇文修多罗被握着的小指轻轻地在他的掌心间动了动,这动静极小,只有他能感受到。
感受到宇文修多罗并非真的晕厥,李福心中略微一松,只得继续不动声色。已经到了此番境地,他只能配合着了。
见那太医摇了摇头,满面不解地对他道:“大王容禀,从王妃的脉象来看,王妃并无任何病症。某着实不知王妃为何会晕倒。”
李福还未发话,新城公主却是急了,一甩广袖,走上前道:“你是太医署之首,怎会连你都诊不出是何病症。”
她说得急,小脸也红扑扑的,发髻上的珠玉步摇更是跟着叮当作响。
见平日里一向温和的赵王和新城公主都语气严厉,那太医令也不由心下一紧,对新城公主作揖:“贵主恕罪,某确实没有诊出什么,不若请太医署众人会诊,兴许就会知道王妃如何了。”
“既然如此,就快去寻。”一向沉稳自持的李福也疾言厉色了起来,对那人道。
谁知一众太医都来,却无一人能说得出一二三,只得先熬了补药来,让喂宇文修多罗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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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夜间,月明星稀,许多人都已经入睡,却依旧有几人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