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不愿意……”
“你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对吧?”我接他的话。
“嗯……”
“是什么事,不能告诉我的吗?”
“也不是不能……只是我若说了,你别笑我才好。”
“怎会笑,我一直想多多了解你的。”我很真诚地说。
沈堕沉吟片刻,开口跟我坦白:“这事,说来与我爹娘有关。我娘是仓灵山门主,而我爹是一名杀手。当年我爹改名换姓接近我娘,是为了用她的性命去换高额赏金。”
我惊讶到几近失声,忍不住打断他:“仓灵山……门主?……天下第一女魔头羌蓠,是你娘?”
沈堕认真想了想:“好像是有人这么叫她来着。”
我傻眼了。
仓灵山门主,传说她美艳无双,武功盖世,手法阴狠,无恶不作,性嗜酒,且……极为好色。二十多年前不知为何突然隐退了,再无人知晓她的去向,只知道她好像是因为好色吃了亏。
我师父以前还拿她举例,警告我色字当头一把刀。
消失已久的天下第一女魔头竟然是沈堕的娘亲,那我们这婆媳关系还能有得救吗?
他继续说:“我爹混入仓灵山,很快就被我娘发现了。但我娘见我爹长得好看,调戏了他一通,不仅没拆穿他的伪装,还净想把他娶回家。我爹顺势答应,也没拒绝,婚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定下了。但让人没想到是,在二人成婚当天,我爹竟毫不留情地往我娘心口捅了一刀。”
“心口捅刀?”我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可以这样!骗人感情还要人性命,太混蛋了吧!”
骂完我又想起来:“不对啊,若是要了性命,你打哪儿来?”
“我何时说要性命了?”他很无奈,“捅刀当然是没捅死的。当时我爹搅乱了仓灵山,以为完成了任务,便潇洒离去了。尔后仓灵山几乎销声匿迹,而我娘隐退江湖,找了个僻静的山谷隐居,调理身体,顺便生了我。”
“那后来呢?”
“后来,我娘生完我,调理好了身体,就去找我爹报仇,但第一次动手没成,于是便杀了我爹身边相依为命的狼狗泄恨。我爹气急,又反过来找她报仇,直到追到山谷发现了我,才知道自己有了个儿子,偷偷抱着我瞧了几眼,决定放她一马,从此恩怨两消。”
我听得激动,不停催他:“然后呢?”
“然后,我娘一听说我爹抱过我了,更生气了,又去找他报仇……总之,时至今日,他们俩仍在互相残杀。”
我一阵无言,犹疑着问:“你今年,该是二十了,对吧?”
“对啊。”
“那二老起码是互相残杀了……十多年,将近二十年?”
“是啊。”
“……还没杀出个,胜负来?”
“没有。”
“……”
绝了。
难怪沈堕那么小就出门闯荡,这要是在家才危险呢。
同时我也明白他为何总是怕我会杀他了,有这样一对爹娘,搁谁身上谁不怕?我之前什么都不知道,还跟他乱开玩笑……
“沈堕,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杀你的,真的。”我再次向他保证。
“我知道,我相信你不会的。”
说完他又补充:“不过你想杀也无妨。我爹娘已经知道我喜欢你了,若我死在你手中,他们一定会联手找你报仇。”
“……”
那倒也不必。
天下第一女魔头,还有被女魔头杀了将近二十年都没杀死的杀手,联手找我报仇,不得把我弄得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说:
羌蓠:就是你把我儿抓进大牢?
荆禾:啊,是吗,没有听说过这回事,沈堕你说呢?
沈堕:(呆呆望老婆)嗯嗯嗯老婆说的都对。
荆禾:(一巴掌拍过去)问你话呢!
沈堕:(捂脑袋)娘,是我自己进大牢的,不怪我老婆。
——
看看我是不是赶上了!!如果有错别字我就改天修,瘫倒。
第42章 抓进大牢
我问沈堕:“他们如何知道你喜欢我, 你什么时候去说的?”
“就前几日吧,我传了封信回去给我娘。”
“那那那,”我有点紧张,坐直了身子, 不安地揪着衣摆, “那她可有回信?信上怎么说?”
