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锦—— 久岚
时间:2022-09-08 06:48:31

  端午节那日,裴家各个院门上都挂着菖蒲,跟粽叶的香味糅合在一起,被风吹到各个角落。
  青枝坐着梳妆,往头上戴簪子。
  不远处裴连瑛瞄了好几眼,发现青枝没有戴那支琉璃簪,他心头又有些不快。
  即便不用天天戴,好歹过节戴一回吧,可青枝像是故意跟他作对。
  裴连瑛压抑住渐渐涌上来的情绪。
  小事而已,不用计较,她不戴就不戴吧,反正他是为信守诺言,答应过要回送她东西才送的。
  青枝装扮好跟裴连瑛去正房请安。
  厨子早已煮好粽子,在桌上堆得满满的,什么馅儿都有。李韭儿叫青枝吃红枣馅儿,说她一定喜欢。
  甜甜的,不止有红枣还有栗子,青枝吃了两只。
  吃完擦擦手,她把香囊拿出来,一人送一个:“放了白芷,艾叶,香茅,青蒿,佩兰,辛夷……姑姑以前给我做香囊,都是用这些香料,蚊虫都不近身的。祖母,母亲闻闻看,喜不喜欢?”
  李韭儿没闻就很欣喜了:“你放什么都行,我只管戴着。”她马上挂在腰间。
  前几日,裴连瑛见过青枝做香囊,对此也抱有几分期待,可拿到手,他觉得自己那一只有些不同。
  祖母父亲父亲得到的香囊,上面绣得纹样精致又漂亮,他的呢,只有简简单单一朵兰花,孤零零。
  虽说兰花象征高洁,可怎么看都有几分敷衍,正想着,耳边听到母亲说:“连瑛,你下午带青枝去玩玩吧,她整日都在织锦,我看京城好些地方她都没去过。”
  裴连瑛心神不宁,随口应了声。
  夫妻俩从正房出来,青枝道:“母亲说下午出去玩,我看没必要,有这时间我不如再去跟姑姑织锦……我们还有好多锦缎要织。”
  织锦在她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裴连瑛没阻拦,就是香囊的事儿他没忍住:“我这只为何这样简单?”
  青枝垂眸:“也没有很简单啊,兰花本来就不复杂。”
  “是吗?”裴连瑛盯着香囊,“这针脚也不平整。”
  “……”
  “还有线头。”
  瞒不过了,青枝只好道:“我又要织锦又要学雀金线的用法,还要教徒弟,这只实在来不及绣了……请你担待些,反正你平时也不戴香囊。”
  原来他的香囊是最后做得,裴连瑛没说话。
  青枝很快就去娘家了。
  见儿子没有带儿媳去玩,还让她去织锦,李韭儿少不得又说了裴连瑛一通,裴连瑛表面上平和,实则憋了一肚子火。
  晚上青枝回来,正要吃饭,裴连瑛却把她按在美人榻上亲。
  门尚且开着,青枝透过他肩膀看见翠儿忙不迭地退开,她手里端着一碟粽子,萍儿在后面也跟着退远了。
  “能不能等一会?”青枝不满,她真不想饿肚子。
  裴连瑛吻至耳根:“我不想等。”
  她认识裴连瑛的这些年,他原与急色,轻浮这等词搭不上边,可现在真的……青枝用腿抵御着:“就那一会都等不及吗?你真的不要斯文了?”
  自从打过架后,他感觉斯文与他没有太多关系了。
  有这样的妻子,随时都得丢掉斯文。
  他亲她耳垂:“是,请你担待些。”
  炙热的呼吸,咬着牙的语气,让青枝觉得这句话有点古怪,想来想去,突然明白了。他早上曾跟她埋怨香囊做得不好,她请他担待。
  原来他是在生气。
  她忍不住笑。
  是在讥讽他还是什么?这时候她怎么笑得出来?
  想起簪子的事,裴连瑛更是不想放过她。
  从榻到椅子,到书案……
  青枝身子再好也遭受不住,只好道:“我,我再给你重做一个。”
  他额角汗水滴落:“做什么,你说清楚。”
  “香囊,我不绣兰花了……我以为你……我昨晚手真的很酸。”她主要是觉得裴连瑛不喜欢香囊,就算送给他,他也不会戴,正好时间紧就敷衍了些。
  他停了停,终于没再继续。
  次日早上,天还未亮,他起床穿衣。
  青枝睡在里侧,微微蜷缩着,白皙的脸看起来异常乖巧。
  可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真正乖巧的人。
  在她幼时,他曾以为可以改变青枝,现在才发现错得离谱,难怪说本性难移。裴连瑛弯下腰将掀开的薄被重新盖好,走去外间。
  昨晚摘下的玉佩搁在矮脚花梨木柜上,他拿起时忽然犹豫起来。
  最初迎亲时带这块玉佩是为一种仪式,是为向陈家,为向去世的陈简做一个交代。但那日青枝问过后,不知怎么,他就一直戴在身上了。
  可青枝连他送得簪子都不戴。
  有时候真觉得他还不如她养的驴,她到现在都没有主动亲过他。
  那么,他还有必要这样吗?
