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和秦问出去聊了几句,再回来就看见妹妹瘫在卡座上醉得无知无觉了。很显然秋词也没能拦住妹妹喝酒。
好在秋词听话,没跟着一起喝。不然他今晚还得送两个醉鬼回家。
蒋馨文数落道:“这丫头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女孩子家家的,喝成这样,危不危险啊?”
邹行光安抚母亲:“有我在,出不了事儿。我要是不在,盼盼也不敢这么喝。”
他招呼老父亲:“爸,快来搭把手!”
三人合力把邹盼盼从车里弄下来。这么大动静,她居然都没醒。看来真是醉得不轻。
邹一鸣叹了口气,“这得喝多少了啊!”
离开酒吧之前,邹行光特意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空酒瓶,邹盼盼足足喝了一瓶人马头。这丫头可真够虎的!
把妹妹安全交到父母手里,他重新坐进车里,准备前往知春里。秋词的状态很不对劲儿。不去看看,他不放心。
蒋馨文赶紧叫住儿子:“这都几点了,你在老宅歇得了。”
邹行光麻溜发动车子,“不了,还有事儿。”
蒋馨文:“明天元旦,叫阿词来家里玩,把百万也带上。”
邹行光:“……”
邹医生满头黑线,没好气地说:“妈,您惦记百万就直说。”
蒋馨文:“瞎说,我明明是惦记阿词。你让她明天来家里,你爸给她烧好吃的。”
邹行光语气敷衍,“再说吧!”
今晚的事儿还没解决,他哪儿还顾得上明天。
——
秋词到家以后,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一套干净的珊瑚绒睡衣。
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台灯悠悠散发出暖白色的光线,照亮周围这一小方弹丸之地。
桌上摊着一本粉色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每日的收入和支出。秋词一页一页翻过去。其中有一页写着两百万计划。
而计划还没有开始实施。
她那么渴求平等,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追上邹行光的脚步,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和他比肩而立,看同一片风景。
可是到头来,她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工作是他找的,老房子是他替她买下的,她还欠着他两百万,估计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你说讽刺不讽刺?
怪邹行光吗?
她怎么忍心怪他。他只是出于好心,不忍见她四处碰壁,找不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于是找朋友给了她一个工作机会。怕被她发现,他悄悄让邹盼盼来要她的简历,托他的师弟秦问去牵线,他一直都将自己藏得很好。如果不是今晚她无意中听到他和秦问的谈话,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告诉她。
她只能怪自己。她太渺小,也太没用了。211毕业,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还需要邹行光替她去打点。她留不住外婆留下的老房子,只能靠邹行光去替自己保住。她也护不住茗茗,明知道大嫂怀了二胎,小侄女的家庭地位每况愈下,她也没法把她接走。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能力养她。她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秋词颓丧地摊在椅子上,内心被巨大的无力感所填满,一口气压在胸口,找不到心门放出去。
好难啊!
为什么人活着会这么难?
小时候,秋词一次又一次面对父母的区别对待,一次又一次承受母亲的暴力,她被忽视,被冷落,被打压,慢慢养成了这样沉默木讷的性子。她记恨父母,埋怨大哥,讨厌那些假惺惺的亲戚。可惜她年纪太小了,无力拒绝,也无力反抗,她只能被动承受。
她疯狂渴望长大,渴望独立。她一直以为成年人是自由的,他们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可以拒绝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他们能够获得经济和人格方面的独立。
秋词急于摆脱原生家庭的压迫,她迫切想要长大。十岁时,偷偷离家出走,想一个人出去流浪。最后挨不住饿,灰溜溜地回了家。家里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离开了家。
十五岁时,暗中买好火车票,想要辍学跟邻居大姐姐出门打工。最后东窗事发,她挨了母亲一顿毒打。
十八岁时,高考后填志愿,她填了十多个离家最远的学校。可惜一个都没录到,她最后进了财大,无奈地留在了青陵。
如今二十二岁,分明早就到了能够掌控自己人生的年纪,可事实上,她什么都掌控不了。
她被生活栓在了这方寸之地,尽管百般努力,竟也无能为力。在现实面前,她卑微又渺小,犹如蝼蚁。
内心深处的无奈,慢慢酝酿成了某种焦躁。
而这种焦躁持续放大,使得秋词坐立难安。她口干舌燥,很想喝水。马克杯送到嘴边,发现杯子里空空如也,一滴水都没有装。
俯身拎起暖水瓶,拧开瓶塞往杯子里倒水。同样一滴水都倒不出。早上着急出门,她根本没顾上烧热水。
这本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哪里值得她emo。没烧热水,再烧就是了。电热水壶烧水很快,几分钟就可以喝。
