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我,要不是我请那陈姑娘来家里,他也不会瞧见。不过,那姑娘生得好,人又能干,自己开了家锦缎铺,还收了徒弟。而云壑就缺少这种韧力,也不怪他喜欢,可惜偏偏是裴左少卿的未婚妻。”
那是天子,太子都很器重的年轻臣子,林迢摇摇头:“罢了,你多劝劝他,叫他别钻牛角尖。”
“就怕劝不好,他的性子像你,只有遇到心仪的姑娘才会改,就怕他以后又要稀里糊涂了!”
林迢不免感慨。
他年轻时确实也不太长进,后来动了心,才一日日成熟起来,只能说儿子的运气不好,不合时宜。他叹口气:“你早些替他择妻吧,京城那么多闺秀,总会有一个合适的吧?”
林老夫人心想,但愿如此。
最近苏起又做好了一把椅子送去陈家,在那里他几乎舍不得离开,幸好陈家的人与他相熟,不管是严采石还是姚珍,都叫他苏大哥。
他与他们说笑了一个时辰才走。
回到长兴侯府,只觉空落落的,他在这时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请柳能给他介绍生意。
他苏起的木雕乃是一绝,在匠人中十分有名,可他并没有把这当作谋生的手段,现在柳能把他的想法宣扬开来,立时就给苏起接到了活计。
一家是要在屏风上雕花,一家是要梁柱上雕花,给出的价钱非常之高。
短短时间苏起就挣到了一百两银子,而后他在香云桥下赁了一处小院,那小院在陈家的斜对面。
苏老夫人得知,急匆匆过来:“你竟要搬走?你可是疯了?”
苏起想,他哪里是疯了,他是真正的想明白了。
这些年他厌恶侯府的一切,可却没有彻底的抛弃掉,他喜欢木雕,却又没有用真诚的心去对待它。而今他既然不再执着于过去,他就应该堂堂正正的靠自己的手艺在世间生活。
跟陈念一样。
“母亲,我不再恨您了。”他平静的道,“如果哪日家道中落,您要我尽孝道,儿子一定会照顾您……您保重。”
第一句话就把苏老夫人镇住了。
恨她。
是啊,她一直不敢面对的就是这件事,儿子因为女儿的事情恨她。
苏老夫人一个字都说不出,眼睁睁看着苏起搬离了侯府。
赵蕊得知二舅父要走,一路跑着过来,拉住他衣袖:“二舅父,您要去何处?您怎么能把我留下啊?”她还有件事想要二舅父帮忙呢。
苏起半蹲下来,在她耳边告诉他住的地方:“蕊儿,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哪怕住一阵子都可以。”
二舅父对她绽开的笑容还是那么温和,二舅父并没有要把她抛弃。
赵蕊松一口气:“好。”
等苏起的背影消失,她才忽然惊觉,二舅父说得地方是在香云桥。
看来二舅父是要跟陈念……
想起陈念,赵蕊心头一闷,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但她真的没那么讨厌陈念了。
就是陈念的年纪有些大,比二舅父还大几岁,二舅父真的要娶吗?
…………
裴连瑛没有去找青枝,倒是青枝因为林云壑的事情想去问一问这未婚夫。
她愿意成亲有一大半原因是为裴连瑛的仕途,如果裴连瑛在成亲之前就被他的那些敌人给击败了,那还有必要成亲吗?
见青枝要去裴家,周茹阻拦她:“快要成亲了,现在不合适见面,你连这点规矩都不知?”
“还有两个月呢,一面都不能见?”青枝难以理解这种奇怪的规矩,“我有重要的事情与他说……娘不是说不管我吗?我现在还是可以反悔的。”
周茹一吓,急忙道:“好好好,你去吧。”摊上这样的女儿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一点儿都管不住。
青枝嘻嘻一笑,大步出门。
到裴家门口她没有进去,而是让门房小厮去传话,直接告知裴连瑛,让他出来。
规矩始终是规矩,母亲这边她可以任性,但却不想被裴家的人发现,还是在外面见比较好。
裴连瑛刚刚用完晚膳,正要歇一下,听说此事不得不又出门。
青枝在裴家旁边的巷子里等他。
“怎么要在这里说话?”裴连瑛奇怪。
青枝靠在长满藤蔓的墙上:“我出来时已经被娘说了一通,好似成亲前不宜见面。我要上你们家,怕裴大伯裴伯母见了不喜。”
裴连瑛扬眉:“还有这种规矩?”
