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骗她没看见。
“你、你不是说……”
少年却一脸温和,不以为然道,“大致知道是哪些字,拼凑起来就是了,”
他忽地转过脸来,冲她微微一笑。
“只是,那是什么意思呢?”
迟迟害羞的感觉瞬间跑飞了。
竟然不、不知道吗?
也对哦,他是侍卫,成天舞刀弄棒的,可能平日里都将心思放在了提升武艺上面,对这些个诗词歌赋什么的,没有什么研究……
所以本质还是个木头嘛。
迟迟扁着嘴,泄气不已,“早知道你不知道这句诗的意思,我就直接对你说了。”
小侍卫“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用一种近乎诱哄的声调说:
“想对我说什么?”
少年微微倾身,一副安静倾听的姿态,温柔耐心得让人心跳加速。清新的香气萦绕周身,一瞬间,迟迟忽然有了说出口的勇气。
“其实,那句诗的意思,意思就是。”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我很想你。”
面前的人突然静默,就连倾身的动作也定格在了那里。
一瞬间,仿佛有种流动的气韵在二人之间无声蔓延……
似乎是风,又似乎不是,穿过少女的鬓发,又拂落在少年的衣角。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驻,岁月翩然轻擦,往后不论多少年,都记得这惊鸿一眼。
施探微神色莫名。
“想?”
他轻轻咬字,似乎感到困惑。
难道还要展开说说吗?
迟迟咬了咬嘴唇,然后定定地看着他。
准确地说应该是盯着他的嘴唇,一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可以亲你吗?”
要把那种想念的感觉具象化,并宣之于口,也实在太难为情了,她还是喜欢用行动来表达。娘亲说过,说一百遍不如做一遍,她们走江湖的,不讲欲擒故纵那一套。
喜欢人家就直接行动表明,当然在此之前,要先问过对方的意思。
得到同意了才进行下一步,不然就是耍流氓,会被打。
“……”
她以为他没有听清,于是清清嗓子,又问一遍:
“见青哥哥,我可以亲你吗?”
“……”
施探微彻底沉默了。
少女语气里的期待之意都要满出来了,听得出是真心想要与他亲近。
那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提出了一个平常、平常、再平常不过的请求。
施探微不由得重新审视起面前的人。
“亲?”他忽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是指用你的嘴唇触碰这里吗?”
倒也不必,不必形容地这么具体。
迟迟脸一红,期待地看着他。
“是的!”
“不可以哦。”他的手放了下来,微笑着,一口回绝,温柔又残忍。
“哦。”
迟迟眉眼耷拉,宛如一只受了重伤的小仓鼠。娘亲骗人,主动出击这种招数根本没用嘛……
很快她又打起精神,期期艾艾地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跟其他的女孩子不太一样。”
施探微不语。
不一样吗?好像有点。
哪里不一样呢?
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供参照的对象。
宫中女子成百上千,只是在施探微的印象中,她们都是没有具体面容的。与天下人一样,只有一重身份,那就是皇帝的子民。
她们山呼万岁,见他则跪,与跪拜龛笼中的神佛并无区别,偶尔会有胆大的抬起脸来,与他对视,又很快低下头去。
那眼神压抑又古怪,比起旁人,总是带着一种丝丝缕缕的黏,令他偶尔觉得困惑,却没有往下探究的欲.望。
倒是会有近侍察言观色,旁敲侧击地试探君心,告诉他,她们对他“有情”。
她们对官家有情。
他听了,每每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于是宫里都说,官家脾性温柔,就连哪个胆大包天的小宫女逾越礼制,偷偷抬头看他,他也不追究。
只有施探微知道,他并非宽容,而是觉得没有理会的必要。
那么,面前的这个人呢?
