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修多罗倚靠在枕上,突发奇想地问道:“十三郎,若我真的是为旁人施法所害,昏迷在那,你会如何?”
听到这话,李福没有丝毫犹豫,坚定地答道:“我会不惜一切,找出真凶,先救醒你,再让害你之人失去一切,付出百倍的代价。”
听到这句“不惜一切”,宇文修多罗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平日大大咧咧,从不多愁善感的她忽然又问道:“若是我一直不醒呢?”
李福握着她的手,神色未动,语气依旧坚定:“自是为你遍访天下名医。你昏睡多久,我等你多久就是。”
他说完,又起身走到一旁,亲自拿起蘸了盆中水的金黄柳枝,在她的身上扫了扫,对她道:“不论如何,先去一去这厌胜之术的邪气。”
宇文修多罗刚还感动得想哭,此时却被他这一□□得哭笑不得,但到底是李福的一番心意,也就一把抱着他的胳膊,顺着他的话说:“十三郎费心了。”
李福却瞪了她一眼:“看你以后还拿不拿自己的安危做筏子。”说罢,还不忘心口不一地补一句,“以后若再这般,可就没人巴巴地来管你了。”
不过这眼含温柔的瞪,对宇文修多罗这个混不吝的着实没有杀伤力。
不对,宇文修多罗看着他,忽然否认了自己方才的想法,觉得这般神色,却衬得他眉目如画。如此俊美郎君,风姿玉容,对她还是颇有杀伤力的。
再听到他那句明显心口不一的话,宇文修多罗却只是抿嘴笑道:“我才不信你会不管我。”
见到她这幅娇俏得意的模样,李福无奈极了,也只能伸出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唇角难掩笑意:“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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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因着废后一事,朝中一片动荡,宇文修多罗却像个没事人一般,卧床“将养”了几日,就开始准备做一桌螃蟹宴了。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如今正是橙黄橘绿时,自然也是吃螃蟹的好时候了,加之肉质鲜嫩肥美的蟹已经上贡到了此地,宇文修多罗就挑了许多螃蟹,除了清蒸大闸蟹,就是预备着做出蟹酿橙来,这也是她上次答应李福要做的菜。
不过要做蟹酿橙的话,这拆蟹着实需要费一番功夫,宇文修多罗自认是拆蟹熟手,却也觉得这玩意着实费时间。
还不是因为蟹酿橙着实费螃蟹。
因此,她与几位厨娘一同拆蒸好的螃蟹,要拆蟹腿,祛蟹心,将蟹肉都挖出来,不过人多力量大,倒是很快就准备好了。
拆螃蟹的同时,宇文修多罗也决定,等下吃清蒸大闸蟹的时候,一定要让李福为她剥螃蟹。
先前那场中秋宫宴,李福主动为她剥蟹,那样的斯文优雅,仪态翩翩,着实是令人赏心悦目,她可是迫不及待想再看一次。
至于那橙子,她也将顶切掉,橙盅雕了花,将其中的水润清香的橙子肉挖出。紧接着,就是将蟹肉蟹黄,橙子肉和橙汁下锅翻炒,只见锅中一片橙黄,一阵阵香气传了来。而后,宇文修多罗就将其盛出来,放在橙盅之中。
不过这还没完,橙子盅也是要处理的,碗中添黄酒和米醋,再加上白菊,将橙子盅放在其中蒸制一刻钟,待到揭开锅盖时,一道蟹酿橙就做好了。霎那间,橙香四溢,蟹肉的鲜香气也沁入鼻尖,一个个看起来小巧玲珑,倒有些像橘色宫灯一般。
