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啧了一声,也不敢用蛮力将手抽出来,只好又坐了下去,垂眸盯着江以桃看。
他哪里哄过什么小姑娘,好半晌,才软着语气说道:“不走,我不走。”
小姑娘吸吸鼻子,嘟嘟嚷嚷地应了一声,却依旧没放开他的手,紧紧攥着。
陆朝撇开江以桃脸侧的碎发,动作轻柔。
“睡吧,快些好起来,我再陪看阿月看月亮。”
作者有话说:
看月亮这个梗我要写到天荒地老(不是
第17章 猫儿
江以桃一夜都在喃喃地说着梦话,陆朝被她吵的头疼,好几次睁眼怒气冲冲地瞪着江以桃,好半晌还是轻声叹了口气,认命地又闭上眼。
真是个祖宗。
江以桃是在清晨转醒的,天色还微微暗着,烛火快烧到底了,烛泪蜿蜒着流了整个烛台。
她眨眨眼,脑袋尚且迷糊着,转头便瞧见了陆朝,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险些让她断了气。
陆朝就半卧在她的床头,上身靠着墙,笔直修长的腿堪堪沾着床沿,一手枕在脑后,另一手……
另一手的食指被自己握在手里。
江以桃顿时觉得脸上一热,匆匆忙地甩开了陆朝的手,整个人猛地往后一仰,这床并非她在府中的雕花大床,她这一动作直接撞向了后边的墙壁。
“嘶——”江以桃捂住后脑勺,却惊觉怎么……怎么不似她想象中这般痛?
陆朝的睡眠极浅,江以桃刚一醒他便察觉到了,微睁着一双乌黑的眸子,懒懒散散地瞧着江以桃看。
看着江以桃撞向墙壁,陆朝眼疾手快地将手垫在了她脑后,似乎是察觉不到自己手指骨节的疼痛一般,勾唇轻笑一声:“说你笨手笨脚还真不亏。”
江以桃睁着一双眼泪汪汪的眼,小心翼翼地转头一看,陆朝的手替她担下了不少冲击,可这猛地一下还是吓得她眼眶红红。
“怎么这么爱哭啊,不言姑娘。”陆朝还是笑。
他抽回了手,盯着擦破皮而泛红的指节,挑了挑眉,轻声道:“力气还挺大的么。”
江以桃怯怯地盯着那只受了伤的手,嘟嚷道:“抱歉……我并非有意。”
陆朝却不怎么在意,将受伤的手背在身后,空闲的左手揉了揉脖子,从江以桃床边起身:“是我自己放过去的,与不言姑娘有什么干系。”
江以桃眨眨眼,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昨夜自己分明是在看星星月亮,怎的却是在屋子里醒来了,迟疑着问道:“昨夜……昨夜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也算不上麻烦。”陆朝伸了个懒腰,沉吟片刻后说道,“不过那‘阿月’是不言姑娘乳名么,昨夜硬是扯着我的手喊阿娘,闹了我大半宿。”
……
江以桃沉默半晌,心如死灰般问道:“我昨夜还说了些什么?”
江以桃心想,莫不是昨夜迷迷糊糊间,自己把一切都招了罢?那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处心积虑和小心翼翼,岂不是都白费了去?
陆朝笑着看她,安慰道:“阿月别的倒不曾说了。”
江以桃又重振旗鼓,转瞬又被陆朝这称呼叫得脸红,凶狠狠地瞪了瞪他:“姑娘家的乳名……你、你个登徒子!小山匪!”
“是是,小山匪要去收拾你昨天的烂摊子了。”陆朝不愿与江以桃争辩,随口应了几句,便转身看了看逐渐亮起来的天色,朝她挥了挥手。
江以桃被陆朝说得一噎,心虚道:“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陆朝该不会直接便把她供出去罢?
