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这场血战,让温青阳失去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温镇烨和温惟谦,当时温镇烨十七岁,温惟谦只有十五岁。两个儿子都是自小便随父亲上战场,他们都像自己的父亲一样,英勇杀敌,身先士卒。一场大战,两个儿子命陨沙场,温青阳几乎一夜白头。梁国这几年的安宁都是用血换来的,温青阳知道,代国不会就此收手,他们只是在养精蓄锐,所以温家军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始终严格操练,保持警惕。
温青阳骑着马,缓缓前行,马蹄踏在雪地中,掀起片片雪花。他时而停下来,抬头看看天上的繁星,冬日的星空分外清明。他并不信宿命,不信鬼神,不信前世来生,可是,如今,他觉得儿子们和那些死去的将士们正在天空中注视着家人,他希望如果有来生,他的儿子们可以重新回到他身边,他的将士们可以重新回到亲人们身边。一阵热浪在胸中翻涌,温青阳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静静地看着天空,让这股热浪慢慢平复下去。身后的几个护卫在不远处跟随,他们只是默默地跟随着,不去打扰将军。
回到将军府,江管家带着护卫们去喝酒吃饭。温青阳独自走在府中,屏退了身边的人。路过花园,在莹亮的月光下,两个雪人赫然立在那里,一个高大威猛,一个娇小纤瘦,娇小的那个雪人身上还披着一件鹅黄色的披风。温青阳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牵动,想必又是云瑶的鬼点子,把披风都给雪人披上了。想到三个女儿,温青阳的心中一片柔软,她们是那么美丽,那么娇弱,仿若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即使是为了三个女儿,他也一定要坚守好这片土地,不能让孩子们再受到任何伤害。
温青阳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远远地看到远香堂的烛火通明,时而有人影映在窗上,不时还传出女儿们的笑声,一阵阵饭菜的香气也传了过来。他迈进远香堂,温夫人迎了上来,三个女儿也过来给父亲问安。有丫鬟接过了温青阳的外袍,有老妈子端上了洗手洗脸的热水和毛巾,周妈妈给温青阳的茶杯里倒上了泡好的热茶。
等温青阳洗漱完毕,喝了两口热茶,温云瑶迫不及待地来到父亲身边,挽住父亲的胳膊,“阿爹,您今天回来晚了,阿娘和我们都等急了。是不是下了雪,路上不好走了?还是,只有我们想您,您根本就不想我们啊?”温青阳看着温云瑶仰着的小脸,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阿爹怎么会不想你们,尤其是最想你这个小淘气了!”这孩子啊,因为太宠她了,所以并不会对她立什么规矩。可能别人看来,温云瑶对待父亲母亲太过随意没有规矩了,可是温青阳倒不这么认为,那么规规矩矩板板正正的干什么,倒像是客人了,这样挺好,活泼可爱,亲亲热热,这样才是一家人。
今日的晚餐很有些不同,桌上摆了一个铜架子,铜架子下面是一个炭火盆,红红的炭火正冒着红红的火苗,铜架子上放了一口铜锅,里面是羊骨、羊肉和一些蔬菜,用羊汤炖着,袅袅地冒着白雾,咕嘟咕嘟地翻滚着。
温夫人给温青阳盛了一碗汤,“这是心瑜的主意,说这样冷的天,围着炉火可以热乎乎的,你喝了这汤正好可以暖身子。”
温青阳满意地点了点头,慈爱地看着温心瑜,“这个好,和军营里一样,架起篝火,支起大锅,热气腾腾地,又好吃,又热闹!要是再喝两杯,就更好了!”
温长宁示意青儿,青儿便端上来一壶烫好的烧酒,给将军斟了一杯。温青阳哈哈笑了起来,“长宁了解我,了解我!”他转身看着温夫人,“夫人,你给我生了三个好女儿,各个都是顶呱呱的,我要谢谢夫人!”
温夫人也自斟了一杯酒,“今天既然将军这么高兴,那我也陪着将军喝一杯。”
大家围着炭火炉子,吃着炖得软烂的羊肉,喝着热乎乎的羊汤,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天色已漆黑。温青阳和温夫人吃过饭后,就先回房休息了。温云瑶刚才趁大家不注意,自己偷喝了一杯烧酒,如今醉倒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温长宁和温心瑜把小妹送回了房间,然后,两个人并肩走在回廊上。
两个人一开始并没有说话,一时间,四处静悄悄的,下了雪之后,似乎一切更是寂静。过了一阵,温心瑜轻轻开了口,“大姐,九年前,大哥和二哥回来那天,也是刚下过初雪吧?”
