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得到他,为了使他的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他已经够知足了,一个男子,想要的无非是有一个喜欢自己疼爱自己的妻主和一个可爱的孩子。
而如今,他的妻主在他身边,君恩如流水,却一直停驻在他身边,不久之后,他和祁太安之间也会得到一个可爱的孩子,没什么可遗憾的。
“皇叔,原本可以更好的。”祁太安将祁晏环紧,原本可以更好的,多少有些让人伤心,如此想下去,只会陷进去。
“是还可以更好,但我觉得已经够了,不会发生的事情,假设再多,也不会成真,只是加重心里的负担而已。”
祁晏摸了摸祁太安的眉毛,“你答应过我的,不再执着了。”
自从张寻告诉祁晏一切之后,祁晏跟祁太安坦白,祁太安的心结也解开了,但因为张太医太过危言耸听,祁太安只好向祁晏一再保证,她不会再执着那些兜兜转转的梦魇,有什么比得上眼前人。
她只管抱紧怀里的皇叔。
祁晏虽然满意,但害怕祁太安重蹈覆辙,毕竟祁太安突然走火入魔杀了那些山匪的时候,祁晏就在她身边。
比起胆怯,他更多的是对祁太安的担心,更何况祁太安还是因为他变成这样。
她敢爱又不敢爱,生怕抓紧了让皇叔厌弃,松开手,皇叔又会离开她,她怀着这样的心情,用尽全力也要将祁晏留在身边,已经成为一种执念了。
执念有时候就是心魔的根源。
“我只是——”祁太安欲言又止。
其实桑瑞告诉她的,远不止那些,她对顾家恨意滔天,祁太安说她想要借刀杀人,这话没错。
她确实是想借祁太安的刀去杀顾家,但要让祁太安的这把刀舞起来,就要在祁晏身上下功夫。
祁晏是祁太安最看重的人,祁晏越惨,祁太安就会越恨顾家,被一朝天子无法回头地憎恶,那样顾家才会无路可走,顾家将她逼上绝路,如今只不过是他们做这些事的报应。
那些字字句句到现在,在桑瑞死后,仍旧环绕在祁太安的心里,挥之不去。
“祁晏是失败的第一个人,失败的人会被宿命蛊慢慢吞噬掉,就像我一样。”
所以祁太安才会心有余悸地去检查祁晏的手臂,手臂上没有,宿命蛊早就种进他的心底。
“可他有了我的玉,玉是上好的暖玉,能平复蛊虫,也能引导蛊虫。”
但祁晏的玉却没有在祁晏身上,而是在相思殿的密室里。
“宿命蛊靠的不是生辰八字,是血,是以血养血。”
一个人苍白无力的脸上,原来可以透露出那样浓烈的憎恶,只要戳破皮肉,仇恨就会倾泻下来,永不断绝。
桑瑞恨祁沐宁,祁沐宁让她国破家亡,让她错把仇人当恩人,但在祁沐宁那里,她至少还是一个人。
是顾家让她变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最爱穿漂亮衣裳,戴漂亮首饰,她是越国最耀眼最得宠的小公主。
但都不复存在了,公主死在越国,桑瑞死在顾家。
密室里那些缠绕在玉和那块破布上的红线,之所以显现出那样暗沉的颜色,是因为那线是用祁晏的血泡过的。
要用养蛊之人的血连接两个人的贴身之物,这转换气运的法子才会成。
以血养血,原来在此。
顾家以为祁晏失败了之后,就马不停蹄地找到了西逃的桑瑞,还因此得到了她的玉。
于是兜兜转转,祁晏成功了,桑瑞失败了。
可是成功的不一定是赢家,那时桑瑞窝在床上,满脸挑衅:“这个法子灵不灵就跟我的玉佩一样,谁知道呢,但顾家如此行径,伤你最最喜欢的皇夫,你能容忍他们?”
日光往屋外走,桑瑞的手臂露在仅剩的日光下,那些蛊虫在她的体内跟她的血一样红,红得触目惊心,好像这个人回光返照,命不久矣。
桑瑞怎么会甘心,害她如此的顾家得不到报应,顾家才应该万劫不复。
可当那些汹涌的仇恨过去,她轻轻触到祁沐宁的名字,她心里又平静下来。
“祁沐宁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桑瑞突然问,她根本就放不下。
“面带微笑,衣着得体。”
后来桑瑞用匕首自尽的时候,她看着自己的血蜿蜒在匕首的那几朵红梅上。
雪地红梅,开在匕首上,祁沐宁真蠢,要送给她永不凋谢的红梅,却是让她这样看见的。
“只是什么?”祁晏追问。
祁太安的神思从那位小公主的脸上一恍而过,她道:“只是剩下来的那个活口,刚刚也死了。”
山匪之中,多是穷凶极恶之徒,这些人手上多半都有人命在,还不止一条,但祁太安当时因为心结大开杀戒,她可能是在顾虑这个。
祁晏安慰道:“会好的,已经在更好了。”
还远远不到更好的时候,蜀地那边情况不明,令茴的回信也一直不来,蜀地张着血盆大口,正在请君入瓮。
但祁晏在她身边,他和孩子都平平安安地在她身边,也算得上是更好的时候。
祁太安轻轻点头:“是。”
楼下,晚月失声问:“她也是顾家找到的一个?”
