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被吊灯砸到身上,遍体鳞伤,周呈都从未喊过一句疼。
可他现在在哭。
周呈每一次落泪,都是因为陈北。
一片沉默中,他闭了下眼,将那些软弱情绪勉力压下,低声说:“抱歉,是我失态了。”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他握紧了自己的外套,抿了抿唇,拉开门就要离开。
他实在不想让自己这个模样面对陈北。
“等等”,陈北站在逆光中叫住他,门口的壁柜上摆放着高脚杯和半瓶曾经开启过的红酒,她慢条斯理的往高脚杯里倒了一小杯抿一口,压下刚刚心底升起的奇异感受。
无论是十八岁还是二十八岁,陈北似乎总是这样的。
她不在意别人的情绪如何,哪怕脸上的笑鲜明艳丽,也无法掩盖她骨子里的自我和傲慢。
但今天,陈北突然觉得,如果不叫住周呈,她会后悔的。
周呈背对着她,低声问:“还有什么事吗?”
陈北被他问得一怔,什么事?
她随口叫住他,哪儿知道有什么事。
看了眼一旁还未吃完的晚饭,她轻轻抿了一口酒,缓声说:“来都来了,吃个饭再走吧?”
周呈目光翻涌,带着点轻嘲,谁会对心底的一个玩物解释什么呢?
他还想自欺欺人的维持着自己最后那么点尊严,淡声回答:“不了,再见。”
陈北盯着他的背影,在他的手碰到门把手时再次叫住他。
然后走到了他面前。
男人脸上的泪就没有停过,一道道的还在顺着眼角往外落,汇聚到下巴尖上,连眼镜都拢了层雾气。
像是被她的视线烫到,周呈往另一侧偏头,不让她看自己狼狈至极的模样。
陈北扶住他的一边手臂,垫脚在他脸侧轻吻。
泪水咸的发苦。
陈北黝黑的眼睛盯着他,向下吻在了他唇畔。
醇厚的酒香传递到了周呈唇边,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有身体在轻微颤栗和忍耐。
于是陈北干脆转身到他身前,揽住了他的脖颈,接着吻他。
周呈从来没有拒绝过陈北的吻,包括这一次。
他根本拒绝不了。
他像一道被陈北任意品尝的美食,肆意掠夺,又没有丝毫骨气的扣住她的腰与她共沉沦。
可他这样又算什么呢?
第三者吗?
在陈北已经有了新欢的情况下,他这样纵容陈北吻他,算什么呢?
面对陈北,他的底线在一次次被拉低。
他是她的玩物吗?
是她发泄的出口吗?
如果是,他会怎么样呢?
他根本舍不得与陈北的亲密关系,他等了她十年,好不容易重新等到了她。
他在知道陈北另结新欢的前提下来找她,要做什么,不是很明显吗?
现在又在反问自己些什么呢?
消沉,嘲讽,自暴自弃,绝望。
这是周呈带给陈北最清晰的反映。
她不理解。
周呈从来没有哪一次在她吻过他后露出这样的神情。
像是被她欺负狠了,眼睛流个不停,连眼尾都沁着股暗红,带来浓重的哀伤。
又像在自我厌弃,痛苦到了极致。
可陈北发现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周呈。
她喜欢那个在她记忆中沉静自信的少年周呈,也喜欢那个在商场上冷淡凌厉的周呈,还有陪她在鹤枝山上光风霁月的周呈,只有现在,他卑微且无助的模样,陈北不喜欢。
她靠在门框上,额头搭在周呈颈窝,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你是想要我这样对你吗?”
她轻声开口。
陈北难得的有一瞬间的迷茫。
她又一次感知到了周呈近乎绝望的悲恸,压得人心脏有些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抬手揽住他除了在她面前几乎从不弯折的腰身,缓缓说:“周呈,我给过你机会的。”
“我想对你做件好事,放过你的。”
她从来都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她第一次压抑本心和不适想放过周呈。
但私心里,她很想得到周呈,在重新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就有这样的想法。
周呈与她对视,仿佛在这一刻,穿透她分明的眼睛,看懂了她的想法。
两个人眼底都像覆着层浓黑的墨,裹挟着数不清的复杂情绪。
周呈突然垂头继续吻她,急风骤雨的吻,直到两人喘息不已,才拉开与陈北的距离。
“我果然还是适合做个自私的女人”,陈北抵着他的胸口,近乎低喃:“周呈,这是你自找的,我让你跑,你不跑的。”
上午她还在想一切要回到正轨了。
晚上这一切就都在崩盘。
陈北自己都有点想笑。
“陈北。”
“嗯?”