“你也不知?”
“没有用的东西不知也好。”
这话令青枝忍不住一笑:“看来你也不是很迂腐呢。”
在她心里,难道他一直是与迂腐沾边的?裴连瑛感觉青枝对他是不是误会很多,一会又是名门闺秀,一会又是迂腐,她好歹幼时也是喜欢他的,就这么看待他吗?
裴连瑛颇为不满,但并没有表现出来:“你找我是想商量什么?”
青枝如果主动见他,那一定是较为重大的事情。
“林云壑你认识吗?”她问。
裴连瑛微微一怔。
他原本想找合适的机会问她,没想到青枝竟自己提了,正中下怀。
“卫国公府的世子,我当然认识。”
“你跟他有仇?”
“无仇。”
“无仇吗?那他为何要让我退亲?”青枝不明白,“他说在京城退亲是常事。之前有个妇人来买锦缎,也这样试探过我,我觉得就是为对付你。”
身在朝堂不可能没有敌人,在裴连瑛看来实属正常,不过林云壑真的不应该算在敌人之列。他问:“你一共见过他几次?”
“五次。”
竟然有五次,裴连瑛很是惊讶,这远比他想象得要多得多。
他忍不住仔细看了眼青枝。
她仍随意地靠在墙上,冬日枯萎的藤蔓铺在身后,衬得她一身青衣如荷叶般鲜嫩,那一双杏眼莹莹闪动着,像明珠一样。
不得不说,他这未婚妻的样貌很容易引起男子的爱慕,恰好林云壑又是个纨绔,见色起意不是不可能。裴连瑛道:“你把那几次详细说说。”
也不是见不得人的,青枝便一五一十告诉他。
听到第四次是在宫里,裴连瑛恍然大悟,他一直解不开的谜题,原来在林云壑身上。只是青枝之前疏忽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么看来,青枝有时候是真的天真,她竟然以为林云壑劝她退亲是为了对付自己。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青枝被他的笑弄得一愣:“你笑什么?”
裴连瑛不答,只解释落水的事:“原来那日惠妃是想林云壑去湖里救你,这样的话,你就与他有肌肤之亲了。”
青枝颦眉:“那又怎么样?难不成他救了我,我就得嫁给他?”
“你不懂其中的关系,我曾经帮过太子,而林云壑是太子的舅父,惠妃应该是把我也当成太子的亲信了。她想借此挑拨我跟林云壑,你毕竟是我未婚妻,倘若发生此事,你觉得我该如何?”
让给林云壑,咽不下这口气,不让吧,势必与林云壑产生矛盾。
青枝听了却有些恼火。
惠妃这是把她当成一颗棋子了,还是颗毫无想法,任由别人摆弄的棋子。她挑眉道:“如果发生此事,我可以谁都不嫁。这样你们也不必为难,也不会生出矛盾,大家都清净。”
裴连瑛:“……”
惭愧,他真没想过这种结果。
对青枝来说,她确实是做得出来的。
就像她现在答应嫁他,也不是真正的心甘情愿,不过是看在两家的情面,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不过这不重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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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她专门上这里是给他下马威。
“既然知道惠妃的心思, 往后你不要见林云壑就行。”裴连瑛叮嘱青枝。
青枝同意。
“不过我接了卫国公府的活计,有两幅锦缎都要替他们织好的。”
“大不了让你姑姑出面。”
“只能如此了。”青枝点点头。
冬日的夜晚来得很早,天色快要变得漆黑, 裴连瑛道:“回去吧, 外面太冷。”
青枝便跟他走出小巷。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得告诉我一声。”他忽然道。
青枝问:“什么事?”
“在林家被刁难的事,你很快就是我妻子了, 总不能还瞒着我自己解决吧?”
“妻子就要告诉丈夫吗?”青枝不服气, “那你在朝堂上的事会不会事无巨细都告诉我?”
