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言执抱着她进了房间,动作温柔小心地把她放到床上,干燥的掌心探了探她额头上的温度,好看的眉眼皱起来,低声说:“你发烧了。”
言真忽然就明白了自己不生病的原因。
是不敢啊。
她鼻间酸涩,眼眶又干又痛,闭了闭眼,侧过脸去,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他黑眸微敛,生硬地问:“怎么搞成这样?那男的呢,他没送你回来?”
他态度很差,言真不想理他。
言执看见她唇角紧抿,透出些微冷意,他皱了皱眉。
五分钟前他还在对这个女人恨之入骨,但此刻面对她的虚弱,他心头只剩闷痛,连手指拂过她脸颊的时候都不忍太重。
房间里没有任何药品和辅助工具,言执打电话到前台让人送了两床被子和一桶冰块,外带一支体温计。
再回头看床上的女人,却见她也正定定地看着他。
她躺在床上,厚重的被子压着她,消瘦单薄得像一张苍白的宣纸,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心又痛一下,言执抬脚回到床边,“怎么,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居高临下地看她,言真从被子里探出手,以为她是需要什么,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她,声音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紧张和关切,“要喝水吗?我去给你拿。”
言真摇摇头,反手握住他,拉了拉。
他微怔,会意地俯身下去,她过高的体温伴随着一点点酒香进入他的鼻息。
言执眸光微动。
言真说:“你抱抱我吧。”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言真将他拉到床边坐下,又重复一遍,“我说,言执,你抱抱我吧。”
下雨了,高楼外雨云袅袅,淅淅沥沥的雨珠打在房间的大窗户上。临近傍晚,天色昏沉,云雨之间已经有光亮了起来。
言真偎进他的怀里,侧脸靠在他肩上,感觉到他肢体的僵硬,她勾了勾唇角,问他:“怎么,我这样让你很不适应?你前几个晚上可没这么不自然。”
她玩笑的话音落下,腰后手臂一紧。
言执喉间滚了滚,“你醉了。”
言真并不否认:“嗯,我醉了,还病了。你看得出我现在很难受吧。”
“嗯。”看得出来,所以他不想会错意。
脆弱的言真与冷静的言真,她们说相反的话,做不同的事,他分不出哪一个时刻言真才是真实的。
他在判断。
他这样谨慎,言真微微叹息,下巴在他外套上蹭了蹭,“你就这么恨我。”
他扶在她后背的手一僵。
言真缓缓从他怀里退出来,酒意混合着高热在她眼尾染出一些异样的微红,褐色的眼眸里湿润透亮,她定定看着他,声音很轻,是少见的柔软,“可我很想你。”
言执猛地一顿,浓雾在他黑眸中翻涌。
她抬手抚过他眉间的褶皱,在他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倾身过去,吻了吻他的唇角,眼角笑意略苦,“先别恨我吧,至少现在别。”
门铃声同她的尾音同时响起。
是服务生来送言执刚才要的东西。
言真望了望门外,视线再收回来,短短一个瞬间,她眼中的苦涩感消失,她伸手拉过被子,身子微微后仰,准备躺回去。
“去开门吧……”
言执蓦地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眉间阴沉可怖:“你什么意思?”
他面色突然变得凝重,漆黑的眼瞳里装满了言真苍白的脸。
对上他的视线,言真微顿,眼睫忽闪一下,她说:“没什么意思,你先去开门,等会再说……”
“我不要!”他激动地从床边站起来,全然不顾门铃声重复响起,他大声质问:“言真、你凭什么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耍我?你把我当什么?!”
言真太阳穴下隐隐作痛,他突来的脾气好没道理,她亦冷然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耍你了?你要吵架是不是?好啊,那我们就来说清楚,你一再控诉我玩弄你的感情,但我……唔!”
她未说完,言执用力捧起她的脸与脖颈,狠狠地吻了下去——
霎时间,门铃停止了,雨声消失,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言真怔然两秒,回过神来抵住他的肩膀想要推开,可呜咽声怎么都逃不出他的唇齿。
他几乎要将她从床上整个拔起来,言真只得拼命地仰头,这还不够,他咬她的唇瓣,逼迫她张开嘴,长舌灵活地扫进来,一路攻城略地,直将她身体里所有的氧气都抽空了还不肯罢休。
她近乎窒息地瘫软在他臂弯里,扣在他腕间的五指本能地胡乱挣扎,感觉到自己已经撑不住了,她只得狠下心用力抓下去。
“言执……!”
