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反派就成为反派——风来碗里
时间:2022-09-11 06:25:15

  我气得一脚踢在他小腿肚上,没使劲儿:“说啊倒是。”
  他委屈撇嘴:“说什么嘛,他们的事我又不想管,我都听困了。”
  “说现在该怎么办!”
  我这气沉丹田一声吼,直接让整个院子陷入了安静,也打断了虞姑娘跟惠宁王的争吵。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我干笑两声,还是很尴尬。
  惠宁王转过身来站在我们与虞姑娘之间,把虞姑娘挡在身后,像一堵不可逾越的墙:“江女侠,你的任务只是捉沈堕,既已捉到,还是快些离去较好。小心时间久了,横生意外,有些东西,可不等人。”
  我知道他在说我中毒的事,不赶紧换解药,拖一会儿就多一份危险。
  但他刚才还不让我们走,现在怎么又赶我们走了?
  我猜测,他的身体应该是撑不太住了,就算再有什么药来加速恢复,也绝不可能是真的灵丹,让他即刻恢复如常。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濒临垮塌,怕是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来为难我与沈堕,想使坏也力不从心。
  我心里清楚跟他耗下去没好处,既然他松口,不如走为上策。可虞姑娘……
  把她这么丢下……
  我做不到。
  就在这紧要的关头,只听细微的“呲”的一声,是什么扎进了血肉里。而惠宁王神色猛然一变,就像被人捅了似的,一阵激灵,接着吐出一口血来。
  我一度怀疑他吐这么多身体会不会缺血,若是常人早就该晕倒了,哪像他似的还能爬起来继续找抽。
  我发誓我刚才没对他动手,沈堕甚至举起双手来表示无辜。莫非这王府还藏着其他高人,趁势偷袭了他?
  我看他僵硬地站在那,半晌没有动作,不过须臾,竟呈现出了无比脆弱的破碎感。就像已被击得开裂的瓷器,只是虚虚地撑着,差一阵风吹就会散落。
  方才不论被我们如何重伤都坚强如铁的他,后背上插着匕首还行动自如的他,肋骨估计已经骨折了也不吭声的他,此刻双眼骤然放空,如同傀儡断线,“扑通”跪倒在地上。
  低着头,不知道往地上滴的是血还是泪。
  滴滴答答,溅落成一幅没有轮廓和规则的画。
  我听见他从嗓子眼里发出哀痛的低吟:“就这么想走吗?为了离开我,可以杀了我。”
  谁?
  余光瞥见虞姑娘袖间的亮光,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里并没有其他什么的高手,偷袭惠宁王的是刚才在他身后的虞姑娘!所用的武器,则是我带来的缝天针。
  估计是我刚才解完锁之后随手把针给了她吧,我自己都忘了。
  粘稠的血顺着针尖滑落下来,那可是栗子用来缝袜子的呀……回头一定得好好洗洗,不然栗子绝对会生气。
  罪魁祸首虞姑娘面无表情地看着惠宁王,低垂的睫毛遮挡着自己眼底的冷漠:“是。为了离开你,杀了你这个祸害又怎样。我早就想杀动手了。哥哥,我这辈子很少后悔的,但是你心里也知道,曾经护你救你的种种,是我一生的耻辱与悔恨。”
  她的话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字字清晰,重重砸落。
  她的话便是那吹散一切的冽风,使得无比强大的惠宁王如溃决的高楼,轰然倒塌,倒在地上,被凶猛血水所淹没。
  ……
  虞姑娘当然没有真的杀了惠宁王。
  她没武功,扎针的手法完全是按照扎小人的习惯来的,平时她怎么解恨怎么扎,现在有机会瞄准真人,更是使足了吃奶的力气。
  不过惠宁王身上既然有那种古怪的药,区区针扎,应该会很快愈合吧。
  我更好奇的是他心里的伤口还能不能愈合。
  我和沈堕将虞姑娘带离王府,接下来就该准备去找我师父他们换解药了。在出发之前,沈堕他们还得做些准备,我与虞姑娘则站在街边一棵大槐树下等待。
  虞姑娘呆呆地看着身上沾染的丝丝血迹,似乎受了惊,模样柔弱,几分失神,不见方才半点强势。她对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都是跟惠宁王有关的。
  惠宁王以前在虞家没有地位,也不被承认,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所有人都对他不好,把他当狗一样,给他吃剩饭,让他住柴房,逼他去干活。
  虞姑娘偶然见到这个比虞家最低等的下人还卑微的奴才,觉得奇怪,便回去问丫鬟他的身份。丫鬟也不太知情,只是听过一些风言风语,二人主仆关系很好,没那么多秘密,丫鬟就把听说的都告诉她了。
  说那人算起来,应该是虞姑娘的哥哥,就比虞姑娘大三天。亲生娘亲偷偷爬上老爷的床,本以为能攀得荣华富贵,却在生完孩子当天就被活活打死了。而他从小被扔到牲畜圈里,谁也没想到他竟能活下来。