“也没说什么, 就说改日有时间,她会来看看你。”
“……看我?”听起来没有那么友善的样子,“不会是要砍我吧。”
“怎么会,虽然她脾气很差, 人也不好相处,但是你以后毕竟是她儿媳。”
“她连你爹都砍, 我一个儿媳算什么。何况你可是被我抓进大牢的,她瞧我能顺眼么。”
“这倒也是, ”沈堕若有所思, “看来我还是得早点从皇宫出来, 不然等我被抓的事情传到她耳朵里,她可能会来劫狱。”
劫狱?
我这未来婆婆好像有点过分凶猛了吧。
我又问他:“那你爹呢, 他也知道我们的事吗?他现在还是杀手吗?”
“知道是知道,但他现在不是了。他跟汉清师出同门,论道起来也算是汉清的……师公。”
“他的性格会稍微温和一些吗?我现在真怕你爹娘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那怎么办。”
“怕什么, 他们根本就不管我,自然不会插手我的婚事。从小我娘就对我说, 不到生死关头, 不要烦她, 她懒得管, ”沈堕停顿片刻,“再说了,如果要担心,那也该是我担心才对。”
“你担心什么?”
“担心你爹娘会不喜欢我,不愿意让你嫁给我。”
“我爹娘都很好说话的,他们就是普通百姓,不会武功,也没有什么身份背景。”
沈堕叹气:“就是这样才麻烦。我的名声……我自己倒是不太在乎,但若让普通百姓听了,多少也是会在意的吧。你那么好,他们定会以你为傲,我与你正相反,身份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他们。”
身份?魔教大长老,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反派人物。
好像确实不能随便告诉他们。
我爹娘老实本分半辈子,从不曾踏入过江湖,更不问江湖是非。一听这个,恐怕一时半会得接受不了。我光想着让沈堕去提亲,想着我与他两情相悦,只待礼成便可名正言顺,却没想过别的东西。
这一点他应该早就想到了吧,所以才那么多顾虑。
跟着他叹了口气,我不禁陷入沉思。
沈堕等了半天不见我接话,着急地问:“荆禾,你不会后悔了吧?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走吗?”
“没有呢,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想,如果他们都不同意,我们要怎么办。”
他的语气低落极了:“荆禾,你说好不会离开我的……”
听听这软乎乎又可怜兮兮的声音。
如果没有马车挡着,估计他早就扑进我怀里撒娇乱蹭了。我甚至都能想象出他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我,再用他的美色蛊惑我,不准我离开的样子。
我安抚他:“我没说要离开你,只是在想怎么办呢。”
“那你都想了些什么?”
“我想,要不……看来……嗯……实在没办法的话……大不了……就只能我反了。”
“反?”他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对啊。我若是连喜欢谁,嫁给谁都不能随自己的心意来,那我还当什么女侠,空有名声,我不干了!得不到你这个大反派,我也去当反派好了,占山为王,自立门户,收一群小弟,再指挥一队人马攻上连星阁,直接把你抢过来,届时我们门当户对,看谁还拦着。”
“……”
我拍了一下木板:“你这个沉默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觉得你的想法不错。”
“少来,”我冷哼,“你是不是在心里笑我幼稚?”
他低声笑了笑,笑意很温和:“哪有,我正感动着呢。等你派人攻上连星阁,我绝对第一个倒戈,亲自下去接你。”
“那就这么定了!反正你必须得是我未来相公,就算你本人反悔也晚了。”
“不反悔,”他温柔应我,一诺如千金郑重,“绝不反悔。”
我们正聊着天呢,远处一阵杂乱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胖乎乎的矮个子摸着脑袋走近:“哎,江女侠,您怎么在这。”
我赶忙站起来:“我,看你们都不在,想着你们可能去休息了,所以,帮你们看会儿。嗯。”
那人一笑眼睛眯成弯月:“嘿嘿,谢谢您!您也快去歇着吧,我来守着。”
我不知何为感觉他有点熟悉,但他这模样还有行事作风,我又一点也不熟悉。清了清嗓子,我故作严肃状:“你得好好守啊,这里头可是朝廷要犯,如有差池,拿你是问!”
