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皇后——寒花一梦
时间:2022-09-08 06:43:02

  虞敏一惊,呆立在沈碧珠面前。
  沈碧珠却唯有将记忆拉回三年之前,一点一点告诉她,后来发生过什么。
  从南苑狩猎,虞瑶中箭受伤又中毒之事开始说起,紧跟着是虞敏出事,虞瑶得知她在虞家被虐待之后的心灰意冷,再到太后薨逝,以及虞瑶对于虞家的报复……
  朝堂之上,大臣对虞家的弹劾、废后的谏言。
  后宫之中,虞瑶有意刺激楚景玄说出废后之言,及至成为废后,入冷宫,最终以一场大火为掩饰,逃离深宫。
  “从宫里出来以后,瑶瑶想重新开始生活。”
  “后来便在灵河县扎根。”
  沈碧珠抬手抹了两下满脸的泪痕:“这些年她在灵河县的生活很平静。”
  “灵河县便在阙州,瑞王府也能照拂一二。”
  “瑶瑶现在有一儿一女,都是两三岁的年纪。女儿叫宁宁,大名沈燕宁,今年三岁,是收养的,儿子叫昭儿,大名沈昭,今年两岁,是……陛下的孩子。取名的时候,用的你们娘亲的姓氏。”
  沈碧珠吸一吸鼻子,抿了下唇带着浓浓鼻音说:“虽然许多事不记得,但是她一直惦记着你。”
  “知道你平安,瑶瑶一定很开心。”
  骤然知晓这些事情的虞敏早已泪痕满面。
  她双目空洞,无声无息中眼泪汹涌,泪珠如雨划过脸颊,渐渐将身上一件薄薄的夏衫浸湿。
  庭院中。
  浓重的夜色浸染四周花木,夜风吹动树枝颤颤,枝叶摩挲发出沙沙响动。
  空气里氤氲着闷热潮湿的意味,黏腻得人身上也浸出薄汗。
  今夜只怕有一场大雨。
  楚景玄负手立于阶下,背对房门的方向,身影似隐在茫茫夜色之中。
  伴随呼啸风声,站在他身后的楚辰远艰涩开口,语声有一点低,对楚景玄道:“皇兄,抱歉。”
  虞敏活着,被送来阙州城。
  而楚景玄自灵河县赶来,他发现其实虞瑶活着已然如板上钉钉。
  楚辰远至今记得,三年前的一天,碧珠突然把一封和离书递到他的面前。
  她说自己要做一件大逆不道至极的事情,不想牵累他。
  吃惊之余,盘问出她到底要做什么,又自她的口中听明白前因后果。
  后来,便是两个人一起想的法子。
  楚辰远也无意多辩解。
  哪怕在当时,他斟酌后认为在那种局势之下对他皇兄不是坏事。
  哪怕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些年他皇兄在朝堂上少了束缚,比从前更能施展开拳脚。
  可一切终有代价。
  而这些年将他皇兄的形单影只看在眼中,提起来也总归不那么理直气壮。
  倘若被降罪,亦是当年做出选择之后应该承担的后果。
  “朕哪里敢降你们的罪。”
  仿佛晓得楚辰远心中所想一般,楚景玄道,“你们如若有事,瑶瑶岂不是更不会回到朕身边?”
  他没有回头。
  抬头望向无垠夜幕,楚景玄眸光幽邃:“可读过《赵盼儿风月救风尘》?”
  “你的王妃是救人的赵盼儿,瑶瑶是身陷囹圄的宋引章,而朕便是那个欺凌于瑶瑶的恶人周舍。自然许多事与这出杂剧的故事大不相同,可说到底,朕和周舍一样,都是活该,也喊不得什么冤。”
  “瑶瑶已不愿意要朕了。”
  “你告诉朕,朕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她?”
  楚景玄说话之间收回视线。
  此刻垂首,如鸾孤凤只,身影中透着消沉与孤寂冷清。
  楚辰远心下不忍,有心宽慰:“是因皇嫂忘记前尘,难免警惕,但皇嫂说过从未怨过皇兄,也不后悔从前。”
  “是吗?”楚景玄却不信他的话。
  “倘若不曾后悔,倘若忘却前尘是想重新开始,为何只将朕拒之千里?”
  “不愿意和朕重新开始,也能叫做不后悔?”