对上她挑衅的眼神,裴连瑛微微挑眉:“我是看不得你被人欺负,想帮你。”
“不用。”青枝拒绝。
就算她决定嫁给裴连瑛,也不代表她要依赖着裴连瑛过日子。万一哪一日他们和离了呢?他答应过她, 倘若实在不合适做夫妻, 只要她提出和离,他一定同意。那她养成依赖他的坏习惯, 往后怎么办?怎么想,都是不能离了他了。
所以, 她不需要裴连瑛帮忙。
冷风卷着入夜的寒气钻入衣襟,裴连瑛的脸色也跟着沉下来。
从一开始他想说服青枝, 便是希望她可以依靠他,可每一次她都是拒绝的态度。其实这样的妻子是挺不错的,贤妻贤妻, 莫过于此,不给他添麻烦, 可不知为何, 他竟没来由的生出一阵心烦, 那心烦像乌云似的压顶而来, 旋即又变成躁动。
眼看着面前的男子脸色越来越冷,青枝倒是奇怪了,难道裴连瑛这是要发脾气了吗?
她没见过裴连瑛发脾气,有一次看着他要发了,他又按捺住。
青枝直勾勾盯着他。
然而裴连瑛的情绪自小就很稳定,进入官场后性子被磨得更为谨慎,是以他很快平静下来:“我只是提醒你,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你自己决定,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一会娘看见你又得唠叨,我自己走。”青枝急忙阻止。
周婶的唠叨真是厉害,没有她的帮忙,青枝应该也不会那么快同意。
裴连瑛一笑:“好。”
青枝转过身,飞快地走了。
次日清晨,翠儿突然跑来告诉她们一个消息,说她发现苏起住在对面。
周茹大吃一惊,手里韭菜差些掉下,她是打算做韭菜饼。
青枝饶有兴趣:“你不会看错了吧?”
“没有,奴婢真瞧见了,奴婢是刚扫完门前的地,正待关门时看到苏师傅提着菜进了那院子。”
“苏师傅搬到这儿再好不过,我们以后想做什么木器找他也容易。”青枝接着和面,“等吃完早饭,我去看看。”
陈念没有说话。
周茹感觉苏起是因为陈念才搬来的,心想这小子比赵宝林狡猾多了,赵宝林只敢偷偷看一看陈念,这小子居然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怎么不掂量下自己的身份呢?就算他的手艺好,那也只是个木匠啊。
周茹气急,又恼陈念糊涂,竟然给苏起机会。她将一把韭菜撒在面里,对青枝道:“你是待嫁之身,去看他作甚?他指不定在忙着做躺椅呢,你在家好好呆着。”
青枝懒得理会,反正吃完她就去,母亲拦不住。
锅里放些猪油,再倒上面糊,两面煎一煎,韭菜饼很快就做好了。
一人两个饼,再喝一碗热乎乎的赤豆粥,满身都是暖意。
趁着母亲不注意,青枝马上就去找苏起。
离开长兴侯府后,苏起不再用随从,自己买菜做饭,怡然自得。
烟囱里冒出一股股白烟。
听到敲门声,苏起打开门,笑着道:“陈姑娘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这么近早晚都知的。”青枝走进去四处打量,“苏师傅你应该提前告诉我们啊,搬家不是大喜事吗?采石也可以帮你搬些东西。”
严家伙食变好了,严采石越长越健壮,个头也窜得很高。
苏起道:“怕麻烦你们,再说我东西也不多,只是些衣物罢了。”他主要是带了冬日穿的衣袍,连春日夏日秋日的都没要,他打算以后花自己的银子去买,他要跟苏家彻底断掉关系。
屋子布置得极简陋,除了必要的桌凳外,几乎没有别的。
“你如果把一套都做全了的话,一定极漂亮。”青枝觉得没什么,反正苏起是木匠。
苏起也是这么认为的:“等把躺椅做好,我就开始弄这些。”又问青枝,“你早饭吃了吗?我刚做了一点鱼丸粥。”
青枝是陈念的侄女,他也把青枝当小辈看待。
“我吃饱了,”青枝不打搅他,“我过来是为恭喜你……你快吃饭吧,我下次再来。”说罢告辞而去。
苏起笑一笑。
青枝这小姑娘随性洒脱,一贯如此,他倒也不在意,去厨房盛粥。
周茹在家里火急火燎的,一会想先问陈念,却又怕她不听,一会又想问青枝,又怕她支持苏起,她都不知如何处理。
眼瞅着女儿要当官夫人了,陈念的亲事应也不难,跟那个媒婆所说,至少小官的官夫人是可以当上的,怎么都比做木匠的妻子强。
“阿念……”她支支吾吾开口。
陈念瞥她一眼:“嫂嫂想说什么?”
“这个,”周茹咽口水,感觉舌头开始变得不利索,可能是小姑子难得愿意让一个男子接近,她不忍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