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复冷哼一声,世人都以为沈家和谢家平起平坐,可实际上,沈家一直在谢家那里低下一头,就连沈若,也要在谢家面前矮上一截。
幸好谢家是个男子,他们沈家是个女子,要是身份调换,谢家那边指不定会怎么侮辱他们。
曾听说,有人为了羞辱新夫,将侍君与新夫同一天抬进府里,也是有的。
“母亲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沈若听到这里,不由得轻轻一笑,“这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母亲不必忧虑。”
“谢一水就要回来了,我不能不忧虑,”提起谢一水,沈岁复依旧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昨天晚上那个疯子呢?”
沈若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她没想到沈岁复此时会提及这一件事情。
“养在我院子里呢。”她轻飘飘地一句想要将事情揭过去,但沈岁复却道——
“我让周画去查了。”
“查什么?”
周画站在沈岁复身侧,沈岁复示意,她从身上取出来一张纸条,递给了沈若。
沈若接过来,谢屿阔身上应该无从查起才对,连她手底下的人查了一夜,都说毫无踪迹,沈岁复这边能查到什么东西。
沈若将纸条展开,上面只有一个名字:洛心。
沈若不解其意,只好问道:“这个名字和那个疯子有关联吗?”
“昨晚上,那个疯子除了一直嚷着要回去之外,嘴里还含糊了一个名字。”说到这里,沈岁复伸手指向沈若手中的纸条,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就是这个名字?”
“是。”
她昨晚也跟谢屿阔待在一起,他们还同坐一辆马车回去,谢屿阔就在她对面,要说呢喃,她要比沈岁复听得更多才是,可谢屿阔只是一直喃喃着要回去。
她也试图套话,想要从谢屿阔那里问出点什么来,但她什么也没有得到。
见她一脸茫然,沈岁复又道:“疯癫之人说话总是一直呢喃,含糊不清的,何况他声音又小,我这里,还是周画发现的。”
周画曾在军营里待过,她耳朵好,又通唇语,如果是她,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昨天晚上谢屿阔在半路上发了狂,疯了一样地抓伤自己的手,幸好他的指甲有人为他定期修剪过,他手臂上看着严重,但却伤得不深。
为了以防万一,沈若只好先把他打晕。
请了大夫来,大夫直言,谢屿阔受到巨大的惊吓以至于神智不清,现下恐怕已经认不出亲人朋友了。
是,他的父亲明明就在他的眼前,他却认不出来,确实是疯的厉害。
大夫又说,谢屿阔只愿意相信他愿意相信的人,只有他相信的人才能抚慰他,大夫可以看出,谢屿阔在此之前受到过很好的照顾,他肯定有一个相信的人。
现下就是离那位抚慰他的人太远了,所以他才会焦躁不安,乃至于抓伤自己。
要是不尽快找到他的抚慰人,后果只会更加严重,他如今只是抓伤自己,等到两三天过后,可能会出现更过激的行为,所有行为的前提,都是以伤害他自己为代价。
那位大夫临走前还感叹了一句,一般出现这种症状的人,首选是伤害别人,极少数的人会选择伤害自己。
她断定,这位小公子疯癫之前,应该是至情至善之人。
沈若不知道谢屿阔是怎样的人,她也不关心,她再次看向手中的纸条,难不成这个洛心,就是那个抚慰人?
洛心她并不认识,可周画只是给出了一个人名,并无其他讯息,足可以说明此人在京城是有些声名的。
“这个人,你应该不认识。”沈岁复点了周画,“你来为小姐解释。”
“洛心常年不在京中,她是阮塘的副将,一直跟随阮塘待在边境,这一次也只是因为阮塘回来,她才跟着回来。”
这样一提,沈若有了些印象,阮塘是天纵奇才,她身边跟着的,自然个个都是好手。
“这个洛心曾以一枪挑落前来我朝挑衅的他国武士,使得先帝龙颜大悦,先帝让她自己选,她说素闻阮将军之名,要跟在阮塘的身边。”
这件事当时在京城很热闹,但毕竟只能热闹一时,京城是汇集天下消息之所,新奇的东西留不住几天。
倘若这个洛心真是抚慰谢屿阔的人,那么就能证明她跟谢屿阔的联系并不浅,可她是阮塘的人。
阮塘怎么会到这泥潭里面,横插一脚。
将军府。
“为什么搅合进去?”阮塘轻轻一笑,又是一箭射出,正中靶心,“谁说我要搅合进这泥泞里,我只要祁新阳。”
“可将军,到时候真能全身而退吗?”洛心担忧地问了句。
“洛心,我退不了的,我本来就身在泥泞中,这官场中的哪一个人不是身在泥泞之中,即使我远在边境,但我手握重兵,阮家又都在京城,天子一样可以对我动手。”
“阮家这么多年淡出朝堂,就是为了打消天子的疑虑,”洛心有些着急,“将军你为什么执意要娶祁新阳?”