苏昼白不明白师父怎么这么大的反应,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将事情都尽然告诉了师父,况且师父应该是知道些内情的,顾不上多犹豫,晚月还在盯着他,苏昼白忙道:“是,师父,她还被种下了宿命蛊。”
“她有没有说些别的什么?”晚月摸着胡子,转过身去。
“她说皇夫是失败的第一个蛊人。”
祁太安要仰仗苏昼白,自然对他没有什么隐瞒的,但祁晏那边,祁太安可是下了死命令,谁也不准告诉祁晏任何有关于巫蛊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行。
“师父?”苏昼白等了好久也没等到晚月的回应,又唤了一声。
晚月背对着苏昼白站着,他沉默许久,才道:“祁晏不是第一个。”
“什么?”苏昼白有些茫然。
“祁晏不是第一个失败的,我才是。”
苏昼白在出乎意料中对上的就是晚月有些凄凉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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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他当真这样说?”祁太安和苏玉站在房门外, 祁晏还在房内睡着, 两个人都压低了声音。
“是,他说,皇夫不是第一个失败的,他才是。”
当时楼下其实不止苏昼白和晚月, 苏玉刚刚从外面取了新的安胎药回来, 恰好听见了。
晚月也没想瞒着苏玉,还请苏玉上来告知祁太安, 他在自己房间等她,言外之意,是要对祁太安坦白。
“越来越多的人被牵连进来了。”祁太安意味深长地道。
这一路上遇见的人, 好像都跟顾家有关, 桑瑞跟顾家有关, 现下就连苏昼白的师父也跟顾家有关。
顾家的布局可真够深的, 祁太安看向苏玉,“你觉得如何?”
“晚月轻而易举就下山,又总是不怀好意地盯着皇夫, 要是他跟顾家有关,一切就都能明白了。”
无论是下山, 还是暗中观察祁晏,都只不过说明他的心思在顾家, 而不是另有所图。
这些事情,苏玉早告诉过祁太安, 祁太安想了想, “让阮言上来守着皇夫, 朕去见晚月, 到时真相自会大白。”
“是。”
到了晚月的房内, 只有晚月一个人,就连苏昼白都被他打发走,看来那些隐秘的过往,他只愿意告诉祁太安。
桌上摆了两杯茶,都在往上冒着热气,晚月听见声响头都没抬,等到祁太安坐下,他将其中一杯茶推到祁太安面前,“你来了。”
就像是三五好友叙旧一样,祁太安微微颔首,她跟晚月可没有什么旧情可叙。
“既然陛下已经来了,那我就开始了,”晚月深吸一口气,最后出来的却是一声叹息,“宿命蛊,是从我手里出去的。”
石破天惊,但更大的阴谋才刚刚展开——
顾家也不是到了顾念卿这里才启用宿命蛊的,他们很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谋逆的心思。
顾家一直盘踞西南,且隐隐有把手伸到汉中之势,往汉中南去,就是蜀地,往汉中北去,就可达京城,只要扼住汉中,顾家就能更进一步。
但很不巧,顾家遇见了先帝,后来又遇见了祁太安。
先帝是大朔最为出色的皇帝,不管是政治还是军权,她都洞察幽微,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想在她手底下,打汉中的主意,并非易事。
于是幼年时被送到京城,与先帝见过几次面的顾家嫡子顾昭然在先帝遴选皇夫的时候进了宫。
先帝是真的喜欢顾昭然,顾昭然容貌出众,家世又好,虽是来自西南的顾家,但丝毫不输那些京城世家的公子,当时的太夫,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顾家的嫡子成了先帝的枕边人,受尽宠爱,要想吹枕头风,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顾家很快发现,他们低估了先帝。
先帝虽然喜爱顾昭然,大有集三千宠爱在顾昭然一身的趋势,但她素来不喜欢后宫的男子妄议朝政,要是在后宫里扯扯头花,为了争宠斗一斗,她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男子无非就是这个德行,为了女子的宠爱不择手段。