  虞姑娘倍感震撼,觉得他实在可怜,于是便经常偷偷去看他。
  在那段漫长又苦闷的日子里,唯有虞姑娘对他很好。会让他吃饱一些,会让他少遭些罪,会对他叫哥哥,而不是“狗奴才”。
  但心善的虞姑娘又何曾想象过,后来虞家落没,甚至被杀了除她以外的满门,全都是因为这个她一时心软帮过的哥哥。
  虞姑娘知道虞家人对哥哥非常不好,也能明白他心里的恨。可是虞姑娘不会原谅他,只会怀着与他同样的恨,望着笼子外的世界,渴望逃离。
  人本就是自私的。
  那些对惠宁王来说痛心疾首的虞家人,是对虞姑娘百般疼爱的亲人。他报了仇,却也杀掉了她的幸福和安稳。他以为留下了她,却不过是把她变成了曾经的自己。
  我与沈堕要走的时候,虞姑娘为我们送行。栗子不想回都城去,自告奋勇留了下来,正好能跟着沈堕的人一起送虞姑娘离开。
  她看起来如释重负,面上笑容虽然没有那么轻快,却是发自内心的欢喜,语调也比在王府的时候高昂许多:“荆禾姐姐!待事情过去,我们还会再见吗?我真的很喜欢跟你在一起……”
  她刚说完,旁边沈堕就拧着眉头说:“她已经有心上人了,你不能去喜欢别人吗?”
  我拍了他一下:“没礼貌。”然后转而望她,“虞姑娘,有缘人终会重逢。你好好保重。”
  沈堕冷哼,直说风凉话:“可别没两天又哭着喊着要回家,连累了我们。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只知道笼子外风景好,哪会懂离开了笼子该怎么生活。”
  我又拍他一下:“你今天怎么回事!不准这么说话。揍你啊。”
  虞姑娘不好意思地说:“沈公子说得对,我确实不懂离开后应该怎么生活。但是我不会回去,我会努力过得很好,我会摆脱过去,学着做一个真正自由的人。荆禾姐姐,你也要保重,我们定会再见的。”
  “好……后会有期。”我与她抱拳作别,转身上了马。
  “荆禾姐姐,一路顺风!”
  她挥着手,站在原地,目送我们越走越远。我骑着马走了很久,再回头看时,她竟然还在那。与我对视后更用力地挥手,长袖随风飘摇,比那天上云还要柔美。而她迎着夕阳,被绯色的霞光所包围,那么漂亮。
  我也与她招招手,然后便继续骑马前行了。
  那时我不知道,如此美丽的她,如此渴望自由的她,将会面对怎样拘束又压抑的未来。那些说爱她的人,那些打着对她的好的名义便把她蛮横锁起来的人,都会为了这世上种种的钱权利益,
  放弃她。
  ……
  我赶在酉时三刻之前从廖公公手里得到了解药,服下后,到了时辰果然没有毒发。
  奇怪的是,我看廖公公身边的随从好像少了一大半,他本人也没什么精神,完全不像之前那么嚣张得意。
  我们一众人连夜出发赶回都城。
  人太多,路上又得休息,耽误时间,估摸着得五六天才能到都城。
  路上押送沈堕的方式比较特殊,他被锁在一马车中,车体说白了就是个巨大的机关箱子。里面相当宽敞,该有的东西都有,比普通的豪华马车还要豪华。但凭武功绝对破不开,强行攻击还会让车内温度升高,越来越高,无降温之法,直到把人给热死。
  与外界交流只有两个拳头大的小窗口,一左一右。车前有特殊的机关木板可以活动,方便送饭或者其他什么,但也只能运送物品,人绝对出不来。
  这种马车专门用来押送身份特殊的犯人,尤其是像沈堕这种武功高强的人,会破解机关的只有皇帝本人。也就是说,沈堕坐进这马车后绝无逃跑的可能,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护送他们上路,纯属“顺道”。
  行了没多久天色渐黑,我们没有休整,晚饭是在路上吃的,打算把这夜赶个大半,后半夜再找地方休息。
  我和师父都是骑马,我能感觉到师父她在旁边频频地看我,可能是有些关心我的情况。但我故意错开目光,没理她。也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我这人性子直,不喜欢眼里有沙子,就连跟沈堕有什么小矛盾都恨不得马上解开,隔个夜我就会难受死。而现在我被我最信任的师父利用了,疙瘩系成了死结,更让我心里膈应。
  我自认为是个好人,但我不是个善人,更不可能是圣人。
  或许她也不需要我原谅吧,无所谓,反正她在我心里,终究不似曾经。
  丑时过后,大家都有些疲倦了,正好赶到一小镇附近,一客栈门口顶着夜风亮着微弱的灯笼,正欢迎我们的到来。
  皇室办事就是这么大方,管你是什么人,都可以公费食宿,且绝不寒碜。
  当然了,护卫们还是得各司其职,有些随从奴仆也得轮流值班。
  我在客栈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忍不住从窗户翻出去,跑到沈堕那马车跟前。他身边有人守着,见我出现,挺自觉往旁边走开了,不怕我靠近。毕竟这车除了皇帝谁也打不开,倒不如给我行个方便,谁也别为难谁。
  “砰砰砰”
  我轻轻敲了敲。
  “怎么?”他很快回话了,好像知道是我。
  我清了清嗓子,边四处张望边说:“夜深了,不知大长老在里面可还适应?”
