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亲嫁暴君——钱十冠
时间:2022-09-11 06:55:11

  沈鸢望着眼前锅中冒出的雾气,面对玉姿的小声抱怨,一时间也无话可答。
  沈鸢出神的面容被玉姿怔怔地看着。以前没凑得这么近看过,印象中公主是个纤弱美丽的女子,如今细细看这一副似定了格的面孔,竟觉得十分婉约清丽。
  “殿下,淮南那样的地方,是不是和这儿完全不一样?就连和咱们京都也不一样?”玉姿突然问。
  沈鸢道:“自然会和这儿不同,淮南那样的地方又没有草原。只是都是中原,与京都却也没有太多差别。”
  “啊~”玉姿裹着毡子,语气里却有些失望。
  她从有记忆起就在宫廷伺候,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南方是什么样,草原上高山上海上是什么样,她从来没见过。她只觉得,这世界就只有皇宫一处地方,外面的世界她想象不出来。
  如今她见到了最西北边的大草原,见到人高马大的草原人,才知道原来世界这么大有这么多的花样,竟都比皇宫里广阔!她望着沈鸢流畅的脸蛋与温柔的五官,突然发现也是她之前未在北方见过的气质模样。勾起了好奇心,只想更多了解世间天地不同的样子。
  但沈鸢却说,富庶的南方与北方的京都无甚差异。
  原来这世间天地也不是她想象的那般多彩?
  “也不是。”沈鸢又想了想,转过脸来:“淮南有很多河流湖泊,温暖和煦从无寒冬。那里盛产鱼米,绿油油的稻田和茶山遍地都是。那里,有很多与京都不同。”
  那里是她的家乡,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从前父王母妃带她出行乡间田园,从车上探向窗外,指着那一片片稻田和茶园,告诉她这就是他们的封地,是她长兄的继承地。
  她长兄未来袭爵的封地,一定也会是她的封地吧?年幼的沈鸢单纯地设想,每到这时父母就抿着嘴笑。
  傻孩子,女孩子长大都是要嫁人的啊。他们告诉她,还说以后会给她挑一个好的夫婿,绝不让她嫁去太远的地方。
  父王母妃并未想到,她最终会被嫁到更为遥远的漠北草原,更不会想到,她是去给人做妾。
  “那一定很美了。”玉姿心向神往。
  沈鸢望向锅中升起的一团团雾气。
  那是她记忆里最美的地方,如今只能在梦中回忆。
 
 
第9章 侍妾
  玉姿轻轻一叹:“只可惜不能去看看。”
  说的好听是陪嫁侍女,其实就是顺带送给汗王的媵妾,如果汗王不喜欢也可以随便转送给任何一个朔北贵族。无论何种结果,她只能和公主一道老死漠北。
  她过了十几年井底之蛙的生活,如今好不容易开阔了视野,对世界充满了求知好奇,却要一头扎进另一座井里被重新封闭起来,玉姿顿时觉得落寞。
  沈鸢望了玉姿一眼。这个姑娘很特别,初始她一脸不愿意地随着和亲队伍离开皇宫,现在真到了草原,却又立马兴奋起来。像一匹马,脱了一次缰绳让它看到广阔天地,便再也做不回驯服的坐骑。
  可惜,这个姑娘终究还是得和她捆绑在一起,呆在汗王帐下。
  沈鸢伸手按住玉姿的手背。
  帐外突然传来低低的人声。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朔北语传进帐内,被沈鸢分辨出来她是在请求帐外的守卫放她进来。
  帐帘被掀开,一股浓郁的烤肉味直冲入鼻腔。
  一个高挑的朔北女人走了进来。低着头,面容遮挡在冒着热气的羊肉之后,恭谨地迈着步子走近帐内的两人。
  盛着肉食的银盘放下,一抬头,朔北女人的面容从雾气后显露。
  眉眼之间显着稚嫩,若不是脸上冻红的皮肤略显粗糙,沈鸢会一眼辨认出这是一个与她一般年纪的朔北少女。
  没有沈鸢想象中朔北女人的大胆奔放,反而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她摆好食盘,双腿跪在毯上,朝沈鸢行了个当地的叩首礼。
  她指了指食盘,又指指帐外,示意是汗王吩咐将晚食送入王妃的住处。
  “你是侍女吗?”沈鸢开口问。
  少女惊诧地抬头,她没想到能从中原人王妃口中听到熟悉的本族语言。
  “小人是汗王的侍妾,是汗王派小人来给您送晚食。”她再次低眉回答。
  原来是侍妾。
  朔北国的少年王常年征战沙场,一直未能正式娶妻,但按照贵族们的传统,自成年起姬妾是不会断的。
  因此眼前这个女孩全身没有多少饰品,仅仅一件绒衣加身,露出风霜侵蚀的脸蛋与脖颈,已经算是朔北女人中穿戴中上的了。
