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反骨——二月东
时间:2022-09-05 07:56:42

  他在陈北离开之后,在海水淹过自己的那一刻,第一次感到恐惧。
  他在恐惧自己的淡忘。
  他在海水中,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大脑,在海水中有一瞬间忘记了一切,包括陈北。
  在从巨大的海浪里爬出来,躺在沙滩边大口大口的呼吸时,他没有对生死的恐惧,他只对未来自己可能会淡忘陈北这个可能感到惊慌。
  他拖着满身的水渍穿过了陈北曾经对他极度不耐烦时带着他走过的大街小巷。
  陈北爱玩,稀奇古怪的地方并没有少去,白墙黑瓦的小巷间藏着私房菜馆、藏着上世纪的照相馆、美发店、藏着平静下的勾栏、也矗立着纹身刺青馆。
  被里面睡眼惺忪的大哥问及要纹什么时他沉默几瞬后吐出来一个“北”字。
  “我看你长得斯斯文文的,浑身上下都是书卷气,看着像个好学生,真要在腰上刺个字?”
  大哥耷拉着眼皮,劣质的二手烟呛得人蹙眉。
  周呈却只面无表情的点头。
  大哥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的在柜子里找工具,叼着烟问他:“要个什么字体,什么模样的?纹哪儿?”
  周呈在旁边拿了马克笔,一整天没有吃饭,连手都在发抖,却还是一笔一画的将北字写在纸上。
  “这样的,腰上。”
  他清俊的脸上平静至极,马克笔的墨渍浸透了纸面,勾起的边角像是不平的山峦,一步一踉跄,满腔都是复杂。
  纹身的银针穿透皮肤,打在腰间,刺痛连连,在这间近乎昏暗的小屋里,他想起了陈北曾经说过的话。
  “周呈,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有一步一步走到我身边的本事吗?”
  那是高三的最后一段时间,陈北站在红得似火的天际下对他说过的话。
  他们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一起趴在栏杆边俯瞰整片日暮下的土地。
  那时候他只当她是在一如往常的逗他玩。
  捧着书慢吞吞的看过,却还是认真的回答:“会。”
  后来陈北笑着拽掉了他的书,拉着他一同躺在天台的花坛边,看完了那场日落。
  周呈说过,他会再一步步走到陈北身边。
  他把陈北的名字纹在腰间,刻进骨头里,死死记住这句话记了十年。
  这是他在开始自己长达十年的计划前做的第一件叛逆事。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做的,他不要陈北感受到任何愧疚,哪怕是一点点。
  他就要陈北肆无忌惮,没有半点阴影的生活。
  浴缸里快放满水,周呈替陈北给头发上打好泡沫,陈北却在一室水光中转了个身攀住他的脖颈,目光晦暗不明,过了半晌才红唇轻启,懒声说:“再来一次。”
  周呈闻言手微顿,两个人之间距离太近,她呼出的气息洒落在他肩膀上,湿漉的发黏在脸侧,略微上挑的眼尾让她像只被圈养在水里的精怪。
  周呈下意识偏过头,哪怕这两天已经将彼此的身体了解了个彻底,可面对这样的陈北他还是忍不住被撩拨到心口发麻。
  “不来了”,他低声说:“你受不了了。”
  今天已经来了太多次了,周呈并不想让陈北难受。
  可下一秒他就被陈北拽进了浴缸里。
  宽大的浴缸足以容纳两人,周呈批在肩头的衬衫湿了个彻底,陈北得意的倚靠在边缘看他,“周星星,再来一次。”
  周呈眸光深黑,骤然卡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向上提了一把。
  陈北猛得握紧浴缸边沿,腰肢软了下来。
  浴室的喷头哗啦啦的响,她看了眼天花板,神情有一瞬间迷离。
  周呈再抬头时额前被水打湿了个彻底,他抬手往后拨,露出整张清俊的脸,只有唇红得近乎妖异。
  他揽住陈北的腰将她从水中抱出,哑声问:“困了吗?”
  陈北靠在他怀里,在他脖颈间咬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看他:“哪儿学的?”