在洛心眼里,祁新阳那样矜贵的小皇子娇气得很,脾气又不好,还常常去陷害别人,只会拖累阮塘,如今还让阮家重新陷入危险的境地。
“因为我喜欢啊。”阮塘拉开弓,意气风发,有些不像她。
从小到大,阮塘都没有真正喜欢的东西,她是阮家的孩子,生来就要上战场的,什么能喜欢,什么不能喜欢,早就被母亲父亲以及阮家的所有人决定好了。
谁都可以抉择她的人生,唯独她自己不可以。
他们倒是好,淡出朝堂,做闲云野鹤,把所有重担都压在她身上。
来得越晚的叛逆,会越疯狂。
祁新阳,她想要,就必须要得到,她管他们怎么想。
阮塘这一箭失了准头,射向了靶子旁边的大树,大树轰然倒塌,足可见阮塘用了多大的力气。
阮塘就如这棵大树一样,庇护整个阮家,可树在宅子里,围成一个困字。
阮塘坦然地从大树断裂处迈了过去。
未央宫。
祁晏打开祁太安留给他的信,上面笔墨不多,没有几个字,但祁晏看完之后犹如拿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将那信径直塞到枕头底下去了。
他都可以预见祁太安写下这句话时,那恶劣的表情。
他的动作很快,应该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看清上面写了什么,但祁晏还是心怀忐忑地看了一眼苏玉。
怎么今日,偏偏是苏玉守着,在苏玉眼皮子底下,就没有能瞒过她的事情。
“皇夫不用担心,奴婢什么也没看见。”苏玉一脸平静。
祁晏:“……”
他更担心了。
“那是陛下的情|趣,奴婢并不感兴趣。”
祁晏一向知道苏玉说话直白,但向来是针对祁太安,没想到今日他终于也落到她手上了。
祁晏觉得脸一阵发烫,应该是已经红起来了,那张被祁晏心慌藏起来但藏得并不紧密的信,恰到好处地掉出来,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
阿晏,你昨晚又哭了。
作者有话说:
我懂了,苏玉才是皇宫的王者(狗头)
希望宝多看看我的预收,入股不亏的。(飞吻)
第三十二章
苏玉眼疾手快地将信捡起来递到祁晏手上, 她目不斜视, 其实她光是想想,也能猜到祁太安会写些什么。
祁太安自从与祁晏在一起之后,就变本加厉地欺负她这位皇夫,祁晏脸皮薄, 常常逗得他脸红心跳, 有时候还能看见脸上的泪痕。
啧,她们这位陛下可是半点都不会藏着掖着, 也是,但凡遇见喜欢的,谁还会忍着。
况且, 祁晏是祁太安漫长岁月里唯一的惦念, 祁太安以为她藏得够好了, 实际上不止是清晓, 她也看出来了。
爱意可以遮掩,却瞒不过她们这两个时常跟她在一起的人。
倘若喜欢言不由衷,眼神总不会骗人, 祁太安注视祁晏的目光里,不是只有占有与疯狂, 还有她的情意,她明明肆意生长却不得不背弃的情意。
现下好了, 光亮透进来,那些情意终于不是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庸自蔓延, 她找到了归处。
祁晏顶着一张发烫的脸, 将信叠起来收好, 也不放到枕头底下了, 而是郑重地去找了个盒子出来, 把信放了进去。
依照祁太安昔日所言,他确实是对祁太安送给他的每样东西都很珍惜。
等到祁晏梳洗过后用饭的时候,清晓过来了。
祁晏还满心期待着会是祁太安,见到是清晓,他难掩失望。
清晓:“???”