温长宁有些吃惊,“怎么,你还记得?”她看向心瑜,“那时候你才八岁。”
温心瑜拦住了大姐的胳膊,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我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正在打仗,我们和母亲躲在乡下的老屋,那日刚下过大雪,母亲还发愁我们的下一餐该怎么办。父亲拉着一辆车出现在我们面前,车上躺着的就是两个哥哥。我从未见过母亲那样伤心欲绝,也从未见过父亲当着我们的面流过眼泪,那天,母亲扑在哥哥们的身上,明明撕心裂肺,却努力隐忍抑制自己的哭声。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可是那一幕始终在我的眼前。”
温长宁搂住了妹妹的肩膀,“原来你都记得。父亲母亲今日表现得若无其事,其实他们也都记得。父亲和母亲今日也有些喝多了……或许,只有小妹今天是真正的快乐,她那时太小了,应该都没有印象了。”
不记得是好的,至少这个家里,还有一个真正快乐的人,希望小妹的这份快乐,可以给父亲母亲带来欣慰,可以些许缓解他们的悲伤。
第三章 军营
天气寒冷,军营里却一片热火朝天。每日天没亮,温家军已经在号角下起床,整装集合。晨起跑步是雷打不动的规矩,哪怕刮风下雨,飞雪扬沙。三十里的晨跑之后,天色放亮,士兵们回到军营,短暂休息,准备用早饭。
一个身材魁梧壮硕的小伙子正在火头军的营帐前砍柴,他肩宽臂壮,手臂好像铁柱子一般,抡起胳膊砍下,一人抱粗的树桩应声劈裂。一位四十多岁,拄着一根拐杖的火头兵端着一碗热粥从营帐内走出,这个人是火头兵的头儿,叫曾子未,以前是步兵营的,打仗的时候断了右腿,便在火头军里当差了。曾子未看着小伙子头顶冒着热气,身上脱得只剩下单布衫,把手里的热粥递给他,“曾安,歇会儿吧,这柴火已经够用一阵子了。”曾安咧嘴笑了笑,接过了热粥,“闲着也是闲着。叔,你坐这儿。”曾安将一个粗树桩掸了掸土,扶着曾子未坐下。
曾安蹲在曾子未跟前,“叔,最近天气冷,你这腿有没有犯病?用不用找军医来瞧瞧?”
曾子未拄着拐杖,敲了敲自己仅剩下半截儿的腿,“没事儿,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
曾安的原名并不叫曾安,叫什么,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他是曾子未捡回来的,后来曾子未给他取的名字。两个人虽然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但却像是亲人一般。小时候,曾安是随着曾子未在火头军长大的,长大后,他便进了步兵营,后来通过选拔进了韩青樾将军的银鹰师。这韩青樾可是梁国响当当的人物,虽然才二十五岁,却身经百战,屡获战功,让敌人闻风丧胆。用了六年时间,便使梁国西北的三个小国臣服,被称为梁国雄鹰,二十岁便被王上封为镇北将军,是百姓们心目中的英雄,更是军营里将士们心目中的战神。
正当两个人聊着天儿,曾安的好哥们儿吴世芒一路小跑着过来了。吴世芒和曾叔打了个招呼,然后一巴掌拍在曾安的肩上,“快点儿吃,韩将军让军师传话来了,上午银鹰师不进行常规训练,我们要出去!”
曾安一抬头将剩下的粥倒进口中,然后抓起刚才脱掉的外衣,腾地站起了身,“好,我吃完了!”他们告别了曾叔,一路小跑着回到银鹰师。
这银鹰师里的士兵可是通过严格的选拔才挑选出来的,没有点儿真本事,还真是无法成为大名鼎鼎的银鹰师一员。现在银鹰师里有一万号人左右,都是经过负重越野、武器对决、特技展示等考验才进的银鹰师,进来之后的新兵要经过六个月的考验,经得住重重考验的才能最终留在银鹰师。银鹰师执行的都是最艰苦、最危险的任务,但是正因为如此,士兵们更是以银鹰师为荣。
曾安和吴世芒是一起考进银鹰师的,当初,他们两个可是下了苦功夫。在别人起床之前,就悄悄起来练功,在别人都睡下之后,还偷偷溜出来,即使平时在别人训练休息的间隙,两个人也切磋一番。总算工夫不负苦心人,两个人都被选上了。不过,进了银鹰师之后,他们都有些傻眼,这训练可不是简单的负重、跑步、队列、拼杀了,而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他们经历了暴雨中泥坑里匍匐前行,绳索陡壁攀岩,箭射空中飞球……不知道今日又是什么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