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投喂记(美食)——青荔淮枝
时间:2022-09-04 07:48:02

  李福的帷帐中始终点着一豆烛光,墨竹奉李福之命,端着一碗热腾腾且香气十足的羊肉索饼,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将其放在了案几上:“大王,这是您要的索饼。”说罢,她看了看一旁床榻上躺着的宇文修多罗,开口道,“其实王妃她......”
  话未说完,就见李福摆了摆手,打断了:“你要说什么,本王都知道,你先下去罢。”
  “是。”墨竹只得走了出去。
  李福坐在床榻边,凝神看着她一钩弯月般的月棱眉,脂粉堆出的苍白容颜,心中涌出一阵自责,忽然发出一声轻叹,低声道:“此刻可以起来了。”
  而宇文修多罗听到这句话,就知四下无人了,这才缓缓睁开了一双杏眼,是一如既往的灵动慧黠。
  在她睁开眼的瞬间,就与李福深邃的眼神相撞,宇文修多罗的双手拉住了他的手,同样放低嗓音道:“十三郎,你放心,我没事的。”
  对于她忽然醒来,李福没有丝毫惊讶,却是薄唇抿成一条线,也没有说话,墨玉一般眸子就那样看着她,其中似是压了许多种情绪,又有着自心底深处散发出的自责感。
  宇文修多罗本以为他会生气,谁知看到他这样的神色,一时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原先想好的话竟然都说不出来了。好不容易准备开口,却被李福打断:“先吃些索饼罢。”
  原来是李福知晓她装晕了大半日,定是饿了,才让人送了羊肉索饼进来。旁人定都以为是李福要用膳的。
  只见食案上的青瓷宽口碗内是清澈的羊肉汤,其中又是一根根橙黄色的细长面条,撒了翠绿葱花,颜色好看得很。这索饼做得也讲究,要先把羊肉切碎,煮成鲜香四溢的羊肉羹。而面条,是用姜汁和陈皮末和面做成的,将面下进汤里,面条吸满了肉羹的浓香,又做得筋道,很有嚼头,兼之陈皮末清新解腻,更是别有一番清香。
  宇文修多罗却是一面吃着,一面盯着他看,发觉李福的长相俊朗周正,剑眉英挺,星眸有神,五官精致,一脸正气,可是他此时眼尾泛红,整个人看着有些低沉,与他的长相显得格外不相衬。
  宇文修多罗不想这么和李福沉默相对着,她夹了些面条放在勺子中,将勺子递到李福唇边,就那样眼巴巴地看着他:“十三郎,吃一些嘛。”
  李福愣了一下,还是吃下。片刻后,他终于不沉默了,问道:“阿婉,能不能告诉我,为何要这么做?”
  宇文修多罗将碗轻轻地放在食案之上,起身一把抱住他,在他的耳边道:“因为我想给我们的家,一道平安符。”
  “我知道我若是想卖武昭仪一个人情,只需将此事捅给她便好了。但是十三郎,武昭仪登上后位是必然的,且她绝非池中之物,日后定会参与朝政。”
  其实对于女子能参政这一点,李福并没有什么觉得惊奇的,昔年隋文帝的独孤皇后参与朝政,更是与文帝并称二圣。
  只听宇文修多罗接着道:“可日后她若是参政,甚至只手遮天,宗室必定反对她者甚众,免不得又是一场博弈。可宗室之人互相之间都牵连甚广,上一次高阳事败,牵连了多少人进去,其中也有无辜的人。”她说着,更紧地抱住了李福,“可若是我阴差阳错,替武昭仪挡下了这一灾,日后她若是真要开刀,看在这般大的情面上,只要赵王府不招惹她,她也会予赵王府一方平安。”
  “明日搜查前,师父的人就会将那布人换掉。”
  她竹筒倒豆子般地说完后,又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他:“十三郎,我知道你可能会不信武昭仪只手遮天一事,但我有此预感,只望能未雨绸缪。”
  她总不能说是历史书看的吧。
  听罢宇文修多罗的话,李福缓缓开口了:“只要是你说的,我便信。”紧接着,却听他自责地道,“阿婉,我只是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让你如此担忧不安。”
  他说到此处,也不免有些激动:“何况那巫蛊是伤人的!你这么做,便是自伤其身,你可知我有多怕。”
  他这一生所求不多,除却盛世太平,在意之人皆安康,就是与宇文修多罗长相厮守,白首终老。
  宇文修多罗不由嘴角一弯,这个人啊,就是太有责任感了。她双手环住他的腰,杏眼弯弯:“这话若是让纪王妃她们听到,可该哭了。你哪里做得不好了,我家十三郎是全天下最好的夫君。”
  自成亲始,就处处维护她,府中只她一人。在高阳公主谋反时,为了保护她,不惜以身涉险。
