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烟倒是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袁瑶是谁。这姑娘家世好,经常带资进组,可惜就是不火。
当初拍《烟云》的时候,她就对司柏燃表现出有意思的迹象。
夏烟不是瞎子,只是那会儿她没觉得自己喜欢司柏燃,两人就是玩玩,因而压根儿没把袁瑶等人当回事儿。
倒是《烟云》的导演陈志华出来替夏烟说了句话——“人言可畏,不要让舆论和臆想杀人。”
尽管没有直接提夏烟的名字,但这个关口,敢站出来替她说话的人,已经是难得。
更何况陈志华一向不喜得罪人,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
后来,夏烟一直记得这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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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思唯离开前,说晚上替她去看看陈穗芬。
“那你千万别跟她提起这些事情。”
“我又不是傻。你不说阿姨心脏也不好吗,看到这些再气出个好歹。”
夏烟想了想:“她手机上不了网,看不到这些,你帮我把她屋里的电视线拔了吧,和看护也说声,别多嘴,就讲这两天电视坏了。”
“行。”
司柏燃的电话依旧打不通,也没有联系她。
夏烟一颗心越来越往下沉,她不知道司柏燃看没看新闻,是否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难道他还在生她和夏澤川的气?
夏烟不觉得司柏燃是这样的人。
两人认识快要三年,一直以来都是他对她都是无限包容。可今年变故太大,还突然多出蔡妍这么一号人物。
夏烟开始不确定起来,心底的情绪,像针扎似的,细细密密地涌上来。
Amy和兰思唯都离开了,张阿姨在另一间屋子,此刻,房间里只剩下她和Dollar。
连Dollar都没有出声,四周安静得可怕。
夏烟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埋进胳膊里。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那种无助的情绪给淹没,呼吸不上来。
白天Amy和兰思唯在的时候,她还可以装作不在意无所谓的模样,可此刻,她骗不了自己。
夏烟紧咬住牙关,那些谣言却像是过电影一般,不断在她的脑海中回放,“□□”“吸毒”“滚出娱乐圈”……
恍惚间,脑海中的画面又变换到了许多年前,夏泉跳楼,她最后一次回学校取东西时,同学在周围议论纷纷。
回到家,要债的人堵在门口,还有人色眯眯地瞄了夏烟一眼,然后对陈穗芬说:“不还钱也行,你闺女长得挺好看的,给了我们……”
那些场景飞速地变换。
她们躲去长沙,她结识一堆乱七八糟的人,给自己办□□,白天去咖啡店打工,晚上在烧烤摊收银,后来好了一点,她去当书模,熬夜给杂志供稿……
直到陈穗芬确诊。
夏烟想起妈妈经常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明明她已经吃过那么多苦了,她也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生活还是不能对她好一点?
窗外又下起了雨,Dollar叫了几声。
夏烟起身,把它抱到沙发上,她把下巴搁在它的背上,Dollar呜呜地叫着,像是要安慰她。
司柏燃,你究竟在做什么?
为什么还不给我回电话?
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如果连你也要离开……夏烟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想法,Dollar用爪子扒她的手心,轻轻的,安抚似的。
寂静之中,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那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吊诡。
是个陌生号码。
夏烟愣怔片刻,今天给她打电话的人数也数不清,她大部分都没接。
此刻这是个陌生号码,按理说更不应该接。
可她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司柏燃,万一呢,万一是他呢。
她按了接通——“烟烟,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夏烟的心跌入谷底,她清清嗓子,开口:“我没事。”
赵希希下午的时候便给她打过电话,那时候她手机开了静音,没听到,后来也不想回。
“你换手机了?”她问。
赵希希“哦”了声:“这是别人的手机,我的手机坏了。”
夏烟笑了声:“还挺巧,你们怎么去了海南手机都坏了。”
“是吗……这么巧的吗?”她顿了顿,“我就是打过来看看你有事没事,网上的东西你别去看。”
“嗯。”夏烟闭了闭眼,没再说话。
挂掉电话,赵希希把手机还给一旁的助理。她回头看了眼病房,司柏燃还在床上躺着。
赵希希心中的恨意,如同毒舌的信子,一点点蔓延。
在这通电话结束后,那恨意变得越发汹涌,像涨潮的海水,席卷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司柏燃昨晚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和她上床,就像是一记耳光,明晃晃地打到了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比亲口拒绝她,更侮辱人。
她就那么不堪吗?