“是是,小的一定打起精神来。”
我没再说什么,扭头看了那马车一眼,转身回了客栈。
……
我走后没过多久,王胖儿把梁三给叫了出来。问他为什么没给犯人送饭。梁三正气着呢,一股无名火无处撒,昂着脖子,非说送了,如果他没送,就把头割下来当板凳坐!
王胖儿说:“那你过去看看,你自己去看看!里面有饭吗?我看你是想把犯人给饿死,公报私仇!”
梁三听见“公报私仇”就来气,啐了一口:“你他娘的少污蔑人!”然后走到马车附近,往前凑了两步,粗鲁地拍拍马车,“人呢?姓沈的!给老子出来,别装听不……”
刺耳的吵闹声戛然而止,深夜乍然变得安静。
王胖儿站在一旁背着手看热闹,看那梁三睁着眼被抹了脖子,血流不止,身体僵硬地站着,人已经死了。
“把血迹处理干净。”马车里的人冷声吩咐。
王胖儿走近:“我又不是你的属下,真会麻烦人。”虽是不情愿地说,王胖儿却是老老实实地照办。
“还有,”里面人又出声道,“这事不准告诉荆禾。”
“我才没那闲工夫多嘴呢……哎哟,我这干活的命诶……”发着牢骚,王胖儿随手往地上洒了什么药粉,血迹渐渐消失。他又往梁三的尸体上也洒了一些药粉,然后拖着尸体,走进林深处。
……
接下来几天,队伍的赶路速度越来越慢,我真是服了这些人,只会给朝廷丢脸。
这也是为什么我以前办事不爱带什么护卫,什么手下。他们大多都是些拖后腿的,有几个会真功夫?
好在剩下的路程也不远了,我们终于赶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午后,急匆匆地抵达了都城。
皇宫坐落于都城的正中心位置,坐北朝南,分内外两城,外城设有专门的大牢,关押如沈堕一般特殊的犯人。眼下须得直接把沈堕押到皇宫里去,然后等待皇上召见。
我一路把他送到了宫门口,有一队恭候多时的禁军出来接人,带走了沈堕所在的马车,并且不允许我再跟进去了。
廖公公等人本就在宫中侍奉,自然可以继续前行。
只剩下我跟我师父牵着马站在原处,远远地望着那宫门打开,望着他们走远,望着一切消失在门后。
我有些疲顿地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
耳边吹来的是都城温暖的风。春意盎然,百花飘香,还有热闹集市上小吃的香味……充满着我熟悉的味道。
时隔半年我又回来了,甚至抓回了魔教大长老沈堕。在旁人眼里,我应该算是又立大功了吧?可惜我不稀罕立这功。
我不知究竟何时才能等到沈堕出来。倘若他不能平安回到我身边,那么我们一同畅想过的未来,便都是空谈。
“荆禾。”
我睁开眼睛,看向身边的师父。她还是像我记忆里那般,美艳,张扬,又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傲。即便风尘仆仆,也不会显露出半分疲惫。总是精神抖擞,气宇轩昂,仿佛时刻准备着为宣明而战,永远不会弯下脊梁。
她安慰我说:“不会有事的。”
我垂下眼,敛下思绪,点点头,转身牵起缰绳,欲骑马走。
“荆禾!”
她又叫我。
我动作顿住。
她说:“人生在世,太多事情身不由己。说出来你可能会生气,但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你也清楚,对于把他引入局中这个结果来说,用你是最稳妥保险的方式。而我若提前与你商量,你定不会同意让他冒险。”
我背对着她,深吸一口气:“如果我们身份互换,我为了自己的利益坑骗了您,您也会一如既往地坦然吗。”
她纠正我:“这不是我自己的利益,是宣明的利益。”
“要是真到了牺牲自己才能成就这个国家的地步,我也不是不愿意。可我在想一个问题,凭什么要您来替我选择我的牺牲?因为您是我师父,所以我说不出什么怨言,但我想不通,您既然选择了牺牲我,伤害我,为何还能理直气壮地,反过来给我讲一堆大道理。”
“荆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