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看着,没有回应。
她也不恼,直至公交消失于视野中。
天空响了声闷雷,街道四处空荡荡,陈议舟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其中。他好像无处可去,世界各地跑的父亲,远在京城的母亲,出租屋里空荡回响的器具碰撞声,他的世界随着雨水漂流,水流到哪,他就在哪。
孟语枝和他大不相同,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什么都热情,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对一切事物满怀期待。
同样的,对他也是。
双眸看他时带着探究,胆怯和期待,为什么会有人对自己感到好奇呢,太不符合常理了。
他是奇怪的,讨厌一切对自己生活充满探究的人和物,所以他从不和朋友约着打游戏,从不去离家近的球馆打球,也从不写繁琐的周记和日记,他的语文表达能力最为差劲。
他想,所以小时候父母总不爱和他交流吧,毕竟他无聊又无趣,人生好像糟糕到极点。在他百无聊赖地十几年人生里,孟语枝,成了第一个想着要接近他的人。
这让人不适且烦躁,枯燥无味的人生让人家翻看未免荼毒她的心灵,陈议舟想着。
且恶劣的想着,永远不要让她踏入这块腐朽之地。
同天,赵云锦跟着许白焰早早地回了家,一路上她东问问西聊聊,漫无目的。
许白焰知道她有事,于是打断她:“你今天好奇怪。到底有什么事。”
赵云锦也不藏,笑了两声,幽幽问道:“阿焰哥,陈议舟为什么借伞给我同桌啊?他们两都不认识哎。”
“不是在马路上认识的吗?”许白焰问。
赵云锦:……
“陈议舟主动借给我的,他说他不用。”许白焰说着,解释原因,“我跟他说过是借给谁,他想了一下,就把伞抽出来了。”
这让赵云锦更好奇了。
许白焰又补充道:“陈议舟那天晚上是冒雨回去的。”
赵云锦,:?
“啊?!”赵云锦不可置信,对不熟悉的人已经能做到这种地步了吗?
赵云锦憋不住,当天夜里就找起孟语枝聊起此事,谁知孟语枝一晚上没回信息。
她担心的晚上没睡好觉,反倒是许白焰宽慰她:“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考试。”
“可是她都没有回电话,应该没事吧?”
“陈议舟说她坐公交回了家,可能只是手机没电,别太担心。”
“好吧。”
赵云锦最后听了许白焰的话,乖乖去睡了觉,为了第二天早早去学校能见到孟语枝。
第19章 茫然
月考三天阴雨连绵,有几场雨实在下得太大,必要时一天连着换两套校服,偏偏阴雨天到处湿漉漉一片,衣服晒不干爽,气温又低,冻得人瑟瑟发抖。
考场里经常听见学生打喷嚏,一声接一声,烦闷无比。
这场考的英语,赵云锦的拿手项。别的同学还在为修改段落苦恼时,她已经早早收笔,脑袋枕着手臂趴在课桌上养精蓄锐。
趴了一会儿实在无聊,按捺不住想要交卷,于是抬头往前边一瞥,同桌孟语枝仍在低头奋笔疾书,答题卡上作文只写了个开头。赵云锦只好作罢提前交卷的想法,趴回了课桌上乖乖等着收卷铃。
窗外的雨劈里啪啦往下砸,水珠成串似的从屋檐边淅淅沥沥落下,赵云锦趴着安静地赏雨。
语文老师讲起古诗词或文言文总爱突出“雨”,他说“雨”在诗人的眼里,笔下是多愁善感的,“雨”也是措不及防的。他教导学生应该记住人生中的每一场大雨,不同的人生阶段看到的“雨”是不同的,只有下一场好及时的雨,才会记得一件好特别的事。
那节课她听得迷迷糊糊,班上同学也大多是昏昏沉沉,唯孟语枝除外,聚精会神,听得津津有味。
她原先是不明白的,直到昨天。
——
考完地理,学生三三两两一堆,一边忙着撑伞一边忙着争论题目答案。赵云锦和孟语枝一把伞,没心情纠结题目答案,而是八卦起了昨天她没见证的故事。
话音刚落,孟语枝脸色肉眼可见的垮了下去,有气无力道:“我本来以为我们两昨天交流挺好的,但是我今天早上碰见他跟他打招呼,他都不带理我的。就,看了我一眼,没了。”
“啊?”赵云锦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发展,稍微有些讶异,“那你们昨天是什么情况啊?”
周围人太多,一个不小心就让人听了去,孟语枝只得压低声音,小声地将昨天的过程如数描述给赵云锦听。
赵云锦是个心思特别浪漫的女生,听完孟语枝带有主观感受的描述不禁脑补出一个少男少女雨天浪漫相识至终生的美好画面,脸上笑意都要挂不住,“那不是挺好的嘛,听你讲都觉得好有画面感,一起躲过雨的屋檐哎,太有趣了。”
“我本来也是这样觉得的,但是他今天都不理我哎!” 孟语枝脸蛋皱巴巴,甚是无奈地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语气失落明显,“就像我们以前从来都不认识一样。”
赵云锦不喜欢BE结局,努力猜测原因:“会不会是他没听见啊?”
“他都回头看我了。”
“那就是旁边有别人不方便。”
“许白焰也算“别人”吗?”
“那就是他肯本没听清你说什么!”
“但是他很冷漠哎!按理来说没听清肯定会问吧?”