一点都比不上夏烟吗?
夏烟现在变成声名狼藉的过街老鼠,他还会喜欢她吗?
想到这儿,赵希希站在病房门口,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她的表情很病态,眼神尖锐而迷离。助理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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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舆论场上仍旧大量充斥着对夏烟的辱骂。
公司当下毫无他法,只能选择冷处理,只盼望这件事情的热度可以慢慢褪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夏烟俨然成为了一颗弃子。
试问,有哪个品牌敢选择一个酒吧暴力打人的女明星来代言自己的产品?当下合作的几个品牌,也在这天上午纷纷发出了解约公告。
Amy在电话里欲言又止,夏烟说:“Amy姐,你先让我静两天吧,有什么合约条款都过几天再说?”
“……好。”
过了一夜,夏烟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
张阿姨在煮东西,她不上网不看新闻,对于夏烟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过了会儿,她端出来一碗银耳莲子羹,问:“烟烟,小燃什么时候回来呀?”
夏烟接过勺子,思考了几秒钟,摇摇头:“不知道呀。”
“这孩子也不告诉你一声。”说着,张阿姨望了望窗外,嘀咕道,“这次怎么下这么大的雨,不停了似的。”
夏烟望着外边的雨,石榴树在雨中轻颤,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
“张姨,我过会儿出去一下。”
“下着雨你去哪儿呀?”
“没事儿,我晚点儿出去,天黑了雨估计就停了。”
张阿姨心说这雨看起来没有停的意思。
夏烟也觉得这雨不会停。
不过不管雨下不下,她都要出去。
因为怕狗仔偷拍因为要避风头,她已经在这个院子里待了太久、太久,这个院子就像一个囚笼,她连呼吸都困难。
……
那雨果然一直下,池塘里的水将要溢出来。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夏烟在房间里看书,忽然接到司柏燃的电话。
看到屏幕上跳动的“燃”字时,她蓦地鼻头一酸,接起。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切:“烟烟?”
“司柏燃——”
她喊着他的名字,那一声饱含着无限的情意、无限的委屈。
她所有的情绪,都藏在这一声“司柏燃”里。
她只会对他一人,卸下心防。
司柏燃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四面八方的利刃刺过,一阵晕眩,他闭了闭眼,医院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白色。
“烟烟,我现在马上去机场,回北京。”他一句一顿,说得艰难。
“我等你。”
“不过我得先回趟家,晚上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听到“在一起”三个字,夏烟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她“嗯”了声,在他察觉出异样之前,先挂掉了电话。
与此同时,与北京相隔不远的一座北方城市,因为连日大雨,汛情严重。
晚上5点多钟,正是晚高峰的时候,这座城市的水位迅速上升,5号线地铁里雨水倒灌,甚至漫过了人的腰。
许多人开始在网上发布求助信息,大量博主转发。人们投注在夏烟身上的视线开始转移。
舆论场就是这样,时时刻刻都有新鲜事物出现,但是既往的伤害不会抹平,不会消失。
夏烟从储物间里找了把黑色的大伞,一个人出了院子,胡同里停着不少私家车,她避着水坑,从车旁经过,布满雨滴的倒车镜里模糊映出她的面容——
苍白的、茫然的,又一脸倔强。
夏烟不会被打倒。
她是一只踽踽独行的怪物,奔赴在这个混沌世界。
路口红绿灯的反光晕在湿漉漉的地上,成为这黑白世界里唯一的、唯一的一抹浓烈彩色。
所幸,她在途中遇到了另一只怪物,他们互相舔舐对方的伤口,他们灵魂契合。他会在这个雨夜回来找她。
嗯。
第73章
那是2015年的7月20号。
夏烟永远记得那一天。因为后来无数次, 心理医生试图让她回忆起那个日子。她却对后来所发生的事情的印象,渐趋模糊。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她撑着伞沿路漫无目的地走, 只是为了放风, 为了消磨时间,为了早点见到司柏燃。
黑色大伞将她整个人遮住, 带给她无限的安全感。这样,没有人能够看得到她,没有人知道她就是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丑闻女主角。
走到新街口的时候,夏烟忽然想, 要不要打车去看一看陈穗芬。不过这个念头只是闪过半瞬,便被她打消了。
——今天下这么大雨, 到去肯定很狼狈。
改天吧。
改天再去看妈妈。
除了她以外,没有人在这样的雨天驻足停留, 行人脚步匆匆, 汽车也飞驰而过,溅起泥泞的水花。
“轰隆——”夏烟听到惊雷声,抬头望了望天。
飞机后空的厚重云层被惊雷劈开。
司柏燃睁开眼睛, 向舷窗外望去,一片混沌漆黑中划过一道闪电。
下飞机, 司磬派来的司机在外边已等候多时。
助理撑着伞, 帮他拉开车门, 他的额头包着纱布, 左眼眼皮也被碎片划伤,整个人显得有几分狼狈, 那目光却是淬着狠意。
车内小灯在车门关上后, 重新熄灭, 只有司柏燃刚刚打开的电脑亮着光。
蔡妍的电话这时打了进来,问:“你下飞机了?”