皇夫的失望也太明显了。
“皇夫,陛下在长乐宫,被朝事绊住了,可能要晚上才过来。”
是晚上过来,又不是不过来了,祁晏点点头:“好。”
祁晏虽然安慰自己,但他的胃口已经淡了,碗里的粥分明在前一刻还很香甜,此时他吃什么都是索然无味。
清晓与苏玉对视一眼,两人看破,却不道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这位皇夫,已经离不开陛下了。
清晓做作地咳了两声,又道:“皇夫,陛下还有话。”
“什么?”祁晏抬头看向清晓,眼中的期待遮也遮不住。
清晓得逞似的笑了笑,“陛下说她虽然来不了未央宫,但她问皇夫要不要去长乐宫。”
清晓说话大喘气,绝对是故意的,但祁晏没怎么注意,他自然是想去长乐宫的,可他有些犹疑:“陛下在长乐宫有朝事要处理,我去……”
他的话没说出来,但清晓和苏玉却已经明白了。
长乐宫是皇帝处理朝政和休息的地方,后宫的人能去,但不该是在皇帝朝事缠身的时候去,况且后宫不得干政,历来就有,即使是皇夫,也没有过问政事的权力。
“陛下看折子看得头疼,想要皇夫的那碗甜羹。”
如此一来就有理由了,祁太安将事情想得很周全,不过是皇夫在陛下忙碌之际送碗甜羹过去,谁敢非议。
祁晏当即站起来,欣喜地道:“那我这就去厨房。”
祁晏走得很快,清晓回头,发现苏玉居然没有跟上去,她走到苏玉身边,靠在苏玉肩膀上,“你不跟着?”
“厨房那边,望隐喜欢。”
望隐早就过去了,阮言也跟着,不需要她了。
清晓忽然盯着苏玉看,她明白过来,直起身子,脸上严肃不少,她凑近了苏玉压低了声音问:“有发现了?”
“顾昭然以为是请的机关好手来做,就天衣无缝,所以有恃无恐,居然都没销毁。”苏玉勾勾唇。
“是,什么机关能难倒我们苏玉姐姐啊。”清晓嬉皮笑脸地攀上苏玉的肩膀。
苏玉没怎么搭理清晓,谁都知道苏玉面冷心更冷,满宫里没几个跟她走得近的,也就清晓敢跟她如此亲密,换了任何一个人,她早一鞭子挥下去了。
“晚上让陛下过来看看。”
“自然是要看的,何况还有别的。”清晓目光幽暗,顾昭然果然在这未央宫里藏了东西。
“动手?”
两个人目光交到一起,都心领神会。
如今五六月,各色果子不少,每日都往未央宫送了新鲜瓜果,如今只是放在厨房,等到天气再热些,就得往冰窖里送了。
祁晏动作很快,大同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厨房里看见他们这位皇夫了,但他是第一次看见祁晏这么利落。
从前倒也不是拖沓,就是没有今日这么心急,大同悄悄靠近阮言,他也只能问阮言,望隐指定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陛下过来了?”
“皇夫要去见陛下。”
那这么心急也是情有可原了。
阮言往四周看了看,没有见到他料想中的那个人,他皱了皱眉,问:“那个厨子呢?”
那个蜀地厨子脾气怪,要求高,厨房的所有食材都是他亲自去买的,他眼里见不得劣质的东西。
阮言没再问,他是谢家送进来的厨子,他干什么都自然会有人盯着他,要是到了未央宫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苏玉可饶不了他。
祁晏将甜羹放进食盒里,还另有几道开胃爽口的小菜,望隐又得了大同给他的糕点,笑眯了眼睛,胡乱塞进自己嘴里才追着祁晏走了。
阮言也得跟上去,大同却扯住了他,他语出惊人:“望隐有问题吗?”
阮言一愣,他看了一眼望隐跑向祁晏的背影,“他是一直跟着皇夫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是吗?那可说不定。”大同笑得有些古怪。
毕竟天底下,装疯卖傻扮乖巧的人可不少。
“未央宫里,你不是最喜欢望隐吗?”阮言奇怪地看着他。
要是阮言自己疑心望隐,都还情有可原。
“喜欢,就不能怀疑吗?”大同意味深长地拍了怕阮言的肩膀,回到了灶台边上。
未央宫里卧虎藏龙,就是像大同这样在厨房打杂的人,也不一般,听了这些话,阮言稍微顿了顿,跟了上去。
大同说这些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难不成是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阮言心想,那他可得把望隐盯紧一点了。
清晓在门口等着,既然有他在,又是去长乐宫,犯不着那么多人都跟着去,阮言以为会是望隐或者苏玉,反正是落不到他头上的。
没想到苏玉要处理另外的事情,望隐被糕点噎住了,剩下来的只有他。
祁晏担忧地望向被苏玉扯走的望隐,“望隐没事吧?”
“小事,苏玉能治。”
苏玉那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人,只不过是被糕点噎住而已,随着清晓的话落下去,远处苏玉一掌拍在望隐背上,望隐呼吸顺畅了,但背开始疼了。
“人得到一样,就会失去一样,对吗?”苏玉的手仍旧放在望隐的背上,但她的话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