当宇文修多罗将橙盅拿出来的时候,周遭的厨娘皆惊叹了起来,说这将蟹肉放在橙子中的想法简直是绝妙,又赞这果香与蟹粉香也是结合得恰到好处,香极了。
宇文修多罗笑嘻嘻地接受了这么多称赞,也不忘将专门多做的几个蟹酿橙分给她们吃。
用饭时除了饭菜要色香味俱全,周遭的布置自然也要赏心悦目。宇文修多罗将新摘的木芙蓉插在琉璃瑞雪纹花樽内,只见木芙蓉淡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如娇艳欲滴的醉美人,如诗中所说,“新开寒露丛,远比水间红。”
所以,当李福坐在食案后,映入眼帘的,就是明丽绚烂的木芙蓉花,花下摆着一大盘橙红的清蒸大闸蟹,以及一碟色泽橙黄的蟹酿橙。只见那橙盅形状美观,其中的蟹肉橙黄透亮,当真是视觉上的盛宴。与此同时,他又闻到一阵浓郁的香气,其中隐隐还有些酒,菊之清香,免不了就是一阵惊艳。
“十三郎,那日吃板栗焖鸡肉的时候,我就说过两日有更好吃的呢。”宇文修多罗一指白瓷碟中的蟹酿橙,“快尝尝这蟹酿橙罢。”
他从未想过,螃蟹竟有这般吃法。拿起白玉小勺,自橙盅内舀了一勺蟹粉吃,只觉得橙子的清香酸甜和蟹粉的鲜美在口中融为一体,果真是既香又鲜,使人有新酒、菊花、香橙、螃蟹之兴①。
用宇文修多罗的话说,就是蟹粉与水果的完美碰撞了。
李福虽吃相依旧优雅,却是三下五除二就将橙盅里的蟹肉吃完了,看着已经空了,却沾满了蟹肉鲜香的橙子盅,李福忽然生出了将这橙盅吃了也不错的想法。
紧接着,他就赶紧收回了自己盯着橙盅的“危险”目光。
若是宇文修多罗知道此刻他的心中所想,只怕要笑倒在地上了。待到二人用罢这一道蟹酿橙,李福连连点头,不住地道:“阿婉好巧的心思!这道蟹酿橙只怕是天上的珍馐美味都不能比。”
宇文修多罗也有些小得意:“十三郎如今倒愈发会夸人了。”说着,又看了看面前橙红的清蒸大闸蟹,对李福撒着娇,“十三郎,我还想要你亲手剥蟹给我吃,像那年中秋宫宴一样。”
对于她的要求,李福自然是无有不允,笑着应了声好,就一手拿着一只螃蟹,一手拿了剪,依旧先将螃蟹的八条腿剪下来,再用长柄小斧翻开蟹盖。
看着他依旧优雅如作画般的动作,以及橙红的螃蟹,宇文修多罗却忽然想到了现代网络上的一首三行情诗,她现在已经记不得全文了,只记得其中说:
螃蟹在剥我的壳,而你在想我。
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懵了,觉得螃蟹怎么可能剥人的壳。不过细想后也就明白了其中的悲伤意味:等世间万物颠倒,螃蟹都会剥壳了之后,那人才会想他。也就是说,我会想你,你不会想我。
宇文修多罗在心里暗暗吐槽自己,这么好的气氛下,怎会想如此感伤的诗。他们二人该是“你在剥螃蟹的壳,也在想着我”才对。
不过当她用手撑着下巴,看着身旁专注于剥蟹壳的李福时,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也在这一桌热腾腾的鲜香螃蟹宴中,沾着人间烟火气,是平日的嬉笑玩闹,是遇事时的相濡以沫,是她心中记挂着给李福做蟹酿橙,亦是李福为她剥着螃蟹时,面上如四月暖风般的温和笑意。
思及此,她面上笑意更浓,杏眼弯弯,丹唇扬起,仿佛一朵明艳绚烂的芍药开在了秋日。见到她这般笑容,李福侧过头问道:“阿婉为何这般笑?”
宇文修多罗依旧是用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只是觉得,我家郎君今日格外好看。”
作者有话说:
螃蟹超级好吃的!