可秋词的负面情绪突然就涌上来了。来势汹汹,轻易就能将她给击倒。
坏情绪没法停止,一直一直纠缠着她。
秋词崩溃大哭,眼泪成串滑落。砸在手背上,仿佛一滴滴沸水,烫得皮肤隐隐作痛。
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随后挥之不去。逼得她彻底丧失理智,没法准确客观地看待她和邹行光的这段感情。
邹盼盼的分析是完全正确的,即使她年后去海昏分公司工作,后期也会升职加薪,撑死年薪二十万。不吃不喝,她也要十年才能还清这两百万。
从一开始,她和邹行光的结局就是注定好了的——他们之前的距离是一道天堑,她永远都不可能追上他的脚步。
或许那晚在医院天台,她就不应该被他说服。她就应该坚持自己的想法,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原本就不合适,他们就不该在一起。即使短暂有了交集,最终也会分道扬镳。
海昏她不想去了,工作她不想要了,就连邹行光这个人她也要放弃了。
秋词拿起手机,点开可说app,一眼就看到了邹行光的头像。那束漂亮的风铃花。
照片不会变,风铃花永远绽放,安然美好。
自从两人谈恋爱以后,他们的联系工具从就可说变成了微信。可说上的聊天记录都还是好几个月前的。
她从头开始,一条一条翻聊天记录。
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手机屏幕上,静悄悄晕开,变成斑驳的一滩水渍。
她顾不得去擦眼泪,艰难敲字。
福布斯在逃富婆:【zou先生,我们分手吧!】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不算皆大欢喜,但求有始有终。
终究还是她辜负了他。她不配拥有这么好的zou先生。
作者有话说:
放心辣,分不了的。
第53章
零点整, 白色小车跟随前车平稳地上了堰山大桥。
与此同时,浪江两岸烟花绚烂,举国欢腾。
新的一年来临了!
邹行光的余光瞥向江面, 心中不由感到几分怅然。很遗憾,没能和秋词一起倒数跨年。
想起她从酒吧出来后的态度, 他眉头皱得更深。
车子下了堰山大桥以后,搁在储物格的手机发出一串熟悉的水滴声。那是他专门为可说app设置的消息提示声。自打他和秋词谈恋爱以后, 聊天工具由可说变成了微信。他就很少听见这个提示音了。
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他以为是可说的推送消息。
腾出一只手摸来手机, 直视屏幕, 面容ID解锁成功后,通知栏赫然挂着一条他意想不到的消息。
福布斯在逃富婆:【zou先生,我们分手吧!】
男人突然猛打方向盘,及时踩下刹车, 车身剧烈前倾,轮胎狠狠摩擦粗糙的水泥路面, 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车子毫无预兆地停在了路边。
车厢内昏暗无边,手机散发出莹白的一捧微光,那串文字清晰醒目地印在屏幕上方。
邹行光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他却读不懂了。
秋词怎么突然就提分手了?
一切都好好的,毫无征兆。他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
男人眉头紧锁,先是疑惑,继而又慢慢生出了几分愠怒。
原以为会是一个温馨和谐的跨年夜。没想到到头来竟收到了女朋友的分手消息。
他气极反笑, 笑容凉薄又无奈。
很好,不愧是秋词, 永远都这样不按常理出牌。好端端的, 突然就跟他提分手了。
想分手?
哪儿那么容易!
***
跨年夜, 狂欢是属于市区的年轻人的。知春里老年人居多,一到深夜鸦雀无声,巷子里很难见到人。
给邹行光发完分手信息,秋词趴在书桌上大哭了一场。哭声压抑又克制,呜呜咽咽,抽抽搭搭。只看见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一颗一颗滑下脸颊,顺着锁骨,淌进衣领。
人生最无奈的一件事,莫过于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了想要相守一生的人。而无力拥有喜欢的人又是多么让人难过。
与其这样得到了又失去,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曾拥有。
秋词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哭到后面眼泪都干透了。
她就僵坐在书桌前,整个人泥塑一般,纹丝不动。
直到响亮刺耳的喇叭声掠过耳畔,强势地打破巷子里的阙静。
秋词耳膜一震。双脚快过脑子,率先做出了反应——她快步跑到窗边,伸手撩起窗帘的一个角,一辆熟悉的白色小车突兀地停在了老房子门前,车身蒙上一层路灯斑驳的光影,影影错错。
她呼吸一滞,心脏不受控制,本能地狂跳起来,一声一声,沉重有力。
她的视线投向远处,死死盯住主驾车门。
下一秒,车门被人打开。秋词最先看到笔挺的西装裤,包裹住修长的双腿。随后就是黑色大衣的衣角,暗沉的颜色彻底融进无边的黑夜。
男人的脸慢慢清晰立体起来。
他关了车门,立在屋檐下,身形挺拔颀长。
一楼屋檐下的声控灯灰扑扑的亮在那里,半死不活的亮度,勉强照亮大门前的一小方天地。男人本就温润清俊的五官,在这样昏聩无边的光影中,越发显得深沉。暴露在空气中的颈部线条笔直流畅,若隐若现。
好似有所感应,邹行光霍然抬头。
秋词的反应慢了半拍,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的目光隔着昏昏灯火遥遥相触,彼此的眼神无处遁形。
他朝自己招手。她看见他的口型,“开门!”