  沈鸢向她道谢:“谢谢。”
  少女抬起眼睛,一对亮晶晶的黑眼珠子透着受宠若惊般的神色。“服侍您是小人的荣幸。”她回道。
  沈鸢微笑:“你我都是汗王身边的人,不用这样说。”
  她见少女手上紫红色的冻疮连成一片,伸手想把手里的暖炉递给她。
  但面前的少女眼里的恐慌更加明显,连连摇手向后退。“小人是来伺候娘娘的,给娘娘送来吃的就得回去,不然会受责备。”
  沈鸢握住她的手腕:“只是一个暖炉,汗王不会说什么的。”
  少女浑身忽地战栗:“小人不能…不能收娘娘…的东西…”她的眼神满是惶恐。
  沈鸢突然明白过来。
  她以大周王朝的制度比照朔北部,汗王的后宫类比大周皇帝的三宫六院,她若是贵妃,这个少女就是低一等的妃嫔。因此虽有上下尊卑之分,但本质上大家都是有着正式头衔的“人”。有“人”的规制,有“人”的尊严,上位者的生杀予夺总有边界。
  只朔北汗王帐中的女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
  这些姬妾不会被当作主人的正式妃妾,不过充帐而已,本质上是奴女,与奴隶也无两样。
  奴隶不算人,顶多是会动会说话的草芥,没有生的权利也没有死的权利,命运全系于主人的一念善恶。
  纵使沈鸢在汗王眼里不过和亲妾室,但于少女而言也是主人。
  草原民族不似中原人那般规矩森严,但有一套更原始的方式简单明了地划分人的等级地位,是比大周的君臣主仆更要严酷。
  沈鸢不知自己如何做到的心领神会,但这两日在漠北的所见所闻确使她此刻恍然大悟。
  涩然收回手,用不太熟练的朔北语问:“你跟着汗王几年了?”
  少女低头回答:“两年了。”
  沈鸢思忖一刻:“汗王…对你好吗?”
  少女想了想,认真点头:“汗王,他没打过我。”
  沈鸢顿时如鲠在喉。
  沈鸢坐下来,坐到少女面前。少女还在跪着,手掌撑在地毯上,垂着的脸不敢看沈鸢投过来的目光。
  “没事的。”沈鸢安慰她,重新又拉起她的手:“先在这儿烤一烤火吧,正好我想和你聊聊。”
  “是我命你留下来,不会有人怪罪你的。”沈鸢冲她笑道。
  少女战战兢兢地蜷缩双腿将上半身压坐上来,冻红肿胀的手掌被暖炉传递温度,难得的温暖一点点环绕上四肢。
  这样的温暖太过珍贵,从前只从短暂的夏日里感受过。
  她无意识地擤擤鼻子,目光定在握着她手背的那双沈鸢的小手。
  多么细嫩啊!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雪白光滑的手!
  只见那双手忽然退出她的视线,她抬头目光追随,看到从中原来的王妃站起身轻盈地跑到床榻边,翻起枕头寻找什么。
  沈鸢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本书。她把标注朔北语发音的习册摊开在膝上,一页页翻找,慢慢组成不太熟练的朔北语。
  “伺候汗王的,有很多人吗?”沈鸢问。
  少女摇头:“没有很多,其实只有三个,比其他亲王已经少了许多。除了我,其他两个都是从其他部落来的女人,她们平常都住在后面的帐篷里,和仆人们住在一起。”
  沈鸢拍手:“那正好,明天带我去见见她们吧。”
  少女疑惑又紧张的眼神望向沈鸢。
  沈鸢解释道:“放心,我没有恶意。在这儿我认识的人不多,很多事情都只能自己摸索解决。多些认识的人,也许能与汗王相处得更顺利。”
  王妃提的诉求,低微的侍妾是没有权力拒绝的。少女点点头,表示愿意带沈鸢去认识。
  “其实我们。”少女还是惴惴不安,放低了声音说:“其实我们也不常见汗王的。汗王很多时候都在外面打仗,我们几个人总共也没有见过他几面。”
  “汗王,很少见我们。”这句话是重点。
  面前的王妃神情一顿,随之噗嗤一笑。单纯的朔北女孩不明所以,睁着圆眼睛困惑不解。
  少女不明白,这位王妃根本无意争宠。她从来朔北国起,只带着生存下来维护大周边境安定的目的,那些后宫争斗于她毫无意义。
  “我不会在意。”王妃道:“你放心。”
  沈鸢朝玉姿招手,守在一旁听了大半天朔北语对话一头雾水的玉姿就得了指令,转身盛了一碗羊乳给朔北少女。
  “喝点暖暖身子。”沈鸢道,递上来一只勺子。
  捧着这碗热腾腾的羊乳,朔北女孩的眼中透出光来。这个从中原来的王妃居然这么好看,又这么善良,对自己这个低贱的汗王姬妾反而温柔以待,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嫉妒也不介意?