  手指摩挲着玉佩,他竟好久都没有动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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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是有这么一个地方。”
  戌时。
  圆月高挂, 衙门内只有零星几只夏虫鸣叫,冷清清的。
  小吏捕快早就走了,裴连瑛又看了一些卷宗。
  喝完书案上剩下的茶水, 他起身离开。
  梁国四海升平, 没有实行宵禁,此时仍有多家店铺开着门,食客们三三两两或走入或出来, 美酒的香气充满了街道。
  路过西街时, 突然传来姜卓的声音:“戒顽。”
  他侧过头,发现姜卓坐在一家酒楼靠窗的位置。
  走进去,见案上摆放着四把酒盏,裴连瑛问:“怎么就你, 别的人呢?”
  “喝醉了, 走了,我原本也要走, 谁知这么巧看到你。”姜卓在他面前放上干净的酒盏,“是又有什么大案子吗, 你查到这么晚?”
  “去年的,”裴连瑛自己倒酒, “我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姜卓笑:“就凭你这毅力也不怪能当上左少卿……等查出来了,我请你吃饭。”
  裴连瑛道好。
  “阿怡总算定亲了,多亏你。”姜卓敬他酒, 肯定是因为裴连瑛,纪家才愿意出力的, 给妹妹定下这门一桩好姻缘。
  “也得令妹出色才行。”
  再出色裴连瑛也没看上, 姜卓知道妹妹的心思, 奈何裴连瑛一早定亲了, 莫可奈何,他打趣道:“要说出色,恐怕比不上令正,阿怡现在都很喜欢令正。你查案也别太拼命,不多陪陪令正?新婚燕尔。”
  都大半年了,哪来的新婚?裴连瑛瞄一眼姜卓:“你还没选定未婚妻?”
  “不急,”姜卓摇着酒盏,“你都到二十三才成亲的,我也得拖到那时候。”
  把他当挡箭牌了,裴连瑛笑一笑:“晚点也好。”
  成了亲平添烦恼。
  想他以前查案哪时哪刻容得下别的事别的人,一门心思都在上面,而今却不一样了,这叫他分外不快。
  姜卓察言观色,感觉裴连瑛是跟他的夫人起了什么冲突。
  从他一个外人看来,陈青枝当然是跟裴连瑛不配的,他们在外做官,需要得是一位知书达理,能操持内务,又能应酬官夫人的贤妻,而不是同样在外抛头露面的织娘。不过裴连瑛已经成亲了,有些话绝不能提。
  他就只说些趣事让裴连瑛开怀。
  其间还说他的未来妹夫许公子钓到条鳜鱼送给他妹妹吃,他妹妹吃着吃着发现,鱼腹中竟然藏着一颗硕大的南珠。此后,更喜欢许公子了。
  裴连瑛听得时候没注意,回去看到青枝却想起来了。
  青枝刚做好香囊,打了一个呵欠递给他:“你看看可满意?”
  比起端午节那个用心多了,绣了山茶花,绶带鸟,寓意春光长寿。他手指轻抚香囊:“你早些这样多好?”
  青枝再次解释:“我说了不是故意的。”她真的太忙,她也不知道裴连瑛会为一个香囊而生气。
  虽然把长辈放在前面是应该的,但裴连瑛还是私心希望她把他放在第一位,可惜他甚至比不上织锦。
  当然,他以前是从不考虑这些的,对他来说,青枝只要愿意嫁他便行。但现在他越来越在意青枝的想法。
  他边摸着香囊,边盯着她,青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我何处不妥?”脸上黏了什么还是头发上沾了什么?
  他没说话,只搂住她的腰,温柔地亲。
  闻到他衣袍上的酒味,青枝道:“你是去喝酒了?”
  “稍许喝了些。”
  还当他在大理寺呢,青枝惊讶:“我以为你在查案……你最近都回来的很晚,我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案子。”
  原来她还是注意到他的,裴连瑛捧起她脸颊问:“是晚上想我了?”
