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隐一夜没睡,守在明妫身边。止热贴换了一张又一张,可温度总不见降下去。
明妫过敏身上难受,三番五次想伸手抓起疹子的脖颈,被贺隐眼明手快按住。
她皮肤本就又白又薄,极易留下痕迹,若是抓挠,第二天擎等着破相了。
贺隐从冰箱找出冰袋,裹着一层毛巾贴在明妫脖颈处,以此来缓解痒意。
凌晨四点明妫才算彻底睡着,呼吸清浅。
贺隐看着她,到底没忍住,倾身过去亲了下睡美人的眼皮。
手被明妫搂在怀里,贺隐挣脱不出,只能任其抱着。
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明妫身上的温度才算降下去一点,但还是有低烧。
从小就这样,要么很久不生病,一旦生病要拖很久才会好起来。
有时候一个小小的感冒都能拖拖拉拉一个月不见好转。
只是以前从没人那么尽心尽力照顾明妫,明妫的母亲乔君雅还在的时候对明妫很严厉。
生病了还是会逼迫明妫把该学的课程学完。
钢琴是每日必练的课程,雷打不动,不管明妫病的多严重,都要把钢琴先练完。
只要不是手伤了,那就问题不大。
这就是明妫的母亲乔君雅的教育方针。对钢琴的偏执已经几近变态的程度。
明妫反抗过,后果就是被母亲扇了一巴掌,关进小黑屋,饿了三天。
再被放出来的时候差点脱水休克,高烧反反复复一周,在医院待了将近一个月才出院。
只是病还没好,但乔君雅怕耽误钢琴课程,强行给明妫办理了出院手续。
彼时明妫也才六岁。
至于明赐祥,他的心似乎一直不在乔君雅身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魏琳和明厉帆那。
所以对于明妫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只是血缘牵绊着彼此,让他还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
所以一大早明妫醒来发现贺隐还在的时候,略微怔愣片刻。
她以为昨晚自己睡着后贺隐就会走了。
半夜感觉有人在身边,明妫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原来不是梦啊。
明妫侧躺在沙发上看着贺隐的脸,估计是照顾她一夜太累了,这会还没醒。
明妫刚想伸手摸摸贺隐的脸,前一秒还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人此时眼睛缓慢睁开,墨色的眸子看着明妫定在半空的手。
“你想干吗?”贺隐起身远离沙发,嗓音略带嘶哑。
被抓了正着的明妫撇了撇嘴,毫不知羞道:“占你便宜啊,不过没得逞。”
言语中满是可惜。
贺隐习惯了明妫的“诚实”,没接话。
一夜没睡,天亮了才撑不住趴在沙发边眯了会,这会眼睛发酸,头也有点闷闷的沉。
“贺老师,你照顾了我一夜啊?”明妫稍微直起身靠在沙发上,身上已经不痒了,只是红疹还没消下去。
明妫皮肤白,稍微有点什么就会留下印子。根据以往过敏的经验来看,红疹没有一周是消不下去了。
这段时间有晚宴之类的只能穿长袖礼服了,好身材被埋没在衣服里,明妫有点不高兴。
贺隐没回答明妫的问题,而是在医药箱里翻找片刻,转过身对明妫说道:“张嘴。”
明妫不明所以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笑了笑,“不好吧,我感冒了会传染的,而且我还没……”
话还没说完,贺隐甩了甩手里的体温计,看着明妫的眼神里分明带着戏谑。
意识到自己想歪了,明妫无奈失笑,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老老实实张嘴,贺隐把体温计塞进明妫嘴里,“五分钟后拿下来看温度。”
明妫嘴里塞着体温计,嘟嘟囔囔说不清楚话。
贺隐没理她,坐在沙发另一边拿出手机看周明锴发来的微信。
【周明锴:没查到关于阿储的任何信息,明妫身边也没出现过姓储的男人,你是不是搞错了?】
虽然在说着和明妫有关的事,但是贺隐没看她,眉梢轻蹙,过了会敲出几个字发过去。
【贺隐:没搞错,你继续查。】
【周明锴:你当我是你私家侦探?老子不要忙事业追老婆的?你追不到明大小姐就要来霍霍兄弟?是不是人!】
光是看着这几行字贺隐都能感觉到周明锴此时的愤怒和怨怼。
不过贺隐向来知道怎么治他。
【贺隐:下次见到贺知愫我替你说两句好话。】
【周明锴:好兄弟,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尽心竭力为你鞍前马后。】
贺隐冷嗤一声收起手机。
就这点出息了。
明妫看贺隐不理自己却抱着手机不知道跟谁聊天那么投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抬脚踢了下贺隐,贺隐偏头看向她,眉梢轻挑,无声询问。
明妫把温度计从嘴里拿出来递到贺隐面前,“量好了,看一下。”
“自己不会看?”贺隐没接温度计,问道。
明妫理直气壮,“不会啊,我看不懂温度计。”
贺隐:“股票看得懂么?”