①:“使人有新酒、菊花、香橙、螃蟹之兴“出自《山家清供》
蟹酿橙做法参考自网络
第90章 酸甜糖葫芦
废后一事, 牵扯太多,诸多事宜都要回长安才能定夺,原本要长达半月的狩猎活动就这么被取消了, 李治下令要立即回宫。
因着这旨意下得突然,李福近两日全然忙着整顿禁军,规划回程, 而宇文修多罗也不舍这里的秀丽风景,在临走前, 又拉着新城公主跑去了林中摘些山楂,用来做糖葫芦。
今日的阳光是难得明媚, 她一袭海棠红的翻领胡服, 娇俏明艳, 英姿飒爽, 便于行动。只见她手中还挎着篮子,在树影中穿梭着, 宇文修多罗一下子揪一个, 看着那圆滚滚,红彤彤的山楂果,就觉得口中发干, 太想吃了。
人家曹操是望梅止渴,让人想到远处的梅子,就能口中生津, 有了前行的动力。
宇文修多罗表示,她倒好, 这是望山楂生渴。
眼见着她跑得快, 新城公主不由担心地道:“十三嫂遭此一劫, 何不多卧床歇息两日, 这般又跑又跳的,万一病倒了可怎么好?”
听到她的话,宇文修多罗回过头,笑嘻嘻地道:“我无碍的,那布人烧了也就好了,又不是着了风寒非得躺着。”
新城公主也知道她根本闲不下来的性子,便也只能笑着摇了摇头。
二人一齐摘着果子,又开始闲聊着,只听新城公主愤愤地道:“这个皇后简直是胆大包天,竟也敢诅咒九兄。”
因着先前李勣派人探查的时候,在王皇后的帐中只发现了一只写着武则天生辰的布人,所以那只写着李治生辰的,该是别人放的,宇文修多罗有一种感觉,这是武则天放进去的。
所以,她这算是和武则天不谋而合了一次?不过既然她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就不再理会了。
就这样采摘了许多山楂果子,二人就一同回到了帐子中,宇文修多罗将其清洗干净后,就将那些山楂放在一旁晾晒着。
等待着山楂被晾晒的时候,宇文修多罗就与新城公主坐在案几前,一人端着一小碗桂花酒酿圆子,悠哉游哉地喝着。
“这桂花圆子好香啊。”新城公主不住地赞叹着,“桂花芬芳,酒酿酸甜,圆子软糯,很是爽口。”
宇文修多罗轻笑:“可不是,桂花是时令鲜花,如今吃来正好。”说着,又开始逗她,“倒是你,如今也会品评菜式了。”
“那是,谁让我是你妹妹呢。”新城公主拉着她的衣袖撒着娇,这般的小模样,任谁看着,心都会化的。
宇文修多罗也放下手中的碗,一把抱着她,二人笑闹着,帐子外的暖阳撒入,一时间,只觉岁月无比温和从容。
墨竹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温馨闲适的场景,她也不由笑了出来,俯身行礼,对二人道:“王妃,公主,婢子方得知,圣人命人审问皇后身边的一干宫女,其中一人招认皇后本是要诅咒武昭仪,却因为王妃和昭仪的生辰八字过于相像,恐是弄错了,这才将王妃牵扯进来。”
“婢子方才也听闻,圣人大怒,已经下诏,以教养不善为名,将皇后的母亲和舅父都贬黜了。”
听到这话,新城公主竟觉得颇为解气,对宇文修多罗道:“皇后失德,着实该废。十三嫂你放心,我已经向九兄进言废后了。”
新城公主素来不置喙政事,此次倒是第一回 。宇文修多罗张了张口,想要将此事和盘托出,最终却也没开口。罢了,就让新城公主保留着现在这份纯真罢。
而新城公主说着,再想到长孙无忌等人维护王皇后,又忍不住皱眉,“舅父他们也是,纵然九兄是小辈,也不能如此目无圣人啊。昔年阿耶在时,他们可不是如此的。”
新城公主平日只管风花雪月,此时谈论政事,却也是一阵见血,宇文修多罗想,这就是旁观者清了。