他终于停下来,却仍然没有放开她。
言真不得已仰着头颅在他双手之间大口呼吸,眼神中未见丝毫慌乱。她镇定得让他怀疑自己。
言执近乎痴狂地盯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神情,眼中露出的神色似痛苦似狂喜。
那片沉寂的黑色海面终于再度卷起了风暴。
他哑声道:“我不管你现在到底清不清醒,你说了想我,就不能再后悔。”
雨点一般密集的亲吻落在她的发梢,言执咬着她被暧昧染红的耳尖,一字一字灌进她的身体:
“我说过要你爱我。
“言真,你只能爱我。”
……
作者有话说:
见面前——我要弄死她!
见面后——姐姐怎么了姐姐别吓我我不能没有姐姐……
这好家伙口是心非两面派被你玩得透透的~
Ps:通知一个有点悲伤又有点开心的消息:这文快完结了…嗯
感谢阅读。
第59章
叶明昌的邀约属于私人性质, Anna不适合陪同前往。
为了说服言真,谈怿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
言真一向不喜欢这种应酬,尤其她病还没好, 头疼得要命。别说一份礼物,就是十份二十份她也不想去。
谈怿勉强不了她, 无奈地摊了摊手, 还是将礼物送给她。
是把钥匙。
言真一怔, “这太贵重了吧。”
“贵重在哪?”谈怿笑她大惊小怪,“这是你自己的房子。”
“我的?”
“这是五年前你委托我托管的那套房子。”谈怿说, “五年前走得匆忙,你交代让我卖了那套房子当做给他的学费,我托了中介挂出去, 有几个买家来问,最终都因为价格没有成交。我算了一下他的学费和生活费, 租出去的话租金也足够覆盖这些。我想跟你商量,但你那时课程紧张,连续七八天都在画室里闭关, 电话也打不通,这边又急待回复, 我就自作主张了。后续这几年跟进与维护都是中介在做, 每个月按时汇钱到他的账户, 从没出过差错, 我也就忘了跟你说这件事。”
言真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眉心动了动,“你确定他都有收到生活费?”
谈怿有些意外她的关注点, 坦然道:“我确定。”
他如此肯定, 言真便打消了疑虑。
这方面她还是信任谈怿的, 只是她着实没想到这房子竟然没有卖出去。
“那现在是?”
谈怿解释:“你现在既然已经回国,住酒店不是常事,恰好上个月房客退了租,我已经找人去打扫消毒过了。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随时回到你原来的家。”
“原来的家……”言真重复一遍这四个字,恍若隔世。
她还有家吗?
谈怿接下来还有工作,没有多留。
他留下了那把钥匙,还有一张名片。
上面写着曳梵。
他又来了。
言真抓起那张名片,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顺便给谈怿回了条微信:[谈总,你的招式该更新一下了,你不能每次想要我做什么就留张名片来威胁我……]
她正在打字,余光忽然瞥见垃圾桶里那张名片上似乎有个“叶”字,鬼使神差地看下去——
曳梵,叶明昌,董事长。
手指碰到返回,谈怿的对话框上那行字前面多了草稿箱的字样。
言真眼尾微动,有冷色一闪而过。
真的是他。
*
酒店楼下,谈怿刚刚上车,Anna便回过头来问:“怎么样,她答应去了吗?”
谈怿带上车门,慢条斯理解开西装外套的两口纽扣,没说话。
Anna由此猜到了结果。
“那我们现在出发?”