“嗯。”
“你让司机开快点儿,他俩正在客厅谈事情,我很无聊。”
司柏燃轻嗤:“大小姐有什么无聊的?”
蔡妍最讨厌的就是他这个满不在乎又略带嘲讽的语调,明明她不欠他什么。
“得了,你最好别惹我,说点儿好听的,我还能帮你在你爸面前敷衍过去,否则……”
她顿了顿,接着说:“这几天,你那小情人可不好过吧?”
司柏燃皱紧眉头:“她好不好过,和你有什么关系?”
蔡妍笑起来:“是和我没太大关系,但我就想关心一下。我们说好了的,先演着,但请问您能不能甭这么刺儿?我欠你的?”
司柏燃一脸倦意,心头的火压着,说出来的话自然不好听。
他不耐烦,不欲再与蔡妍多言,“挂了吧。”
司柏燃的视线重新落在电脑屏幕上,那上边布满了各种对夏烟的辱骂,不堪入目。
他每看一句,心便像被刀子划过一刀。
怒气在心中翻滚,甚至比那天晚上发现自己被赵希希算计后的愤怒来得更甚。控制光标移动的那只手垂落在电脑前侧,已青筋暴露。
蒋川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心有余悸。
回来之前,他被司柏燃狠狠骂了一顿。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司柏燃这么生气,即使之前项目出现问题,司柏燃也没有如此动怒。
昨天他短暂地醒来过一次,但当时蒋川心底犹豫,他对娱乐圈不熟悉,且担心司柏燃的身体,便没把夏烟的事情告诉他。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眼下他这个职位能否保住都是个问题。
车子进入市区后,因为堵车,开得并不快。
到家时,已经八点多。
客厅里灯火通明,司磬和蔡丰谈得正欢,杨昕雯和赵欣园在一旁也不冷不热地聊着。
唯独蔡妍,她和赵欣园这个小妈面和心不和,也懒得凑上前聊,自己在阳台上玩手机。
司柏燃进家,蔡丰先开口问道:“小司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一旁的司磬见状沉下脸,冷冰冰地望着他。
司柏燃勾起唇角,挨个和人打了个招呼,才说:“也是倒霉,在海南的时候被酒店一花瓶砸到了。”
“呦。”赵欣园状若吃痛地捂住嘴巴,“那肯定很疼的吧,好端端地怎么被花瓶砸到了?”
司柏燃只看了一眼这个矫揉造作的女人,便移开视线:“应该是酒店员工大意了,那花瓶就摆在架子边缘,它掉的时候我正好从那儿过。”
“这可以告这家酒店的。”赵欣园说道。
司柏燃笑笑:“太麻烦了,并且酒店的认错态度也很诚恳。”
司磬发话:“回来了就吃饭吧,大家都等着你一个人呢。”
说着,几个人去了餐厅。
司柏燃全程带着笑,那笑容让人看不出真假,但至少司磬看到后,心里的气顺了一大半。
蔡妍看着他唇边的笑,心中却越来越不平。
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