周呈抿了抿唇,凝视着她水润的眸子,眼底潜藏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疯狂,低声问:“想睡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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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泅着灯火,水光暗涌,窗外的姹紫嫣红,灯红酒绿映不出窗前剪影的半分灼心野望。
心跳如雷的夜。
说不清是谁的野望成真。
周呈眼眶发红,理智渐失。
他现在是在做什么他已经忘记,那些痛苦与道德感的束缚全部化在了陈北的万种风情间。
他窥视着她像猫似迷离的眼,吻过她的唇,如他梦中的每一次,逐渐疯狂。
压抑的被释放,克制的被打破,只剩兜兜转转后的痴迷与虔诚。
这是他绝望下无法回头时所簇拥的人间盛宴。
是他二十八年来唯一的狂欢。
“周呈”,暗涌中陈北哑声喊他,半阖着眸子,捧住他的脸,“你为什么会哭?”
她的眼底是实打实的困惑,她是真的想弄清楚周呈哭泣的原因,却又仿若被周呈卷进急行的川流中,似无根的浮萍,忍不住被激出些恶意,拉着他共沉沦,转瞬忘了这句问话。
周呈不说话,只接着吻她,吻到两个人都几乎无法呼吸,吻到咸透的眼泪蔓延到唇间,再尝不出一点甜。
陈北累极,眉头轻蹙,惺忪的眼底令人看不清神情,她看了眼窗外的月色,毫无防备的靠在周呈怀里缓缓入睡。
周呈拢紧她,手轻轻抚摸过她的发丝,躺在床上没有动作,任由月光洒在两人身上,目光沉沉的看向天花板。
“因为有时候我真想拉你一起下地狱”,他轻声说:“可是我舍不得。”
“所以只能我自己下地狱。”
作者有话说:
恭喜我们阿呈达成为爱做三(伪)成就(狗头)
我就说他被压抑得太狠要来点发疯文学的,不过大虐基本结束啦~
后面大概要开始苦尽甘来甜甜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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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第二天陈北醒来时窗外晨光大作, 阳光穿透窗帘缝隙落在床边,她正蜷缩在周呈怀里。
男人拥住她的动作很紧,脸埋在她颈窝, 呼出来的热气平稳却灼人。
很少有周呈醒得比陈北晚的时候,他的脸色并不比昨晚上好几分,苍白得不像话,哪怕在熟睡眉心也是紧簇的,他抱陈北的力气很大, 以至于陈北甚至无法在不惊醒他的前提下起身, 反而被他拢得更紧了几分。
陈北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懒散,像只靥足的猫, 竟然也没有再动,躺在他怀里慢条斯理的打了个哈欠。
大概是昨晚太过激烈, 周呈腰腹上都是她抓出来的痕迹, 融在他釉白的皮肉上,像是清冷的神被拉下神坛, 堕进欲望的泥沼, 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禁欲被打破后的色气。
可这样的平静并没维持多久, 门口的门铃声几乎瞬间惊醒了周呈。
他眼睫轻颤,在陈北想脱身的瞬间还是下意识扣住了她的腰。
陈北都快给他逗乐了,张嘴咬在他颈侧, 留下一排浅淡的牙印, 惊得他下意识轻颤。
“你能让我起来吗?”
她懒洋洋的说。
醒过神来的周呈这才连忙放开她, 抿了抿唇,黝黑的瞳仁盯着她, 耳边回荡着门口的门铃声, 浑身上下都带着些紧绷。
他昨晚听见了。
池苑说今天早上要来替陈北打扫房间。
可陈北显然并没有解释什么的想法, 她漫不经心的捡起地上的吊带睡裙穿上,进了浴室洗漱。
周呈闭上眼,靠在床头,滚了滚喉结。
昏昏沉沉的大脑里还满是昨晚的春光,再睁眼,见到的是陈北袒露出来的纤细白皙的背,蝴蝶骨振翅欲飞,上面满是他深深浅浅的吻痕。
等到陈北从洗漱间出来要往外走时,周呈握住了她的手腕,沉默着把从衣柜里抽出来的真丝披肩裹在她肩头,他半垂着眸子替她系好胸前的绳带,指尖触碰到她的肌肤有一瞬间的轻颤却熟练至极。
陈北抬眸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的说:“你在房里先待一会儿。”
周呈手一顿,哑声说:“好。”
陈北等着去给池苑开门,没有再多说什么,开门向外走去。
周呈盯着面前合上的门,几乎要盯出一个洞来。
过了良久他才近乎讽刺的扯开唇角笑了笑。
他还真成见不得光的第三者了。
周呈,你如愿了。
你快乐了吗?