  内心的不安好像平静了不少。
  沈鸢微笑问她:“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竟珠。”少女回答,顿一下又补充:“是露水的意思。”
  “很美的名字。”沈鸢笑道:“我叫沈鸢。”
  相对而坐互赠吃食,又互换了名字,在朔北的文化里便是建立起了情谊。竟珠不敢真的将王妃当朋友看待,但也不自觉地松弛热情起来。
  “其实汗王他,真的待我们很好。”竟珠捧着碗,决心说道:“他不像其他人一样打女人,我们跟着他,从没挨过他的打。”
  没挨过打就很好吗?和亲之前的沈鸢当然是不会理解的,和亲之后的沈鸢却已经能领会这层含义。
  她沉默不语,纯朴的竟珠扑闪着黑亮的眼睛一点没察觉王妃的怅然,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喃喃:
  “冬天的时候大家都冻的睡不着觉,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冻疮,就都盼着能被汗王召过去,在他帐子里暖一暖,再回来互相挤一挤,就都能睡着了。”
  “因为汗王也从不打我们,冬天在他这儿,总好过在帐篷里呆着。只他很少见我们,很少和我们说话,也从不让我们过夜。”
  “现在娘娘来了,汗王一定更少想起我们了。好在冬天过去天气很快就要变暖,就算整夜整夜睡在地上都不会觉得冷,这样想想也挺好。”
  “娘娘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分享汗王的宠爱,只是想在冬天能有些温暖,不至于冻死。”
  沈鸢伸过来手。
  “我来了,你们不用睡地上,会有保暖的毛毡和褥子。”
  她打断竟珠天真纯朴又缥缈易碎的畅想,给她现实的保证。
  作者有话说:
  男主的爱情观也是不断完善的,后期只有女主一人
 
 
第10章 乱动
  沈鸢尽力环视四周,除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再无其他。墙壁锢住整个人,从头到尾无一处多余,狭小的空间还在向里收窄,要把最后一点空气也挤压出去。
  像溺水一般,她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沈鸢确定自己此刻正身处岩洞中。可她前一刻还在朔北汗王的卧帐内,如何一眨眼的功夫就来了这儿?
  记忆中断的前一刻,她站在卧帐门口远望灯火通明的朔北大帐。
  高高的帐顶被照得通红明亮,似有火焰欲冲破迸出。帐顶下的贵族们碰杯庆祝,豪放的笑声不绝于耳,仆人们小心地端着食盘酒器进进出出,肉食酒奶将帐内的狂欢推向高峰。
  “中原运来了牛羊和过冬衣物,汗王又从大余人那儿抢来了俘虏和奴隶,他们都很高兴,可木儿亲王拉着汗王要给他庆祝。”竟珠在沈鸢耳边说。
  这时候扎那从帐内钻出来,一手提着一个人,大步踏上草地走到星空下,扔麻袋似的把一男一女扔在篝火堆旁。
  他抬起头咧开嘴,浓密胡须下是不太整齐的牙齿,像野兽的参差利齿,在月光下闪烁凶残的光芒。
  像早上那样,扎那在冰冷的月色下再次抡起拳头,对准被他俘虏的两个大余部平民施行胜利者的权力,借着酒劲把早上积攒的怒火憋屈一并宣泄。
  草原上就是这样,人口与财物通过征服的方式实现互通。今日你战败,你就成我的奴隶,明日我战败,你就做我的主人。
  是以朔北的贵族们端着酒杯搂着姬妾纷纷走出来围观,对扎那教训大余奴隶的方式视为平常,甚至还在连连喝彩。
  沈鸢沉默地远望这一幕,寒风袭袭直入骨髓。
  可能这样的生活方式,与这样的人们相处,真的会成为她下半生的常态。
  她又回忆起皇后娘娘的笑容,站在云端俯视低微众生,亲眼送她上路,得意的笑容,冷酷的笑容,无所遮掩。刚进宫接受加封时皇后的亲切热情,如今再想起已变得虚伪可憎,只怪她当时阅历太少,竟然认不清!
  突然间,一阵极刺骨的寒意骤起!沈鸢忽然感到远处人群中有一双眸子缓缓转过来,冷光如穿云箭破空而来直抵沈鸢额前。
  是岱钦汗王,看到了她。
  岱钦亦在围观,这次他没再出手制止扎那,但也不曾喝彩,只抱臂而立面如冰霜冷眼旁观。
  他注意到远处的沈鸢在静静观看,转过脸,冷肃威严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好像要把她的脸定住、攥紧、再捏碎。
  沈鸢的心在那一刻急剧跳动,扭头回了卧帐。
  是的。沈鸢都回忆起来了。
  此时她不是被困什么洞穴里,而是正身处梦中,被人沉沉地压制着,像是鱼儿搁浅沙滩得不到湖水。
  沈鸢想挑开梦境的帷幔进入现实,只刚一伸手,黑暗中有什么倏地侵入冲破层层帷幔,朦胧的意识里赫然放出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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