  从前他问过不止一次她是不是后悔。
  她没有正面回答过,可如今想来,在那个时候她大约便后悔了,所以她重新来过的生活里,不希望有他。
  楚辰远被楚景玄的两句话问住,踟蹰不能言。
  楚景玄闭一闭眼:“你去吧。”转而吩咐常禄把祁寒川喊过来。
  楚辰远唯有行礼告退。
  未几时,候在远处的祁寒川行至楚景玄面前,与他行礼:“陛下。”
  楚景玄道:“虞二小姐若要去灵河县,仍由你护送。”
  “灵河县有一处闲置的宅子,她若一时半会不敢在皇后面前露面,便让她先在那宅子里住下。”
  “你也暂留在灵河县,负责保护皇后、她还有大皇子的安全。”
  “若有事,便及时向朕禀报。”
  寥寥数语却足以让祁寒川大吃一惊。
  尽管此前心下有所猜测,但当那种猜测得到证实,更在此时得知“大皇子”的存在,实在太过出人意表。
  “是,卑职领命。”
  祁寒川收敛思绪,一抱拳领下楚景玄的旨意。
  楚景玄没有等着沈碧珠或虞敏出来。
  当下对祁寒川下过令,复命常禄将那座宅子的一应东西交给祁寒川,他预备启程回京。
  明日乃端午佳节。
  楚辰远想留楚景玄多待一日,楚景玄没有应下这番话。
  他只道:“今夜启程,明日你们倒是可以在灵河县团聚过节。”
  说罢翻身上马,不再赘言,转眼间策马离去。
  沈碧珠对虞敏分说完这些年的事情,从房间里出来时,仍有几分的感伤。
  楚辰远几步上前,揽过她肩膀轻声道:“皇兄已经回京城了。”
  沈碧珠微愣。
  她残留泪痕的一双眸子茫然看向楚辰远。
  楚辰远深深皱眉:“皇兄方才问我,可曾读过《赵盼儿风月救风尘》。他说,你是救人的赵盼儿,皇嫂是身陷囹圄的宋引章,而他,是那个恶人周舍……”
  沈碧珠垂眸,心下戚戚然。
  她和虞瑶尚在闺中时,曾经一道偷偷看完过这出杂剧,也曾一起感动于赵盼儿和宋引章之间的惺惺相惜。
  但她们两个人是沈碧珠和虞瑶,不是赵盼儿和宋引章。
  皇帝也非恶贯满盈的周舍。
  “夫君,抱歉。”
  沈碧珠闭眼轻轻靠在楚辰远身前。
  楚辰远抬手轻抚她的发鬓,又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吻:“这些事,也并不是你的错。”
  沈碧珠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
  若非她那时帮虞瑶逃离深宫,或许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可假如回到那个时候,让她面对那样的境况,她大约依然会帮虞瑶逃走。
  楚辰远轻叹一声。
  他伸手去帮沈碧珠擦去脸上泪痕,问:“虞敏情况如何?”
  “突然得知这么多事,大约也受不住。”
  沈碧珠低声道,“我让她先歇着,暂且让她一个人慢慢想一想吧。”
  楚辰远问:“今夜想留下吗?抑或将她接去瑞王府?”
  “我问过,她不想走。”沈碧珠说。
  楚辰远心里有数。
  知沈碧珠这会儿回府定然放心不下,他和祁寒川商量着要来一间房,留下在这座宅院过夜。
  这一留,便在这里留得许多天。
  远在灵河县的虞瑶尚不知阙州城里发生的事。
  那夜的萤火过后,她只如常和酒楼的人一起为五月初五的端午做着准备。
  粽子是提前开始包的。
  各色甜咸粽、碱水粽都包了许多,分送给酒楼的客人。
  前一夜下过大雨。
  到得端午这日,雨过天晴,仍如往日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酒楼在午膳过后早早打烊。
  虞瑶陪宁宁和昭儿睡午觉,午睡醒来,带着他们去看龙舟比赛。
  阿福提前雇了船,抢占一个好位置。
  至于此前孟韬的邀请,虞瑶到底没有应下他。
  每年的龙舟比赛皆紧张又刺激。
  宁宁和昭儿无不喜欢这种热闹场合,哪怕比赛结束也不舍离去。
  有两个孩子,虞瑶没有着急赶在人多的时候离开江边。
  她特地等人群散得差不离才从船上下来。
  回到县城已是天将黑未黑。
  意外的,却发现县城里今夜有灯会。
  难得光影斑驳的长街人流如织,小摊贩们在街道两侧卖力吆喝。
  宁宁和昭儿两个小朋友看见小摊上漂亮的花灯,撒起娇,虞瑶不忍微笑,和流萤一起抱着他们去小摊前挑选。
  两个人伸长小胳膊,拿小手先指一指这个、再指一指那个。
  最后一个挑了盏兔子灯,一个挑了盏锦鲤灯。
  明明细胳膊细腿,提小花灯依然费劲,偏执意要自己拿在手里。
  虞瑶拗不过也随他们去了。