  “不用学”,周呈说:“你想要的,总会有。”
  “无论什么方法。”
  他向来习惯了对陈北无条件的纵容,无论什么时候。
  -
  假期并不算太长。
  周呈向李木子一开始请了三天假,后来他来找陈北又凑巧是周末,和她在别墅里不知日夜的两天恰到好处,但是该工作的时候也必须去工作。
  陈北也是如此。
  北鸣星有的事务可以远程操控,可该实时办公的也不少。
  关于池苑的事她全权交给了秘书去处理,但是要接的报告依旧得接。
  陈北并不打算和大伯陈奕撕破脸。
  尽管陈老爷子必然会站她身边,可是他依旧会伤心难过于子孙间的斗争。
  她当然可以直接处理掉池苑,但是那样也必定会打草惊蛇。
  暂时还并没有完美的处理方式前她最终决定先不动池苑,并且要秘书出面说服池苑接着演戏。
  这件事进行得格外顺利,池苑那头几乎瞬间就答应了由秘书转达的要求。
  陈北按点下班,周呈却因为搁置了好几天的工作而被迫加班。
  回到别墅里时门口正摆放的城南私房菜馆的外送,热气腾腾,每一样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陈北提溜着包装袋进了门,手机里她和周呈的聊天框屈指可数,最新的一条是他发来的语音。
  周呈:帮你点了饭,记得吃。
  陈北将饭菜铺开在茶几上,悠闲的享用。
  跟周呈重归于好后起码她的生活水平是直线上升,恢复过去还没和周呈闹掰的优质。
  客厅的电影银幕里随意的播放着影片,陈北的目光却被茶几隔间里的小木盒吸引。
  这是那天李木子交给她的小木盒。
  里面装着周呈曾经想交给她而没有交给她的东西。
  那天鬼使神差的拿回家之后就被她遗忘在电视机茶几的夹层中。
  她抬手打开了它。
  里面只躺着一张纤薄的纸,上面是一串坐标。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字迹锋锐,哪怕只是一串数字都能看出主人的用心和认真。
  陈北盯着上面的坐标看了一会,若有所思,突然起身上了楼。
  外面的房间都收拾得宜,只有书房,还是两人胡闹过后的混乱,零零散散的书撒在地上,薄毯枕头搁置在沙发间,哪怕书桌上的电脑都被打倒。
  周呈刻意的没有整理书房,整个二楼,只有书房被池苑进入过,他留下这些是在覆盖池苑进入的痕迹。
  陈北知道,但是无所谓,随他便,反正她也不怎么爱进书房了。
  但此刻她穿过一片狼藉走到阳台边,静静坐在了望远镜旁。
  陈北盯着望远镜有一瞬间的沉默。
  手中的字条也有些烫手。
  甚至不需要去真的寻找,陈北几乎已经猜出了它是什么。可她猜不出真的看到它之后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陈北坐在原地,盯着手里的纸条,从口袋里摸了颗烟点燃,最终还是将眼睛移到了望远镜的视筒上,慢慢调整寻找纸条上的位置。
  浩瀚无垠的星空里,她穿透了光年的距离,按照纸条上的数字找到了一片星系,辽阔且遥远,最亮的几颗星星拼成了一个北字。
  端端正正的一个北。
  在黑暗的宇宙中漂亮到极致,每一颗星星都在散发着独属于自己的光芒。
  那些陈北和周呈的约定,她转瞬就忘几乎从不上心的约定,甚至是随口提起的一句话,却被周呈珍而视之的一个个偷偷实现。
  陈北叼着烟,半垂着眸子继续漫无目的的在望远镜里看星星。
  假如李木子没有把木盒交给她,周呈不知花了多少个昼夜找到的“北”字星星就会湮没进星河里,这辈子都不会被陈北知晓。
  一同带走的,还有他的心意。
  陈北只是在想,周呈让李木子丢掉它们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在过去,他又偷偷丢掉过多少本该送给她的礼物而不被她知晓。
  她向来活得自我又傲慢,很少设身处地的去想别人的心情。
  周呈是第一个。
  他的情绪会感染到她脑海中,他的心情会反映到她心里。
  陈北勾着唇笑了笑,难得的带着点无奈。
  她觉得有的东西,她确实得好好面对一下。
  她没办法单纯的忽视周呈的感受为所欲为了。
  那实在是有点。
  让人良心不安。
  作者有话说:
  我要开始搞甜的了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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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周呈回别墅时里面昏暗一片, 只有门口亮了一盏小小的灯光,在空气中氤氲出暖黄的光,照亮的门前小片地板。
  客厅的时钟显示着二十三点。
  这个时候并不是陈北睡觉的时间, 她向来是个夜猫子,不到凌晨坚决不入睡。
  周呈打开灯光,一楼并没有陈北的身影,二楼也没有光线透出,直到扫到了桌面上被垒放好的饭盒他才微微呼出一口气。
  他怕吵醒陈北, 从一楼的露台拿了洗干净的睡衣和浴巾在一楼浴室洗完澡才擦着半干的头发往楼上走。
  二楼依旧安静异常, 只有幽长走廊里透进来些月光。
  周呈却走得平静至极,依次掠过主卧、次卧、书房的大门。
  在他走过书房时, 突然被一只手拽了进去。
  周呈没有抵抗,靠在门前, 任由陈北的气息靠近。
  书房一如既往的昏暗, 甚至连窗帘都被拉上,没有半点月光透进来。
  两个人的呼吸在交缠, 陈北靠在他胸前, 仰头时呼出的气息喷洒在颈侧, 微痒。
  他看不见陈北的眼神。
  陈北也看不见他的眼神,但能听到他略微压抑的呼吸声。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陈北似笑非笑的问。
  “惊喜、意外。”
  周呈回答得却很认真。
  十年前陈北玩这套玩得很溜, 在黑暗中躲在某个房间再突然拽住上来寻她的周呈, 像个小疯子似的哈哈大笑着问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周呈也从一开始的错愕到后来的习惯, 可以抱着她在房间的任一个角落吻过她的唇舌,和她纠缠, 在暗夜丛生里享受两个人的狂欢。
  十年后陈北依旧喜欢玩这套。
  但两个人的气氛却没有年少时的暧昧丛生, 反而像股蠢蠢欲动的暗流, 激涌在平静的表面下,随时都要破开冰面。
  “工作处理完了?”