只是长孙无忌他们,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半生在朝堂上叱诧风云,此时却也是当局者迷了。
她二人说着,山楂也就晒好了,一个个红彤彤的,好看极了。宇文修多罗手脚麻利地将其去蒂去核,再拿早先削好的竹签串起山楂,一根签子串五个刚刚好,看着颇为漂亮。
待到山楂被串好后,她就开始准备熬糖浆了,这也是做冰糖葫芦是否成功的关键一步,若是熬的火候差了,吃起来会粘牙,但若是熬得过了,就会吃着发苦。
糖葫芦这玩意,算是许多人的童年回忆了,其中自然也包括宇文修多罗。她一面做着,一面想到了小学时那篇叫《万年牢》的课文。
这篇课文是新凤霞所写,讲她的父亲做糖葫芦手艺高超,做人实诚,品格正直,如此使得她一生受益。宇文修多罗至今都记得,她第一次读这篇课文的时候,读里面写的糖葫芦过程时,都快要馋死了。
里面说做糖葫芦要用冰糖,不能用绵白糖,不然蘸出来的糖不亮。而煮糖也要用铜锅,不然用铁锅煮出来的糖会发黑。蘸糖要均匀,做出来的糖葫芦不怕冷不怕热不怕潮,这是万年牢。
如今有钱有闲的宇文修多罗也自诩讲究人,只见她将冰糖和水倒进精巧的铜锅之中,慢慢熬煮着,只见其中糖水咕嘟咕嘟冒着泡,直到糖液浓稠又变成琥珀色,已经可以拉丝,这才算是煮好了。
紧接着,宇文修多罗就一手持着糖葫芦的棍,将山楂果贴着糖稀转动着,直到表面都蘸到了薄薄的一层,待到表面的糖稀遇冷变硬,宇文修多罗将其扎在草垛上,一个个看起来红彤彤的,外表晶莹透亮,仿佛裹了一层琥珀色的琉璃,漂亮得很。
新城公主一下子就被这般高颜值的冰糖葫芦吸引了,迫不及待地提着裙子走上前:“十三嫂,这就是你说的冰糖葫芦啊,竟这般好看!”
宇文修多罗笑着递给了她一串:“酸酸甜甜的,快尝尝罢!”
就在此时,只见帐帘被揭起,一阵脚步声传来,就见到李福走了进来,看到她二人正一人拿着一串红彤彤的山楂,津津有味地吃着,咬一口,还有嘎嘣脆响,看起来好吃得很。
知道他议事必然累了,宇文修多罗拿起了一串冰糖葫芦,腾腾腾地走上前去,将其递到他的唇边:“十三郎,来尝尝这个冰糖葫芦。”
李福接过,咬了一口,嘎吱嘎吱的,只觉得这外面一层硬了的糖甜甜脆脆的,又带着些冰冰凉凉,仿佛蜜一般,甜在心口。待到糖在口中融化后,就尝到了山楂果的酸,酸甜交杂,一下子就让他的疲惫荡然无存。
吃着这般好滋味的糖葫芦,李福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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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的队伍不日启程,一路快马加鞭,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长安城。虽说前朝后宫局势紧张,民间的生活却是依旧。
如今已近深秋,街边的叶子已经变得金黄,萧萧瑟瑟地落下,风中也带着些寒意。西市之中,人们身上虽添了衣,热闹却是依旧。宇文修多罗在食铺之中,将糖葫芦插在稻草做成的草把子之上,就摆在柜台前面,看起来如同圆乎乎的红玛瑙外裹了一层晶莹琉璃一般,很是引人注目。
她卖得倒也不贵,只五文钱一串,更是卖得红火,每个走的人几乎手中都拿了一串糖葫芦,就连门外路过的小童,也都扯着耶娘的衣角,嚷嚷着要买一串来尝一尝。没多久的功夫,一整个草把上的糖葫芦就都卖完了,阿杉见到,忙不迭又换了新的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