  他叹了口气:“不太适应。”
  我本来是想跟他开玩笑的,结果听他这么说,心里一沉,哪还有玩笑的心思,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怎么啦,不舒服吗?”
  他把手指头从小窗口伸出来,我也伸过手去碰了碰他:“怎么了嘛。”
  “想你。”
  嘁。
  我不禁抿嘴笑了,赶紧又四处看了看,附近没人。那几个值班的守卫进店里去喝酒了,外头只有我和他。
  “回去的路还远着呢,你自己在里面会不会很无聊?”
  “会,”他果断回答完又说,“明天让他们把你关进来陪我。”
  我:??
  “那可不行,我得在外面给你看着呢,省得他们心里记恨你的,想找你报仇,把你拐进河里扔了,你出都出不来。一代魔头就此沉河,死得如此磕碜,多掉价啊。”
  “……娘子,你倒也不必如此体贴。”
  知道他在打趣我,我捏了捏他的手指:“去你的,不准瞎叫。再让人听见。”
  他感叹一声:“啊,里面好黑啊。”
  “没点灯吗?”我从小窗口往里瞧,确实是漆黑一片。
  “没。闭着眼睛方便想你。”
  “这又是什么歪理?”
  他不答反说:“我好想亲亲你,要不你凑过来一点。”
  凑,凑到这小窗口上?不管是脸还是嘴凑过去亲,那都是不可能的好吗!
  “……你滚。”
  “你好无情,可是我好想抱抱你,这里面好冷。”
  “少来,我都看过了,里面有披风和毯子,还能冷着你不成?”
  “我心冷。”
  “……你够了。”
  说完,我们皆沉默了一会儿,在这寂然的夜中,隔着小窗,多少有些凄凉。
  这大箱子是用来押犯人的,闷得要死,肯定不舒服。而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却为了我主动被关了进去。
  一想到他要被直接送入皇宫,我顶多送到宫门口便不能再往下陪同了。我们短时间内无法再见面,尔后又将迎来漫长的不知何时结束的离别,我这心里难受至极,一阵苦闷。
  “沈堕……”我抓紧他的手指,想与他十指紧扣都做不到,“怎么办,我突然好想哭啊。”
  我就是说说罢了,倒不至于真的掉泪,只是心情过分低落。
  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慌张:“为何要哭?外面怎么了吗?”
  “没有,”我额头靠在马车上,“就是……我也很想你。我们会分开很久吗?”
  他很坚定地说:“不会。”
  “你为了我牵扯其中,这算不算是我也在利用你?”
  “不算,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做一切都是因为我心甘情愿,世上没有人可以逼我。”
  “沈堕……”我只轻声念他的名字,化在喉咙里的伤感融入此夜中。
  我微微扬起脑袋,看着天。漆黑天色,透着明亮的蓝。月当空,皎洁如玉。风轻和,别具温柔。倘若有情人相会,定能体会其中的风情月意吧。
  可惜我靠着我的心上人这么近,却无法见面解相思,只能与他说说话,还得是偷偷地说,教我如何有闲心欣赏上天好意营造的浪漫呢。
  过了没一会儿,沈堕突然欠揍地说:“你不会真的哭了吧?万一让人看见你的形象可就毁了!传回都城去你还要不要做人了!”
  “?”
  我狠狠在他手指上用力捏:“都说了没哭!”
  “那就好……”他也不知道被捏疼了没,停顿片刻,又如叹息般,“你若是哭了,我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我会疯的。”
  作者有话说:
  沈堕:QVQ呜呜呜娘子。
  荆禾:你干嘛呀,我没哭,都说了我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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