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难怪总看那个帆船,裴连瑛心里如被针刺。
不过苏起不在京城,此事往后再跟青枝算账,他面色柔和地问严采石:“你是青枝收得第一个徒弟,她有没有同你说过她有何处想去的地方?”
周茹虽然是青枝的母亲,但青枝不会跟周茹说心里话,陈念又太难亲近了,他觉得严采石应该算是青枝较为信任的人。
严采石愣了下,忽然明白了裴连瑛的来意。
师丈对他好,出手阔绰,实则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不然一个四品官何至于对他如此亲切?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严采石小声道:“是有这么一个地方。”
裴连瑛微微倾身:“说。”
第73章
他最近对她真的不太一样。
青枝忙到傍晚才停手, 跟裴连瑛在娘家吃完晚饭一起回家。
这一整日裴连瑛都在,片刻没有离开,青枝在马车上对他看了又看, 疑惑他竟然没有去忙大理寺的事。
他怎么舍得在她家花费那么多时间?
感觉到她目光古怪, 裴连瑛问:“怎么?”
青枝道:“你最近很闲吗?”
“不闲,我就不能陪你?”
不是不能,是这样很奇怪, 她尚且不愿抽出一日时间去陪裴连瑛, 他又怎么会肯?难道说……
他喜欢上她了?
之前发脾气也是,都是因为林云壑,她觉得裴连瑛多少有点吃醋。当然,她也可以认为裴连瑛是怕跟林云壑结仇, 但他的反应并不像。
不过成亲前, 他答应了她三件事,或许只是因为当初许下的承诺?
青枝弄不太清楚。
他二人回来时, 裴家长辈们也刚刚吃完。
李韭儿笑道:“连瑛难得如此,他对青枝是真的上心了。”
“说蜜里调油也不为过, 只是,怎么还没动静呢?”裴老太太一直想抱孙子, “两人年纪也合适,晚上也没消停,照理说经过大半年, 怎么也该有喜了。”
裴辉早前就跟儿子提过,觉得自己这方面比儿子强, 但儿子再差, 也不至于要那么久吧?他寻思是儿媳的错:“会不会是青枝……她小时候到处乱跑, 又总去河里, 有时候天冷了还下河呢。”
裴老太太一拍腿:“对啊,女儿家不能受凉,我们怎么都没想到?要不请大夫给她看看。她还小,能调理好的。”
三言两句就定为儿媳身子不行,李韭儿皱眉:“青枝瞧着多健康啊,你们莫乱想,再等等。”
“早看早好!”裴老太太道,“越拖越严重。”
李韭儿站起身:“那好吧,就由母亲去告诉青枝,说您跟相公都怀疑她身子有恙,要大夫给治一治。”
裴老太太:“……”
听得出,儿媳生气了。
她马上偃旗息鼓:“等等也好,凑足一年吧,若被阿茹知道,我们也有个说法,不然以为我们欺负青枝。”
李韭儿便笑了:“还是母亲明理。”搀扶着裴老太太去里间。
裴辉叹息一声,但愿儿媳没什么问题,不然就凭儿子的痴情,只怕不会和离。
纳妾的话,儿媳应不会准许。不和离又不纳妾,那要如何?
这儿子,继承什么不好,怎么就非要继承他这父亲对妻子的痴心呢?
…………
又一个休沐日要到来。
晚上二人云雨过后,裴连瑛拥着青枝道:“明日带你去一个地方。”
青枝懒洋洋的,闭着眼睛问:“什么地方?”
“瓦肆。”
她一愣后,睁圆眼眸:“瓦肆?”她一早就想去的,但后来总被事情耽搁,“你怎么会想到带我去瓦肆?”
裴连瑛将她微乱的头发理顺:“你想不想去?”
“想。”她点点头,“不过,你真的那么闲吗?”去瓦肆,恐怕又得一天功夫,听说那里可好玩了,什么都有。
没办法,想让青枝喜欢他总得花点时间。金银珠宝她不爱,锦缎自己能织,只能在别处花功夫。
他觉得只要青枝喜欢他了,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他也不会再被那些令他烦躁的情绪缠绕,影响查案。
“难得一次,无妨。”
一个吻又落下来,耳鬓厮磨,她的心微微酥麻。
他最近对她真的不太一样。
“我明儿要带娘跟姑姑一起去。”
“不。”他堵住她的唇,“就你跟我。”
她微微挣扎。
“下回,下回再请岳母跟姑姑……”他轻声哄她。
青枝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次日,二人先后起来。
比起平时的打扮,青枝稍许多了些精心,裴连瑛在屏风那侧看见她戴上了自己送的那支琉璃簪。
他嘴角勾了勾,心情大好。
翠儿发现他眉眼舒展,笑容跟晴空似的,也跟着高兴,少爷跟少夫人的感情总算有些进展。
她真的操碎心!