  穿梭在人群往前继续走得一段路,又看见杂耍,有人走索、有人爬高竿、有人表演耍酒坛。
  眼花缭乱的表演再次吸引两个小朋友的目光。
  “小姐,真稀罕,今晚不但有灯会,竟连杂耍也有。”流萤和宁宁一起看得兴致勃勃,半晌方才笑着对虞瑶道,“往年端午从不曾有这种热闹。”
  虞瑶也觉得稀奇。
  见宁宁和昭儿看得眉开眼笑,她弯一弯唇:“那便多逛一会。”
  话音落,一道陌生的声音传入虞瑶耳中。
  她偏头见一名冰肌玉骨、顾盼生辉的小娘子目光炯炯,似又惊又喜:“虞瑶,竟当真是你?!”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晚安=v=
 
 
第44章 直面
  在灵河县偶遇虞瑶, 霍雪桐实在太诧异。
  起初以为自己一晃眼看错了,走近辨清楚这张脸,方知没看错。
  她不住打量几眼虞瑶, 内心感慨。
  一别经年, 在这座小县城见到虞瑶这位曾经的皇后娘娘,回想起深宫之中的那些过往, 真真叫恍如隔世。
  当年原以为小命要交待在宫里, 未想获得一条生路,甚至摆脱深宫束缚。
  大抵在生死边缘游走过, 后来许多事情顿觉豁然开朗。
  在宫里那些年,以为自己宠冠六宫, 故而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热衷和虞瑶这个皇后叫板。
  如今想想, 实在可笑。
  更不提对虞瑶有过的那一些恶毒心思……
  可在她被打入冷宫, 唯一愿意真正给她一点关心的,只有虞瑶。
  登高必跌重。
  那时她连这样简单的道理也不懂。
  直到平日在她面前时刻表现得软弱可欺的叶秀莹, 险些轻而易举取走她性命, 她才如梦初醒, 晓得自己的愚蠢和狂妄, 晓得身为皇后的虞瑶待她有多宽容。
  对虞瑶的怨毒心思,说到底全是她自己魔怔。
  捡回小命,得到一大笔金银补偿,如今自由自在,若放不下那些过去, 便无异于非要自我为难。
  离宫之时她昏昏沉沉不知世事。
  待到醒来已然远离京城, 后来在家中休养数月也几无宫中消息。
  皇帝废后和虞瑶葬身冷宫大火的消息同时传到她耳中。
  她十分诧异。
  离宫之前, 霍雪桐清楚记得她无意窥知皇帝对皇后求而不得的心思。
  被打入冷宫的那个夜里皇帝如何震怒, 她更不可能忘。
  皇帝最终却竟依然走到废后这一步。
  每每回想又唏嘘不已。
  唯有一件事,她不甚相信虞瑶当真葬身在那场冷宫大火里了,连她都能够有活命的机会,何况是虞瑶呢?皇帝怎么可能会舍得要她性命?
  只是——
  虞瑶为何会在灵河县?
  纷杂思绪流转,霍雪桐对虞瑶这些年的经历生出诸般好奇心思。
  而虞瑶看着此时立在她面前的霍雪桐,没有即刻应话。
  霍雪桐也后知后觉虞瑶怀里抱着个孩子。
  四下里人影绰绰,看不甚分明,欲待仔细多看两眼,流萤已抱着宁宁两步挡到虞瑶和昭儿面前。
  记得当初在宫中霍雪桐如何喜欢同虞瑶做对,顾不上想为何她出现在灵河县,流萤一门心思保护好虞瑶,也不希望虞瑶和霍雪桐有任何接触。
  正想让虞瑶先走一步的时候,又有人过来了。
  这次是孟韬。
  孟韬走到霍雪桐身侧,望向流萤和虞瑶,觉出气氛的微妙。
  面上如常和虞瑶打过一声招呼,他偏头看霍雪桐:“表妹和瑶娘竟认识?”
  霍雪桐看一眼孟韬,笑着没接话。
  “表哥,我去那边看看。”
  孟韬过来后,霍雪桐打消和虞瑶“叙旧”的心思,暂去别处凑热闹。
  她走得干脆利落。
  孟韬对虞瑶一拱手道:“祖母大寿将至,姑姑携表妹特地从江南赶来祝寿,路途辛苦,便也在灵河县过节。”
  “瑶娘,我这位表妹性子确有些骄纵。”
  “方才若有得罪之处请见谅。”
  虞瑶听言,摇摇头:“孟夫子言重,方才不曾发生什么事情。”
  “那便好。”孟韬说罢,看一看霍雪桐离开的方向,尚且有照顾表妹职责在身的他未继续多留,寒暄过后与虞瑶告辞。
  同虞瑶分开后不久,孟韬寻见在灯会上闲逛的霍雪桐。
  他问:“你和瑶娘是如何认识的?”
  站在小摊前挑选面具的霍雪桐似漫不经心问:“表哥关心这个做什么?”
  孟韬说:“只是奇怪你们怎么会认得。”
  “我记得表哥以前可从来不是这种追根究底的性子。”霍雪桐拿起一个钟馗面具在脸上比划两下,又嫌面具太大不适合而放回去,笑道,“表哥关心的人是我,还是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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