明妫笑了笑,“略知一二。”
这话明显谦虚了,作为上市公司的CEO,岂止是略知一二。
贺隐了然地点点头,“所以复杂的股票看得懂,简单到两三岁孩子都能看得懂的温度计你不会看?”
“你少骗人,两三岁孩子才看不懂温度计呢。”明妫把温度计塞到贺隐手里,对于他的嘲笑充耳不闻。
贺隐拿起温度计看了眼,“哦,所以你连两三岁孩子都不如?”
“贺隐,你今天很嚣张哦。”明妫唇角轻弯,并没有因为贺隐的嚣张而生气,毕竟她也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不过看在你照顾了我一晚上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
“照顾你一夜是因为我带你去吃小龙虾才导致过敏的,别多想。”贺隐甩了甩温度计,装回盒子里。
明妫盘腿坐起来,单手托腮,好整以暇打趣他,“我没多想啊,不然你以为我想到哪去了?”
“想到哪去都拽回来,”贺隐把过敏药和退烧药找出来放到一起,“还有点低烧,洗漱完把药吃了。我走了。”
话落贺隐起身打算离开,明妫眼明手快拉住贺隐的手,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我还生着病呢,你不能走。”
贺隐居高临下看着明妫苍白的脸,指尖轻蜷,没有立刻抽出自己的手。
明妫看他态度有所松动,继续装可怜,“我好饿啊,昨晚吃的东西都吐了,现在胃里空空如也。”
美人眼明亮澄澈,眨巴两下以示真诚。
她不勾人的时候就已经很勾人了,更何况现在故意勾着人。
贺隐就算自制力再好也经不起她装可怜的勾人。
若是故意暧昧引诱,贺隐还能勉强应对。
现在是完全拿明妫没办法。
都说生病的人有特权,他今天算是领教了。
“去洗漱。”贺隐抽出自己的手走向厨房。
明妫基本上不会在公寓里做饭,她也不会,平时工作忙应酬多更没时间做饭,所以冰箱里并没存货。
但偌大的冰箱还是被塞的很满,不过都是酒和水。
昨晚拿冰袋的时候没仔细看,这会看到了冰箱里的存货,贺隐眉头皱起来。
关上冰箱后贺隐走向玄关,刚想问明妫想吃什么,结果沙发上的人不知道何时去了浴室。
水声传来的瞬间,彻底打消了贺隐想去敲门询问的念头。
生病总感觉身上黏黏腻腻不舒服,明妫索性洗了个热水澡,冲一冲身上的疲乏感。
等她洗完澡出来后贺隐已经买完菜回来了,这会正在厨房做饭。
明妫循着声音走向厨房,在中岛台停下来。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向室内,开放式厨房承接了一部分阳光。
贺隐站在阳光里,周身像是被踱上一层温柔的光。
明妫看着他的背影思绪飘远,想起很多年前,那人也是这样在厨房里给她做饭。
活了二十五年,只有两个人为她做过饭。
一次是一个夏日午后,那人穿着一件粉色围裙,长发用一根皮筋松垮地拢在身后,背影纤细温婉。
转过身跟坐在沙发里正托腮看着她的明妫对上视线,下一秒两人相视而笑。
她笑着问明妫吃红烧小排好不好。
明妫清晰的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
她同样是一脸笑意,温柔的说好。
那段时光是明妫贫瘠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是她最快乐的时光,是最美好的回忆。
只是有些人天生恶毒,亲手打碎了那段美好的时光,把明妫重又拉入地狱。
那段旧时光太美好,所以在贺隐猝不及防转身的时候明妫没能立刻从回忆里回过神。
眼眸里满是对过去的眷恋和不舍。
贺隐知道明妫心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知道自己眉眼和那人或许有几分相像。
所以在转身看到明妫看着自己的背影发呆,一副明显通过他来回忆某个人的时候他本不该感到惊讶,但依然挡不住冲天的愤怒。
理智有时会被愤怒烧的溃不成军。
贺隐把盘子扔到桌面上,盘底四分五裂。清脆的响声终于拉回明妫的思绪。
她抬头看向贺隐的时候眼里满是不耐和不满。
不满他打断了自己的回忆,不耐他真以为自己会无限纵容他么。
“我跟那个人很像么?”贺隐慢条斯理地解开围裙放到中岛台上,嗓音淡淡地问明妫。
作者有话说:
打了一下午游戏一颗星没上,输输赢赢,淦。
第15章
空气似乎陷入凝滞,很久都没人说话。
良久之后,明妫才抬眼看向贺隐,眸底不再是一贯的笑意,而被冷意取代。
但她唇角还是带着笑,“有些事情不是都能问的。”
“我应该是跟他很像吧,不然你不会那种眼神看我。”贺隐充耳不闻明妫话里的警告,自顾说道。
刚刚那个眼神真的很难让人不生气。
贺隐自认为脾气并不好,耐心也有限。但多数时候还是冷静自持的,不会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能让他像现在那么生气。