她询问道:“少爷跟少夫人午饭回来吃吗?”
“不用。”瓦肆里面就有许多吃食。
“好。”翠儿应声。
青枝跟裴连瑛向长辈请安后,便坐车去瓦肆了。
京城瓦肆之所以兴盛是因梁国繁荣,强大,百姓们安居乐业,不愁吃穿,自然而然便喜欢寻乐。
瓦肆因此而生,在城北聚集,光是大瓦子便有五座,还有中小瓦子加起来得有三四十。各个瓦子都搭棚,分大小可容千余人,百余人,数十人。看得东西则有皮影戏,傀儡戏,杂技,相扑,说书等,应有尽有。
青枝第一次来瓦肆,真是开了眼界了,一会“啊”,一会“哎呀”,连连惊叹,裴连瑛顾不上东张西望,只把青枝护在身边,怕她被瓦肆里拥挤的人群碰到。
不少认识裴连瑛的百姓,鞠躬弯腰:“见过裴左少卿,裴少夫人。”
“裴左少卿,您跟少夫人要不要来这儿瞧瞧?”
“裴左少卿,新鲜的莲子要不要买点儿?”
不等裴连瑛说话,青枝买了一盘莲子,边吃边看。
裴连瑛带她去一个中等大小的瓦子看皮影戏。
演这戏的是个名嘴儿,什么声音到他嘴里都活灵活现,鸟声婉转,姑娘声儿娇媚,磨豆子声沉闷,刀剑声铿锵,光是一张嘴能把天下万物都演出来。青枝看得目不转睛,莲子都忘了剥。
看完后,她道:“我们应该常来。”
她好喜欢这里,又有趣又有人间烟火气的热闹。
“你喜欢,当然可以……不过你有空吗?”裴连瑛怀疑。
“就今年忙一些,以后我会注意安排的,到明年肯定会有时间,还有后年……”大后年什么的。
总算不提和离的事,还想到几年后了,裴连瑛一笑:“我也会抽时间。”
青枝满意,剥了颗莲子给他吃。
有一种清芳味,没那么甜,但裴连瑛觉得这是此生吃过的,最甜的一颗莲子。
“还想去看什么?”他问。
“傀儡戏,采石说他本来想学傀儡戏挣钱的,后来遇到我就学织锦了,我想去看看有不有趣。”
“能在瓦肆长盛不衰的必然有趣。”
“你看过?”
“嗯,刚来京城看过一次……好些年没看了。”
“既然隔了这么久,怎么突然想到带我来呢?”青枝之前问过。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此时微微紧了紧:“想让你高兴啊。”
如此嘈杂的地方,可这句话却那样清晰,重重落在耳朵里,青枝的脸不争气地红了,垂下眼帘不知说什么。
曾经她多期盼他的信里会写一些情意绵绵的话,在他离开京城之后。
那时她十二岁吧,比起年幼时的依恋,正是情窦初开,分得清男女情与孩童似喜欢的区别,她是知道自己对裴连瑛的感情的。
可是从十二岁到十七岁,他从没有表现出一点那样的情谊。
来到京城后,她忽然间就死心了。
后来因各种原因,不得已嫁给裴连瑛,她没再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可他却渐渐有些变化,青枝心里莫名的乱。
他带她去看傀儡戏。
穿着锦衫儿的,一个个小小的人偶在台上活灵活现,能斗剑,能换衣,还能跳舞,时不时赢得满堂彩。戏也丰富,演得曲折跌宕,赚人眼泪。
裴连瑛赏了一锭银子。
后面提线的竟用人偶把银子捡了,对裴连瑛跟青枝连连作揖。
真是好功夫。
青枝道:“要是采石学这个也不错。”
“何处好?瞧着捧场多,常看人脸色的。”
“那也是正经本事,你以为谁都像你裴大人呢?”