她跟那些宫女,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然后他清楚地,听见她说:
“我喜欢你。”
“所以想把我的感受都坦白告诉你才说那种话。我对旁人可不这样,”
迟迟笨拙地解释着,试图让他知道他在她心里是特别的,她有说到做到,有在认真地喜欢他。
然而小侍卫好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分明在走神,“……你有听我说话嘛?”她不禁嘟嘴抱怨。
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正落在发顶上面久久不动。难道是有什么东西吗?
果不其然,他从她发上捏下一片落花,给她看:
“这个。”
花瓣红润润的,被他雪白细长的指尖拈着,美到让人失语。
迟迟一下子就把刚才的不满给忘了。
他可真好看啊。手好看,脸好看,身上哪里都好看,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看着看着她不知不觉就开口:
“可以把花瓣送给我吗?”
少年一怔。
“可以是可以……到处不都是吗?”
施探微觉得今日的这个小宫女带给他的困惑,比他前面十余年遇到的加起来都要多。
可同时也带给他不少新奇之感。
“我只想要那一片。”
迟迟说得认真,“看到它在你手中停留的样子,就想要留下它,好生珍藏起来。”
施探微再度默然。
若要计较起来,今日这个小宫女不仅逾越礼制,说的很多话都称得上是冒犯。
她似乎对他……不,是对他的弟弟广陵王。
始终怀有某种浓烈的特定的情绪。
就算是不通此类的他也能清晰感受到。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
烈火般滚烫灼人、又如雨丝般温柔细腻。
若是连他这般天生淡薄无情之人,都能觉察。
说明对方传递出来的情意只会强于他所能感知到的,百倍。
施探微缓缓垂眸。
原来,这就是他们说的——
“情”
作者有话说:
哥哥:大写的柠檬精JPG
第13章 简直要命
迟迟还在那眼巴巴地伸着手,眼底的渴望毫不掩饰。
一片花瓣而已。
这么想着施探微将花瓣放进了她的手心。
她美滋滋地收下了,从腰间解开香囊,把那片花瓣放了进去。
熟悉的香气。施探微眉心一动:
“荞麦花?”
迟迟将系带拉好,“是呀。我之前送给你的那个香囊,也是这种花做的,”她将香囊挂回腰间,毫不见外地伸出胳膊,凑到他面前,“你闻,是心上人的气味哦。”
这家伙。
施探微抿起薄唇,忽然有些头疼。
他屈指,抵住她的额头,将她推离身边,冷淡道:“好好说话,莫靠这么近。”
被他无情地推远,迟迟也不恼,眼珠一转,狡黠道:
“话说,我送你的香囊有没有戴在身上?”
施探微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一时间没回答。
迟迟立刻委屈起来,“你是不是扔掉了?”难怪他身上都没有跟她一样的香气。
“……我留着呢。”
施探微面色不变,冷静扯谎。哄骗一个小宫女这种事,他做的越发得心应手,“今日进宫有些匆忙,便忘记佩在了身上。”
迟迟“哦”了一声,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小侍卫一脸的从容不迫。可惜看不见他的眉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诓骗她的。
“好吧,我相信你。”迟迟想了想,轻轻哼了一声,“可是玉观音你忘了,香囊怎么也忘了呀。喜欢的人送的东西,不该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的吗?”
他沉默以对。
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他要从哪变出来给她看?
“所以,你要补偿我。”
“……”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施探微平静地“看”向她。
她大约觉得自己顶顶聪明,步步为营,诱他走进陷阱,还以为猎物丝毫没有发觉。
果然,少女露出得逞的微笑,双手背在身后,脆生生地说道,“你过来给我亲一口,我就不追究啦。”
那口气很像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流氓,不知道都是从哪学来的。
施探微异常淡定。
“除了这个。”
哎呀,小侍卫不上当。
迟迟瞅他一眼,又瞅他一眼,忽然深深地感到忧愁,娘亲说要是两个人互相喜欢,就会时时刻刻想黏在一起。
看来小侍卫并不像自己喜欢他那样,那么喜欢自己啊……
意识到这一点的迟迟却没有半点受挫的感觉,反而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娘亲说了,遇到困难就要克服,感情也是这样。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就像温水煮青蛙,要一步一步来。
于是她眉眼一弯,露出甜甜的笑容,主动退了一步:
“那你给我做小笼包吃,好不好?”