一刹那,秋词的心口被人狠狠抓了一把。怀里揣了一捧红豆,被人轻轻一撞,随地四散,怎么都捡不回来。
她做好了和他分手的准备。此刻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诘问。依到他那执拗强势的个性,他怎会轻易同意她分手。她该拿什么理由向他解释?
秋词站在窗边没动。双腿如灌铅块,她根本挪不动步子。
她不敢直视邹行光,垂下脑袋,本能地咬紧下唇。
她看见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摁亮了屏幕。
须臾之间,她放在书桌一角的手机冷不丁响了起来。
一串串铃声压榨着秋词的头皮。她没有接。而是拉上窗帘,背靠着窗户,将他彻底隔离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她任由铃声响了一两分钟,最终断了。
很快,新的一串铃声又开始响了。
这人锲而不舍,一连拨打了四五个微信语音电话。
他太有耐心,也太有修养了。如果是别人,早就在楼下大声喊人了。而他为了不吵醒邻居,选择一遍又一遍给她打电话。
如果她不接电话,他会一直打下去。直到手机没电关机。
他也会在她家门前守一夜。
这么冷的天,他肯定会感冒的。
他没有错,错的是她。她不应该拿自己的矫情来惩罚无辜的他。
秋词拿起手机接了电话。
“别打了,我下来开门。”
邹行光吸了吸鼻子,“好。”
噔噔噔跑下楼,她打开了大门。
邹行光大踏步走来,破门而入,直接扣住秋词的细腰,将她抵在墙壁上,狠狠吻下去,“阿词,要跟我分手?”
“唔……”
她毫无防备,后背一下子贴上白墙,冰凉冰凉的触感刺破衣料迅速爬上脊背,她止不住发颤。她的肩胛骨被硌得发疼,下意识瑟缩了下肩膀。
后背是凉的,可唇上却是热的。一团烈火在游走,在焚烧,秋词的神经都快被燃断了。
邹行光吻得又急又重,双重的压迫感和碾压感袭来。他就像是一头发怒的野兽,面对猎物肆意撕咬啃食,似乎要将她剥皮抽筋,敲髓吸血,彻底吞噬干净。
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他一直都是温柔体贴的。将谦谦君子温和的做派完美地带到了两人亲热上面,就像是滋润万物的春雨,不会引起她丝毫不适。
可现在,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太凶残,也太暴虐了。
秋词隐隐尝到了一股铁屑味儿。她的嘴唇破皮了。
她心惊胆战,头皮发麻。她很清楚,他生气了。而她就是罪魁祸首。
她应该硬起心肠推开他的。可邹行光抱得太用力了,大手紧紧箍住她的腰,好似要将她整个嵌入体内。她推了两次都没能推开。
他比她还了解她的身体构造。知道哪里是她的命门。他在软化她这方面一向得心应手。
秋词揪住邹行光的衬衫领子,五指青白一片。
手中的匕首登时化作细沙,分分钟从指缝里溜走了。
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眼泪再度滑下眼角,扑簌簌滚落。
滚烫的热泪砸在邹行光的手背上,当头一棒,又沉又重,他如梦初醒。
大手从秋词腰间撤走了,转而紧握成拳头。
“对不起!”他懊恼不已。
他不该这样对她的。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可火气上头的那一刻,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他自诩脾气不错,也懂得情绪管理。可每每面对秋词,他总是容易失控。这个姑娘轻而易举就能左右他的情绪。
秋词双腿发软,站不稳。她撑住墙壁,防止自己下滑。泪水像是泉水,越冒越多,视野模糊。她几乎看不清邹行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