谈怿看了眼现在的时间,目光投向窗外,酒店旋转门后的大厅金碧辉煌,他沉吟道:“再等几分钟。”
Anna也低头看向腕表。叶明昌约在七点,现在已经六点半了。
她动了动唇,没说话。
六点四十,Anna提醒他:“我们从这里过去至少要半个小时,现在已经迟到了。”
谈怿不以为意:“没关系。”
Anna有些焦虑。
谈怿收回视线来,对她笑了笑,“放轻松点。相信我,今天我们就算迟到整晚,都没关系。”
Anna没有听懂。
又过了十分钟,六点五十。
言真下来了。
她用淡妆遮盖了自己生病憔悴的肤色,丝巾、大衣、高跟鞋,她成熟而优雅,一头乌黑及腰的卷发随意披散,从旋转门后出来被风一吹,她随手拨向脑后,凌乱中充满了不羁的冷傲。
谈怿眼角露出笑来,降下车窗。
言真一眼看见他的车子,面色微冷,大步过来。
为表自己今天一而再耍手段的歉意,谈怿亲自下车给她开门。
“我就知道你会来。”
言真停在路边,冷冷看他,语气不咸不淡地威胁:“你最好是什么都知道,否则明天我就跟你解约。”
谈怿开怀一笑,对她投降:“好好,你知道的,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先上车吧。外头冷,你还不能吹风。”
言真扯了扯嘴角,他虚假的关切她并不受用。
车里温香,前排司机和Anna都是熟脸。
看出先后上车的两人有话要说,Anna设置好了导航后就没再出过声。
“说吧。”
言真语调生冷,压根没在管他在外人面前还要面子这回事。
不过谈怿理亏,也不敢挑理,点了点下巴,开始交代:“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
言真皱眉:“不多是多少?”
“你回来之前,我已经被曳梵拒了三次了,本来已经心灰开始找其他投资公司,Anna却帮我查出了一点消息。”
言真转眼,副驾驶上的美丽女助理像个机器人一样没有反应。
谈怿问她:“你弟弟他……我是说言执,在玩地下赛车,这事你知道吗?”
言真看回来,“知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这在国内是被禁止的。地星俱乐部之前被查过几次,后来转型成正规俱乐部,都是西城律师事务所办的。你应该知道西城的合伙人是谁吧?Anna查到这些叶明昌过手的案件文书里有IZZY这号人物,她细心地查出了他的中文名。”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
言真等了一会儿,他没继续,她不由提醒:“这好像不是重点。”叶明昌跟言执的关系她五年前就知道了,他会替他出面摆平这些事情太正常不过,这有什么值得稀奇?
谈怿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着急:“我马上就要说到重点了。”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更多地面对着她:“两年多前,曳梵是被叶明昌收购的,我做背调的时候漏了一项——叶明昌是从哪来的这笔钱呢?”
言真看着谈怿变得冷肃的脸,眸光渐渐冷了下来。
谈怿低声说:“曳梵现在最大的股东,是言执。”
*
晚餐约会七点开始,七点的时候,只有叶明昌一个人到了。
秘书在旁询问是否需要催促,他摆摆手。
不多时,包间门被人推开,颀长的黑色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扫见屋子里只有叶明昌一个人。
年轻男人眉心微动,不悦地沉声开口:“人呢。”
*
七点半,谈怿和言真到了。
Anna在车上等,没有跟他们下来。
进酒店大门之前,言真眼前昏沉了一下。
谈怿见她脸色不太好,微微俯身关切问:“还好么。”
“嗯。”再不好也不会比五年前更难熬了,言真定了定神,“走吧。”
叶明昌订的包间很大,服务生将他们带上楼,左转之后一路推开了两道门,第三道门前,她停下来敲了敲门。
“叶总,客人到了。”
言真在路上听见谈怿说的那些话就已经猜到可能会在这里看见言执。
他似乎也已经预料到了。
随着谈怿进了厅,巨大的圆桌旁,叶明昌仍是那幅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模样,他站起身来,银丝眼镜反着冷光,叫人看不清他究竟有没有在笑。
“贵人来迟,谈总可得罚酒啊。”
谈怿应付这种场面游刃有余,“抱歉抱歉,让叶总久等,我认罚就是。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给你介绍一个人。”
他说话间揽过言真的腰,将她带至华丽的水晶灯下,温声介绍:“黒棘的创始人之一,也是我们目前身价最高的艺术家,Y。”
他话音一落,言真便觉一道灼热的视线射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