“你就不用。”
不用什么?哦,当了他夫人沾他光,青枝轻哼一声:“我又不怕看人脸色,这有什么,问心无愧就是。”
若是别的女子,可能这会儿就要夸他一句了,偏偏她不会,裴连瑛道:“你其实也可以……”他想说改改性子,最后还是没说。
反正改不了,难得高高兴兴的,不想惹她生气。
午时,各个瓦子此起彼伏又吆喝起别的,都是吃食。
裴连瑛要了鱼饺,拌豌豆头,酱芹菜,香糖果子,荔枝膏水。
在瓦肆一角的小桌上,二人对坐着吃。
青枝尤喜欢鱼饺跟荔枝膏水,热天食用极舒服,裴连瑛就把自己碗里的鱼饺都夹给她。
周围人多,时不时有目光瞥来,青枝完全不在乎,吃得津津有味。裴连瑛也没见过她细嚼慢咽,早就习惯了,只拿手帕给她擦拭。
这动作倒是让青枝放慢了速度。
不远处忽然传来女子的惊叫声,好像看到极为可怕的东西,紧接着又有人喊,“死人了,快报官!”
裴连瑛急忙站起:“你在这待着,我去看看。”
不等青枝回答,他快步而去。
瓦肆出了人命案,青枝就算好奇也觉渗人,可裴连瑛毫不犹豫便去了,她忍不住也跟了上去。
还没进那出事的瓦子,先见有东西从棚子里蜿蜒流出,她定睛一看,发现是血,极鲜红极刺目。
下意识要跑,可她又想看裴连瑛在做什么,便小心往里探头。
冷不丁伸出一双手捂住她眼睛:“别看!”
她真以为自己胆子大,死人都不怕?他可是记得,有日哪家死了人,青枝晚上临别时说,“裴哥哥,你说世上有没有鬼?我看到那人吊死了,好吓人,会变成吊死鬼吗?”
那天,是他送她回家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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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我以为你很喜欢。”
眼睛被捂得严严实实, 什么都看不见。
青枝甚至感觉眼皮有点疼:“你轻点儿。”
裴连瑛把她拉出去:“你怎么跟来了?不是让你在那儿待着?”
她其实是好奇他怎么查案,嘴里却道:“我看一眼都不行?”
“不行。”他斩钉截铁,“快走吧, 别耽误我办事。”
脸上全无一点柔和, 跟铁板似的,这就是真正的左少卿大人吧?青枝道:“行,那我走了。”她也不是无事可做, 该是各忙各的了。
她先坐马车回家。
裴连瑛重新去审视死者。
这人他认识, 乃是前巡漕御史江扩,曾负责京城桑河到济宁这一带的漕运,上个月因一桩贪墨案被贬职。
他询问瓦子内的伙计:“可有同伴?”
“没有。”那伙计低垂着头,微微发抖, 他没见过死人, 尤其是脖子被割一刀的死人,跟杀鸡似的。
“你再好好想想。”裴连瑛拍拍他肩头。
这一拍像是给了勇气, 伙计道:“他好像在等人!他总往外面看,今儿杂技那么精彩, 谁像他这样呢。”
杂技。
没有记错的话,杂技也有不少用到利器的功夫, 比如刀口滚肉,上刀山,刺喉……裴连瑛见捕快陆续来了, 招几个吩咐道:“把耍杂技的全都叫来。”
青枝先是回裴家。
她把吃饭时遇到杀人案的事情告诉裴家长辈。
裴老太太皱着眉头抱怨:“总说京城太平,可案子也不停的, 哪回连瑛不在大理寺就好了, 最好调去户部什么的, 专管银子多好。”
裴辉去店铺了, 李韭儿道:“户部也不是容易的差事,您没听说吗,哪个衙门都欠户部的钱,光是讨债都累死。”
“啊?还有这等事?”裴老太太苦着脸,“那不当官最好。”
“……您不记得相公差点坐牢了?”
裴老太太一时无言,想想以前日子的苦,还是做官吧。
李韭儿跟青枝道:“既然连瑛没空陪你,那你就去织锦吧,我倒是想留你打叶子牌,可你是身在这儿心在那,总得输银子。”她笑着催促,“快走吧。”
青枝被她一番话弄得有些鼻酸。
嫁入裴家快一年,她没怎么孝敬婆母,可李韭儿待她一如往昔,她往后真的得抽些时候陪陪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