  四目相对,她连躲避都来不及。
  见她脸颊飞红,他心头急跳,竟有种说不出的期待,好似科考完,期待着朝堂颁布桂榜,想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
  青枝垂下眼帘:“你回来晚是常事,有什么想不想的……我也经常很晚啊,难道你会想吗?”
  “是我先问你。”他伸手抬起她下颌,“问问题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她要说了,他也会回答她。
  青枝被他弄得急了:“这都几时了,你还不睡!”
  呵,想糊弄过去。
  裴连瑛一把将她抱起:“你不回答,晚上别睡。”
  青枝:“……”
  眼见要被扔到床上,她叫道:“不想不想,一点不想!”
  “……”
  裴连瑛简直想打她屁股。
  不过她这样回避,说明她不想说真话。裴连瑛心想,或许她还是想他的吧?不然怎会这般逃避?
  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翘。
  隔了几日,又到休沐日,青枝吃过早饭正准备去娘家,发现裴连瑛吩咐翠儿,让她叫车夫备车。
  他平常都会骑马,青枝诧异地看他一眼。
  “我跟你坐车去看岳母。”
  “为何?”青枝不解,又不是什么节日。
  “哪有为何不为何,探望岳母不是应该的?”裴连瑛甚至准备好了礼物,“除了岳母,姑姑外,还有你几个徒弟的份。”
  “……”为什么有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但母亲那么喜欢他,他没必要这样。
  青枝跟裴连瑛上了马车。
  见女婿一同过来,周茹亲昵地拉住女婿的手臂:“连瑛,你瞧着瘦了些,中午留在这儿用饭,我让厨娘炖人参鸡汤给你喝。”
  “好。”裴连瑛答应,“我可以待到晚上。”
  一整天吗?青枝瞪圆眼眸。
  好像他从来都没有这样过吧?她狐疑地把裴连瑛看了又看。
  裴连瑛将礼物送给周茹给陈念,又把剩下的拿给青枝六个徒弟,其中五个女弟子得到的是丝绸的纨扇,夏天嘛,扇了凉爽。严采石得到的却是一把匕首。
  匕首在梁国不是人人都容易得的,这把匕首还是精工打造,除了锋利外,外表也惹眼,镶嵌着各色玉石,价值不菲。严采石在青枝回门时已经得了裴连瑛送的二十两的封红,现在又是这样一把匕首,他都不敢收。
  “这个家平常就你一个男子,你年轻力壮,可以保护好她们。”裴连瑛用一句话说服了严采石。
  严采石拿到匕首后爱不释手。
  青枝照旧去跟陈念织锦。
  但她总怀疑裴连瑛别有目的,目光就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她发现裴连瑛在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安静地看她织锦。
  目光如此专注,反倒让她的脸忍不住发红。
  她不再看他了。
  织锦织累了,她就开始教几个徒弟。这种时候,陈念会出门去指导别的织娘,现在京城的织娘们对她们的陈式织法格外推崇。
  裴连瑛看得津津有味。
  他第一次认真地观察青枝的生活。
  以前只知道她在织锦,可不知道青枝在这一整日是如何度过的。
  她看起来那么欢快,那么满足,比起他查案时要快活得多。他当然也喜欢查案,可案子涉及人命,查不好也会影响仕途,他更多了一层压力。
  他有些理解青枝为何喜欢织锦了。
  等青枝教完徒弟去忙别的,他专门找严采石说话。
  严采石给他倒了茶:“师丈破案如神,我爹爹都知道呢,说没有师丈,京城都没那么安宁。”
  “令尊谬赞了,我一人之力哪里做得到?”裴连瑛端起茶喝,“令尊是做什么的?”
  “卖茶。”
  “难怪你会沏茶。”裴连瑛笑一笑,“很不错。”
  “勉勉强强,师丈喝得惯就行。”
  严采石怕裴连瑛坐石凳不舒服,把杌子拿来:“您坐这个吧,这是苏师傅做得。”
  “苏起?”裴连瑛挑眉,他今日来此并没有想到苏起,不过严采石既然提到,不凡问一问,“是那个木匠吧?他经常来?”
  “以前经常来,现在去江州了。”
  苏起在裴连瑛心里一直也是个结,他问:“我听他在这里做了不少木器,他是不是跟青枝的关系很好?”
  严采石哪里知道裴连瑛的心思:“是,师父经常夸苏师傅手艺好,累了就会跟师姑躺在苏师傅做得躺椅上,说以后有机会还得让苏师傅再做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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