“那就是—”
“哎呀,好了云锦,我知道你不想我难过,你不用为他找理由。”
赵云锦见她表情恹恹,轻声安慰:“好了,你不要多想,说不定他是真有什么原因呢。”
“或许吧。”孟语枝语气闷闷的,接着继续吐露心声,“其实我觉得我也不算很喜欢他吧,就是感觉很好奇,总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
赵云锦撑着伞,噤了声,安静地听孟语枝讲起故事。
“我和高一同班,我们刚入校那会学校不是翻新教学楼嘛,学生都要自己搬桌椅去对面楼。当时我桌子里塞满了课本,凳子又架在桌上,我就走的特别慢。”孟语枝陷入回忆里。
这是赵云锦第一次听孟语枝讲起她和陈议舟的往事,听得特别来劲,别提有多激动了,“嗯嗯!然后呢!”
孟语枝没看到她一双星星眼,自顾自地双手并用比划起来,“我们当时不是要经过开晨会的大广场吗,超级远,然后对面那栋教学楼进去有两层台阶,那天也很热很闷,还下着毛毛小雨。我累得走不动道,实在没力气搬上台阶了,就停在原地想休息一会—”
“然后陈议舟帮你搬了!对不对!”赵云锦止不住脑补那画面,激动地打断了孟语枝的叙述。
孟语枝不理解她的激动,满是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道:“他走过来就说了句“我帮你”,我当时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想看看是谁,谁知道他就已经走了过来,一把把我的桌子抬了起来,二话没说往楼梯上一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折回来搬自己桌子了。”
“再然后呢?”赵云锦问。
“我当时有点懵,就站在那里跟他说了声谢谢,他也没理我,转身就往楼上走了。”孟语枝语气平淡道,“再后来就是分到同一个班,那个时候我对他没什么印象,是因为新生入学晚会上他上台唱了首歌,你有印象吗?”
那个时候赵云锦跟孟语枝还不认识,新生晚会上表演的人很多,她也是其中一个,当时紧张的大脑飞转,根本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
孟语枝看她一脸茫然,试图唤醒她的记忆:“就是弹钢琴的那个,唱的《I Know I Know》。”
“就是他呀!?”赵云锦恍然大悟,脑海中窜上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片段,她当时在后台准备节目,乍一听到歌声,只觉得这个男生英语口语应该很厉害,还是标准又流畅的英式发音。
孟语枝点头,“我当时听那个感觉像他,后来晚会结束,下起了雨,我到后门口一边等人一边躲雨,没过多久看见他出来,看清他的脸才确定他就是帮我搬桌子的人。”
“那天之后,我在班上总是会注意他。他不太爱主动跟别人交流,但是人缘还挺好的,感觉他有点脸盲,总把我们班上几个女生搞混。久而久之,就对他很好奇。”孟语枝断断续续讲完,较为完整地叙述了整个过程。
赵云锦有些惊讶,两人居然在分班之前就有了交集,但是当了一年的同学,居然都不认识对方。
孟语枝垂头丧气,过了会又抬起头,尤为苦闷且认真地问赵云锦:“我这算是喜欢吗?”
赵云锦瞬间懵了,她从小到大谁都喜欢,没什么讨厌的人,对异性的别样感情至今都没有体验过。
她摇了摇头,懦懦道:“不知道。我也没喜欢过别人。”
那一瞬间,赵云锦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天在书店门口等待自己的许白焰,一抹异样的情愫在心底流窜,可她抓不住那瞬的感受。
她不懂,真的不懂。
孟语枝长吁一口气,眼睛眺望远方,语气里是无尽的苦闷与无奈:“感觉有一点喜欢,但是又不是很重要,感觉不喜欢,可我每天都想见到他,就连期待下雨天也是因为他。”
赵云锦捕捉到关键信息:“所以你是因为他,才那么认真地听了那节语文课?”
“算是吧。”孟语枝想了想确实如此,不禁感慨,“记忆里,每次对他加深印象都是在下雨天,这次借伞也是,就连还他雨伞都是下雨天。”
“你们两也太有缘了。”赵云锦感叹,随即立马扯开话题,“我还以为你有多爱语文课呢,原来有原因啊。”
孟语枝忍不住辩解:“我本来就爱语文!”
赵云锦也不服输:“你少来!”
两人思维发散太快,从情感话题直接越级聊到课堂纪律,无休无止。朋友之间为什么总有聊不完的天,大概就是因为有吃不完的瓜和扯不完的犊子。
——
“还有十五分钟收卷。”
监考老师毫无感情的提醒将赵云锦的思绪从回忆里拉了出来,抬头看向斜前方,孟语枝终于搁笔答完了题,试卷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才心满意足地将文具塞进了考试袋里。
然后她回头,惊讶地发现赵云锦正盯着自己看。孟语枝没想那么多,下一秒她伸出手,两指弯曲捏紧,朝着赵云锦比了个“OK”的手势,代表已经成功完成答题。
赵云锦努努嘴,下巴往讲台方向扬,孟语枝读懂她的意思,利落地收拾好桌面,拿起答题卡便往讲台边走。
监考老师双手环胸,颇有威严地问道:“都做完了?”
孟语枝点头,赵云锦站在她身后,也探出脑袋来对着监考老师愣愣地垂了垂脑袋。
老师翻看了眼两人的答题卡,随后给两人放了行。
——
教室外雨还在下,两人两人转角一拐下楼。
到了楼梯口才敢放大声音讨论试卷,赵云锦一边下楼梯一边问:“最后那篇阅读理解你选的什么?”
孟语枝放下试卷就忘题,此时已经记不清赵云锦指的那道题讲了什么,于是她不确定地问道:“新科技的那篇吗?”
“对啊。”赵云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