  “嗯。”
  “系统快要可以上市了?”
  “是”,周呈尽量忽视陈北倚靠在他怀里的柔软身躯,叙述道:“最后的测试会在后天进行,你可以去参观。”
  “行啊”,陈北凑近了一点,可以稍微看清周呈白皙颈侧的血管,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靠近,突出的喉结滚了滚,连皮肤下的筋脉都在这一瞬同气连枝的收缩又放松。
  陈北在看到北字星之后心情难得的有些暴躁,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绪波动了。
  陈北保持着平稳的心态在陈氏内向上爬,从一知半解到八方不动,从惊慌失措到云淡风轻,她以为任何人、事、物都已经不足以拨动她什么复杂的情绪。
  可是很奇怪,周呈做到了。
  甚至他不在她的身边,也做到了这件事。
  这种感觉令她尤其的不适应,甚至有些恐慌。
  她害怕这会成为她的弱点。
  陈北不可以有弱点。
  她盯着周呈的脖颈,有一瞬间非常阴暗的想掐上去,却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垫脚吻了吻周呈的喉结,如愿以偿的听到了他一声短暂而压抑的喘息。
  “明天要上班”,周呈扶住她纤细的腰肢,哑声说:“会留下痕迹。”
  “所以呢?”
  陈北目光流转。
  “没有所以”,周呈在黑暗中与她对视,眸光渐深,吻了吻她的额头后说:“做你想做的事。”
  就是这样的纵容与毫无底线的退让。
  陈北的手搭在他肩头,细细碎碎的咬过他的喉结,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愤恨。
  周呈半垂着眸子,抬手抚在她的后脑勺上,如同过去一般,将她完完全全拥进怀里,任由她放肆。
  他像个饲养精怪的赌徒,用自己安抚她的郁闷情绪,等陈北发泄完才低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事”,陈北窝在他颈侧,打了个哈欠,“睡觉去,困了。”
  周呈眸光幽深,却没有多问什么,只打开灯,透过镜子他看见自己喉口上一圈深浅不一的牙印,没忍住扯了扯唇角。
  他的手扣在陈北肩头,过冷的空调和只穿着吊带裸露的肩头,哪怕在他怀里窝了半天,借着他的体温取暖半天,女人肩头依旧冰凉一片。
  他轻轻点头,带陈北回房睡觉。
  -
  鹤枝山的清晨躲不过八月的高温,哪怕太阳只刚出来一瞬都带来一股灼人的热浪。
  小杨起得早,但是他觉得奇了,短短一个月竟然总有人在挑衅他早起的尊严,来得比他更早。
  陈北一身运动服,正坐在槐树下给自己倒茶,熟练自然得跟在这里扎根了好几年似的。
  “陈小姐,您有事吗?”小杨挠挠头,他看了眼手表,“现在才六点半,您今天起得真早。”
  毕竟陈北怎么说也是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的人,小杨对她的作息时间非常印象深刻,除了到这第一天,整个观里起得最晚的就是她,时而中午十二点,时而下午一点,当然,她也是睡得最晚的夜猫子。
  能够六点半见着陈北对小杨来说实在是件稀奇事,更何况她还不是住在山上,这得早上五点就起来了吧?
  小杨暗暗咂舌。
  “我确实有事,你师父起来了吗”,陈北慢悠悠的品茶,“我就是来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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