他几乎所有的情绪都跟眼前这个女人有关,也只跟她有关。
明妫就是有这个本事,让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尽数瓦解。
“我再说一遍,不该你知道的事不要问,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了。”明妫唇角的笑意荡然无存,冷脸看着贺隐。
她不喜欢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自己的底线,这会让她觉得很厌恶。
那个人的名字一直是她的禁忌,她身边没人敢提。就算是明赐祥,也只敢暗戳戳塞一个跟她眉眼略微相像的人来试探。
贺隐却反复在她雷区踩踏,明妫自然忍不了,也不可能纵容。
其实两人有一个地方很像,就是冷脸的时候都给人一种淡漠疏离不好接近的距离感。
只是明妫惯会假笑,冷脸的时候不多。
“我分内的事是负责明小姐的安全,不是厨师。”贺隐顿了顿,声音中带了几分嘲讽,墨色的眼眸看向明妫,“更不是当谁的替身来供明小姐怀念过去。”
“替身?”明妫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眉眼间都是冷嘲和不屑,“你也配啊,现在滚,我不想看到你。”
话已至此,再说下去也只剩难堪。
贺隐不想听明妫话里尽是对另一个人的维护和偏爱,而对自己除了虚情假意的撩拨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贺隐把围裙扔在中岛台上,第一次对明妫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里满含嘲讽和淡漠,全然没有一点温度。
“明小姐再见。”错身而过的瞬间贺隐淡淡说了句,而后迈步离开。
随着公寓门关上,室内陷入一片寂静。厨房上空萦绕着饭菜的香味。
贺隐简单做了碗面,工序并不复杂,在明妫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盛出来两人就不欢而散。
明妫不会跟自己的胃过不去,面不仅闻着香,卖相也不错。
贺隐厨艺应该挺好的。
明妫站在原地看了会锅里的面,片刻后走过去把面悉数倒进垃圾桶。
她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了。胃疼就胃疼吧,反正她现在浑身上下哪哪都不是很舒服。
低烧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迹象,明妫烦躁地扯了扯长发,走进浴室找出吹风机。
头发吹干明妫感觉有点头重脚轻,走到客厅把药翻出来吃了两颗,然后起身回了卧室,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里。
睡一觉应该会好一点,明妫迷迷糊糊的想着。
偌大的房间墙壁被刷成毫无美感可言的白色,里面没有任何家具,装修乏善可陈,一点家的影子都没有。
房间里唯一的一样东西就是放置在落地窗旁边的一架纯白色钢琴。
外面的大树参天,树叶在风里摇摇晃晃,有时甚至能拍打到落地窗上。
这抹绿是这个房间唯一一点彩色。
钢琴边坐着一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女孩,长卷发披散在肩头,纤长白皙的手指灵活的在琴键上跳动。
随着手指的每一下律动,流畅动听的音符倾泻而出。
但女孩的脸上尽是冷漠和面无表情,好像对她来说弹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这个音符错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为什么总是记不住,同一个地方你要错几次?”边上站着的女人面色不虞,手按在琴键上,动听的音律倏然停止,但女人的不满还在继续,“你为什么要穿黑色的衣服,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要穿那件白色的裙子。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跟白色的钢琴搭么?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明妫,你告诉我为什么?”
明妫收回按在琴键上的双手,微垂着头,轻声开口:“白色的裙子破了。”
“怎么会破?我刚给你买的,昨晚拿给你的时候还好好的,一晚上就破了?”女人双手抱臂,冷漠地看向坐在钢琴椅上的女儿,言语中都是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