亲亲不可以,那做好吃的总可以了吧~
他许久没说话,就在迟迟屏住呼吸,忐忑不安地以为又要被拒绝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轻轻的:
“好。”
说着他迈开长腿就要走,
咦咦咦。
“直接去做吃的,不去抓药也可以吗?”
“嗯。”他脚步不停。
迟迟眨了下眼睛,见他手长腿长地一下子跟自己拉开了距离,赶紧追上去牵住他的袖子,特意不去碰到他袖口下的手指,因为她发现小侍卫好像不太喜欢别人碰自己。
“哥哥,跟着我走哦。”
她站在他旁边足足矮了小半截,愈发显得娇小玲珑,嘴里叫着哥哥,却一点也没有妹妹的自觉,反而走在少年前面,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施探微脚步顿住。
“保护我?”
迟迟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很认真地点头,“对呀,你受伤了,就是伤患嘛。虽然你平时聪明又厉害,完全不需要依靠别人,但是眼睛看不见,总是不方便的嘛。”
少女神色真诚,不带任何目的,只是设身处地在为面前的人着想。
她语气嘟囔道:“从现在开始,我来做你的眼睛好了。”
小侍卫的衣袖滑滑凉凉的,攥在手心手感很好。
“你不怕吗?”
他忽然发问。
对于小侍卫没头没脑的一句,她却很快就反应过来,心领神会道:“比起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我更担心你磕着碰着。嗯……要是真的有人看到,就说你是我的远房表哥好了。”
说完得意一笑,觉得这个提议简直是天衣无缝。
“表哥?”似乎被这两个字逗笑了,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声缓慢,撩得人心中酥酥痒痒的。
“也好。”
“那么——表妹。”他微微侧过脸来。淡色的薄唇微动,缓声说道:
“前面那条路左转,然后一直往前。”
要了命了。
趁她怔愣,他垂下眉眼,将袖子从她手心抽出,动作缓慢又温柔,一点也不会伤到女孩子的自尊心:
“你在前面带路就是了。放心,我虽双目不能视,耳力却尚可,不会摔倒的。”
“好吧。”
迟迟依依不舍地把手放下,听他的往左走了几步,他果然不远不近、慢悠悠地跟上了她的步伐。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迟迟低头,看到地上两道拉长的影子,正渐渐靠近,直到相互依偎在一处。忽然什么小情绪都没了,心里暖融融的。
她无聊得很,就跟他说话,“见青哥哥,你来宫里多久了。”
身后人似乎沉吟了一会儿。随即淡淡道:
“五年吧。”
他是先帝第五子,出生就被立为皇储。七岁那年罹难,与胞弟同被叛军所擒,一年后才得以回到双亲膝下。
然而没等册封便大病一场,遂被先帝送至寺庙休养,度过了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时光。
及至十二岁回宫正式受封,掌太子印,接受为人君主的教导。
又几年,先帝病重,太子监国,这也是他亲政的开端。
想着这些,他心中却没有什么波澜。
既不觉得枯燥,也不觉得有趣。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她却发出一声重重的感叹:
“好厉害。我才进宫没有一年,就想离开这里了。”
跟他待在一起,迟迟浑身都很放松,不自觉就畅想起了未来,美美地说,“等我攒够了银子,我就出宫去,开一间食肆。”
她娘亲生前认识一些商户之人,交情不错,到时候,等年家忘了宫里还有她这么个不成气候的庶女,她也到了出宫的年纪。
届时找找门路,偷偷离开帝京,乔装一番去做学徒,等到出师以后呢,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食肆,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衣食无忧、自由快活,她便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