没有。
一点快乐都没有。
心口痛的快发麻了。
他已经沦落到只能使这种卑劣手段才能留在陈北身边了。
那今后呢?
周呈不知道。
他下意识去摸烟盒,却想起烟盒不在自己身上,转而将目光放去了床头柜上,半垂着眸子抽出陈北的烟,然后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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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北从楼上下来时还有些困倦,她路过楼梯的镜面墙,看了眼里面的自己,脖颈上的浅红痕迹已经完全被披肩挡住,她发丝披散,整个人都氤氲着一股云雨巫山后的松散,润红的唇,泛着水光的眸,没有哪一处不诱人,可她却只冷淡的瞟一眼,慢吞吞的走到门口给池苑开了门。
理论上池苑是有她家的密码的,但是知道她在家肯定不可能直接打开,在门口等待的这么一会他并没有什么不耐烦,只是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留意着门前的脚步声,等陈北替他打开门时池苑已经露出了笑,冲她问好:“早上好,我吵醒您了吗?”
陈北睨了他一眼,淡声说:“没有。”
他确实没有吵醒她,不过吵醒了周呈。
陈北转了个身往客厅走,从冰箱里拿出昨晚吃剩的吐司丢进微波炉里。
和周呈空着肚子做了一晚上,陈北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昨晚太困太累才会忍着饥饿睡着,现在这会她并不想亏待自己。
池苑却将自己手中提着的纸袋放到桌面上,“给您带了甜豆腐脑和油条,别吃吐司了。”
他抬手将热气腾腾的早餐拿出来摆好,垂眸看陈北,犹豫了一瞬才轻声说:“您今天好像有些不同。”
“哪儿不同。”
“比昨天更美一点”,池苑斟酌着用词,戏剧演员对人的外貌神态研究得格外细致,他几乎一眼就能看出陈北的风情满面,可他不敢问什么,只笑着说:“您先吃,我替您将房间收拾了。”
“还是和过去一样,不打扫主卧和次卧吗?”
陈北挑起豆腐脑,浅淡的“嗯”了一声。
这么些天,她让池苑来,但是私心里有关周呈的东西,一点都不想让他碰到。
二楼的主卧次卧里遍布着两个人的生活痕迹,她也并不想让池苑看到。
池苑应了声好,在一楼忙碌起来。
陈北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处理北鸣星的日常事务,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池苑不好打扰她,抬步走向了二楼。
周呈从浴室中出来后瞳孔骤缩。
他听见了走廊外的脚步声,而那声音,并不是来自陈北。
他站在门前,眼底的红血丝明显,眼尾轻敛,紧紧盯着门口,连心脏都在颤动。
这一刻,他的自厌大过惊恐。
听着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他倚靠在衣柜边等待对方过去。
他并不知道,假如池苑推开这扇门,他会做出些什么。
但庆幸的事情是,这扇门并没有被推开,他也没有直面池苑。
在一个月之前,他还半点没有将池苑放在眼底,当着他的面牵着陈北进入了别墅,可是现在,池苑进入了别墅的腹地,而他只能费尽心机才能重新留在陈北身边。
太可笑了。
并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这次是下楼的脚步声。
周呈呼出一口气,面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可眼尾却压着一抹红,眸光黑沉,裹挟着几乎能摧毁一切的风暴,他握在衣柜边的手越来越紧,尖锐的边缘割得人手心刺痛,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直到脚步声再也听不到才骤然松手,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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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苑下楼时陈北已经解决完了豆腐脑和油条,正捧着笔记本不知在干什么,饶有兴致的模样。
“打扫完了”,池苑对她说:“明天我有一场演出,您会来吗?”
陈北闻言端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这才缓缓说:“不去了。”
“也行”,池苑笑得有些勉强,事实上,自从他登台挑大梁之后,陈北几乎从未在他的场次缺过席,也正是因此,外人才会觉得他与陈北关系异常,认为他是陈北捧出的金丝雀。
他不知道陈北有没有听到过这样的流言,但是他知道得极其清楚,他从来都没有解释过,任由流言越演越烈,越传越广,甚至还添过几把火,而陈北的从不缺席也几乎在从侧面配合他坐实这个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