  紧接着,她又道:“十三郎,我先前不是有意想瞒你的,只是怕你拦着我。”
  巫蛊在古人眼中是大凶,听到宇文修多罗这话,李福也默认了。若是他一早知道,一定会拦住宇文修多罗的。
  宇文修多罗也忙宽慰他:“不过此法并不凶险。汉代陈皇后行巫蛊,卫子夫可有事?这些东西,不过是施法者为了自己心安罢了,不会伤人,我是从不信这个的。所以,我这不叫自伤其身。你看,我这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所以十三郎千万不要自责。”
  “从前一直是十三郎护着我,如今我也想为十三郎做点事。”
  听完她的话,李福的唇总算不是紧紧抿着,面色舒朗开来,手与她十指紧扣,似是要永世都不分开:“阿婉,以后若有事,不可再瞒我。夫妻间理当风雨同舟,万事皆要一同面对。”
  宇文修多罗也重重点头应下:“好。”说着,又俏皮地笑了,“不过十三郎,现下你可得陪我把戏演完了。”
  不过她也知道,若是自己再这么整一次,只怕李福的心脏就要承受不住了。因着她还在“昏迷”,虽说外面有自己人守着,但为掩人耳目,二人说话时的声音还是很低。对于此情此景,宇文修多罗忽然开起了玩笑:“十三郎,你说,我们这算不算夜半无人私语时。”
  听到这句玩笑,李福的唇角也扬了起来,二人带着笑意的眼眸相视间,已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
  直到第二日,宇文修多罗都在“昏迷”,未曾转醒,太医署众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在那里束手无策,甚至连李治都惊动了,带着武则天前来探望。
  此时,只见新城公主急得眼睛都红了,对那太医令道:“都已经一天一夜了,怎么还不醒呢。”
  太医令实在无法了,思索片刻,这才问道:“敢问贵主,王妃晕厥前是何模样?”
  新城公主忙答道:“我记得十三嫂晕厥前,忽然说自己的头如针扎一般痛,很是难受的模样。”说着,又开始自言自语道,“十三嫂并非久病孱弱之人,岂会突然晕厥。”
  听到新城公主的话,在场众人也不由皱起了眉头,是啊,宇文修多罗并非孱弱之人,何故会突然至此。
  太医署其中一人听罢,皱起了眉:“王妃此症,倒不像是病,而是......”
  他说得吞吞吐吐,李福着急地道:“你快说,到底是何原因,本王恕你无罪。”
  那人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开口:“像是厌胜之术。”
  他这话一出,不少女眷皆露出如梦初醒般的表情,墨竹也忽然跪下,对李治和李福道:“圣人,大王,婢子忽然想起,从前婢子的家乡有人被厌胜之术所害,那人被咒时,就是与王妃一般的模样啊。”说着,又激动地道,“请圣人和大王一定要为王妃做主。”
  她这话一说,着实获得了帐中不少人的认同。
  此时寿光县主也在,只要能让女儿转醒,但凡有一线希望,她也不会放过,当下就对李治道:“圣人,既然太医署众人都诊不出是何病症,那就需查一查这厌胜之术了,还请圣人为修多罗做主。”
  一旁的新城公主也忙附和道:“请九兄下旨查一查。”
  武则天却道:“圣人,若真如此,那私行厌胜之术乃是大罪,按律当诛。何况今日厌胜之术能伤到赵王妃,来日就能伤到圣人,需得尽早探知才是。”
  李治自然也是信这些的,武则天的话总能说到他的心坎里,他是决计不能容忍巫蛊的存在,当即脸色就不好了,下令道:“既然如此,就让司正带人各处搜查。”
  与此同时,王皇后在帐子之内,听着外面似有些忙乱的声音,本想着是武昭仪终于出事了,可是心中没由来的一慌,一个不当心,就将手边的摩羯纹八曲琉璃盏推倒,随着“啪嗒”一声响,琉璃摔碎在地上,也让王皇后的心颤了颤。
  她的心腹宫女匆匆忙忙地走入帐子内,对她道:“皇后殿下,武昭仪没有出事,是赵王妃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感情大升华,写了超久,写了又删,删了三次才发上来,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夜半无人私语时”出自白居易《长恨歌》,依旧不属于男女主初唐时代,但还是被作者借用了。
 
 
第89章 香橙螃蟹月
  听到这话, 王皇后一惊,顾不得让人收拾一旁打碎的琉璃,只见她眼眸圆睁, 倏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道:“怎会如此!”