但要是后宫里的哪位贵君意图将手伸到前朝去,任凭家世再显赫,先帝也会从重发落,杀鸡儆猴。
她愿意给人宠爱,但那不意味着她准许自己所爱的人染指她的权力,在先帝心里,权力始终是最重要的。
顾昭然只好在先帝面前装个可心人,只管为先帝排忧解难,顾家在西南的事情,他根本提都不敢提。
帝王之爱,向来靠不住,要是惹怒了先帝,废位也不过是转瞬之间。
但其实顾昭然什么都不知道,母家告诉他的是,顾家在蜀地总要受令家的气,什么都要跟令家平分,他们也只是想要再进一步而已,绝口不提谋逆的事情。
男子一旦陷进情爱里,就肯定是靠不住的,何况先帝又宠爱顾昭然,得了九五之尊的天下独一份的偏爱,哪里还有理智可言。
男子靠不住,在这个以女子为尊的世界里,要论心狠手辣断情绝爱还得是女子。
此言倒是不虚,祁沐宁就是其中一个,她步步为营,为了皇位,什么都可以舍弃,谢家的公子暂且不提,就连越国的小公主都被她骗的团团转。
只是后来,顾昭然重病,顾家送了祁晏进京城,知情人都知道,顾昭然和祁晏的命连在一起,祁晏是用来补顾昭然气运的,这样的鬼话连先帝都深信不疑。
先帝为了让心爱的皇夫尽快好起来,不惜为他在相思殿中打造密室,然后封祁晏为蜀王,更是让他改了祁姓,这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先帝在为顾昭然遮掩而已。
“这是假话?”祁太安忍不住问,“可就连苏昼白都说,这是改命的法子。”
晚月轻轻笑起来,他分明在笑,但笑容里都是苦涩,早已不再年轻的脸上,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古书里都是这样的法子,术士也多半都能看得出来,可只有极少的人知道,这样的法子根本不灵,非但不灵,还会反噬,要死人的。”
“死谁?”祁太安追问道。
“所有人,只要沾染了这个法子的人,都要死。只想要福不想要祸,但福祸本就相依,就像生老病死一样,无可避免,谁躲得过去,逆天而行,必遭天诛地灭。”
祁太安心里一冷,连带着面上也冷,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霜,“那朕的皇夫呢?”
要是祁晏被顾家牵连,她一定不会放过顾家的所有人,但光是想想,要她再失去皇叔一次,她宁愿坠入无间地狱,再也不要醒来了。
“顾家不敢用,那都是骗顾昭然和先帝的。”晚月看着暴怒的祁太安,竟然有几分欣慰,祁晏得此良人,一定能善始善终。
“那在相思殿中的密室,其实全无用处?”
“不是。”晚月摇了摇头,“那里面有宿命蛊。”
“顾家到底想干什么?”祁太安咬牙切齿,她隐隐觉得,从现在开始,她才窥见顾家真正的阴谋。
“为了谋逆啊,原先无路可走,但他们遇到了我。”
其实这里面,罪孽最深重的,应该是晚月,他这些年总是睡不好,心怀罪孽的人,光是苟活就已经不易,何谈安然入睡。
晚月幼年时跟着自己的师父学习术数,他的师父不仅是个术士,还是苗疆的祭司,懂得不少苗疆已经失传的巫蛊之术。
即使是师父无心去教晚月,但只要晚月有心学,就没有不成的。
他本就是少年天才,他对一切都有着最原始的好奇,其他的蛊术,师父得过且过,任由他去了,可等到了宿命蛊的时候,晚月说什么,师父也不准他碰了,而且有言,要是晚月动了宿命蛊,就逐出师门。
他当时是师父最喜欢的小弟子,以为师父只是说说而已,哪里舍得真罚他,他实在是心痒难耐,不让他学,他就偏要去看看。
后来事发,他当真被师父逐出师门,他再也没见过他的师父,就连山门也寻不到了。
可他当时已经被宿命蛊迷得神魂颠倒,宿命蛊是这天底下最特别的蛊虫,其中暗含的蛊术万千,倘若他将宿命蛊研究透彻,一定能扬名天下。
少年人,总是对名利有着狂热的执着,他甚至想要青出于蓝超过他的师父,到了那个时候,师父总归会为他骄傲几分,还会后悔将他逐出师门。
有着这样愿景的晚月,遇见了当时顾家的家主,顾行之。
顾行之透露出她对蛊术也很好奇,两个人一拍即合,顾行之邀他住进顾家,两个人一起研讨宿命蛊,他是想要扬名天下,顾行之却是想要利用宿命蛊控制他人。
晚月没发现顾行之的居心叵测,当时宿命蛊烈性太大,没有几个人熬得住的。
也是到了后来,晚月逐渐堪破宿命蛊的恐怖之处,才明白为什么师父不让他碰,宿命蛊一旦大成,犹如摄魂之术,要想操纵人心,有此蛊就可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