  说罢,就慌慌张张地吩咐那宫女:“快, 将那布人拿出来让我再看看。”
  她不相信,更是懵了, 当日那施咒的布人上明明写着武媚娘的生辰八字,她想诅咒, 恨不得让其消失的人也只有武媚娘, 为何武媚娘安然无恙, 出事的却是不相干的宇文修多罗。
  听到她带着颤抖的声音, 那宫女也有些慌了,却也不忘应下, 正要去拿床榻下的布人, 却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帐帘被揭起, 只见宫中的司正已经带着人走了进来,对王皇后施了一礼:“见过皇后殿下。”
  司正是女官中的一职位,大抵就是皇宫法院副院长, 掌宫中各类案件刑罚。
  见到她们前来,王皇后的心更慌张了, 额上冒了冷汗, 手紧紧地攥着, 染了蔻丹的指甲都几乎要掐进肉里, 却还是要强自镇定着,对她们道:“平身罢,你们怎么来了?”
  这司正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她一眼,旋即低下了头,依旧颇为谦卑地道:“禀皇后殿下,圣人疑有人私藏宝物,所以,儿奉圣人之命,带人搜查各处。”
  对于皇家来说,巫蛊毕竟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所以大肆搜查时,还是用了别的名头。
  王皇后自然不敢让她们搜查,一旦那巫蛊布人被发现,就是抄家灭族之罪。她一拍面前的梨花木案几,满是威严,厉声喝道:“大胆!吾乃一国之后,吾的居所岂是你们可以随意搜查的。此乃大不敬。”
  她倒是鲜少有如斯失态的时候,发髻上的赤金凤凰步摇大幅摇晃着,原本整齐的堕马髻都有些微微倾斜的模样。
  那司正的模样依旧谦卑有礼,却也不怵她,只道:“皇后殿下息怒,儿等并非不敬,只是此乃圣人亲口谕旨,必定要遵。想来皇后殿下也不会忤逆圣人的旨意。”
  至于为何她们要先来王皇后处搜查,自然是因为想到了王皇后此行带了数名方士,虽自称是为皇后治病,却也扎眼得很。
  就这样,几名宫女开始翻箱倒柜地搜查,不多时,就找出了藏于床榻之下的巫蛊布人,呈给司正看。
  司正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在接过布人时,还是大吃了一惊——一个女布人上写着甲申年三月十七,头上扎满了银针,而另一个男布人虽未被扎针,但上面的生辰八字,赫然就是李治的。
  而王皇后看到有两个布人,登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叫道:“不!这不可能!”
  司正方才惊讶的神色已经缓了过来,一如平日的平静无波,躬身行了一礼,对她道:“皇后殿下,请随儿去见圣人罢。”
  就这样,王皇后被带去了李治的帐子,她还未进去,就听到其中传来了李福坚定的声音。
  “九兄,我妻不能白白受苦,请九兄定要查明此事,严惩犯禁之人。否则我心永难安,皇族也必会失礼于人前。”
  这一瞬间,王皇后有些恍惚,她竟有点羡慕宇文修多罗了。若是李治也能这般坚决地维护她,称她一声“我妻”......
  只是帐帘被揭起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一走进去,她便径直跪在地上,开始哭着喊冤了,对李治道:“圣人,妾冤枉,妾没有做过此事。”
  李治显然也是气得狠了,死死地盯着那写着自己生辰八字的布人半晌,一把掷在王皇后的身上,怒道:“这是在你的居所内发现的,且你这些日子称自己身子不适,招了许多方士前来。你说,除了你,还能是谁行厌胜之术!”
  “皇后,这一次,吾决不可再忍你了!拟旨,吾要废后!”
  李治说着,怒火攻心,情绪愈发激动了起来,气得都快冒烟了。偏偏就在此时,长孙无忌等人闻得了这么大的动静,纷纷跪在了帐子外,齐声道:“请圣人三思,查明此事,不可轻易废后。”
  听到这番阵仗,李治一下子急火攻心,以至于风疾发作,一下子头疼眩晕不已。见到他突然这般,李福的担忧溢于言表,忙上前扶住他:“九兄万勿再动气。”又急急地让传太医令。
  因着李治染病,此事也就先这般搁置了。不过宇文修多罗却也不急,历史注定的事情,王皇后现在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自然了,那巫蛊布人是大凶之物,李治也没忘了将其烧毁。
  等那布人被烧毁后,大约又过了两个时辰,宇文修多罗这才“悠悠转醒”,看起来很是虚弱的模样。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李福和寿光县主都围在她的床榻前。见她总算醒来,寿光县主欢喜极了,双手合十念叨着:“上天保佑,阿婉总算是醒过来了。”言罢,又忙关切地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劳阿娘忧心了,女儿已无事了。”宇文修多罗说着,却发觉自己因着长时间没有喝水,嗓子有些哑了。
  宇文修多罗刚想要水喝,李福仿佛与她有心灵感应一般,已经拿了一旁的青玉盏来,小心翼翼地将宇文修多罗扶起来,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喂她喝下其中晾好的水,宇文修多罗这才舒服了些。
  看着这对小儿女如此,寿光县主也不由微微露出笑意,走了出去,将整个帐子的空间都留给二人。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