陆朝走到门边,回身定定地看了一眼江以桃。他的身后是颜色温柔的粉色朝霞,逆光之下江以桃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闪着寒光的眼眸。
“不言姑娘,你什么都不知道。”陆朝的声音也是冷的,伴随着山中清晨的风,吹得江以桃轻轻打了个寒颤。
江以桃试图从他脸上抓住什么一闪而过的情绪,可消失得太快,转瞬间江以桃只能看见他肃然的神色,那张向来挂满笑意的脸上覆着一层霜雪。
“我……”
陆朝很快地打断了江以桃未说出口的话,一字一句正色道:“不言姑娘昨夜早早便睡了,人是我杀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刚落,陆朝也不看江以桃的反应,转身便走出了屋子,风吹开他有些散乱的额发,陆朝动作很轻地为她关上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山里风大,可别又把这娇气的小姑娘吹得昏过去了。
江以桃盯着陆朝的背影,胸口酸酸涩涩地发着涨。她想开口说“我自己的事儿应当自己承担”或者是“我不是那般要推卸责任之人”之类的话,可她看着陆朝那双冷清的眸子,终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以桃伸手按了按胸口,心脏的跳动比以往更剧烈些,她的脑海里不断闪过陆朝,不同的陆朝。
初见时他朝自己露出的笑,或者是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或者是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冷情的脸。
江以桃晃了晃脑袋,奇怪地小声嘟嚷着:“我是不是饿昏头了,怎么满脑子是这个小山匪。”
赌着气一般锤了锤被子,江以桃轻咳了咳,竟荒唐地想着,也不知是自己的身子先撑不住,还是她能先出了这溪山。
*
陆朝那边看着地上聂石头的尸体,本想着直接将人脱去当家的面前,又觉得这般不免有些粗暴,思虑良久他还是进了主屋,拿着个麻袋出来。
鲜血已凝固在聂石头的身上,地上的一滩也成了乌黑色,他浑浊的眼睛睁得很大,脸上还维持着死前那副错愕的样子,失血过多导致面色乌青。
陆朝发了狠地踩了一脚他的脸,唇角带笑,垂眸看他的眼神却阴冷,语气淡淡:“本想找个机会送你上路,没想到你还自己送上门来了,不过是时机不太好罢了。”
他顿了一顿,骂道:“果然是没用的东西,连死都死得这般不尽人意,真是废物。”
说罢他把尸体装进了麻袋,就这么一路在地上拖着,走到了当家的的院里。
这山寨的当家叫许安平,可一声过得一点儿也不平安康定,反倒是被逼的来这溪山做了个山大王。
“当家的——”陆朝把装了尸体的麻袋往地上一扔,见院子里没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吊儿郎当地坐在了院中的凳子上。
许安平还没出来,倒是许岚先从侧屋走了出来,阴沉着脸嚷道:“陆朝你大清早的瞎叫什么?”
陆朝冲许岚笑笑,指了指地上的麻袋:“聂石头,我杀了。”
许岚登时便清醒了,只一瞬她便猜到了来龙去脉,快步朝陆朝走近后,在他耳边轻声道:“织翠姑娘昨日死了,聂石头做的。现在不便细说,待会再议。”
陆朝垂着眸,勾了勾唇角,意义不明地道了一声:“噢——”
原来,是小猫儿先动的手呀。
作者有话说:
陆朝:你的手永远都是干净的,我会帮你承担下所有。
谁懂我奇奇怪怪的萌点,唉QAQ
第18章 值得
许岚还想说些什么,可另一边许安平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被吵醒的愠色,问道:“这大清早的,阿朝何事喧哗?”
陆朝指了指一旁的麻袋,勾勾唇角笑道:“当家的,我一时气急把聂石头刀了,领罚来了。”
许安平长得五大三粗,怒目圆瞪的样子确实有些骇人,“阿朝,我知道你不是个容易冲动的孩子,到底发生了何事,以至于你要违反寨子的规定?”
“也没什么。”陆朝双腿翘在桌上,双手垫在脑后,轻闭着眸子,一脸的无所谓,“聂石头闯进我的院子,还想对我的人下手,真真是色胆包天,我便没忍住。”
许安平沉沉地盯着陆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就为了个女人,你要坏寨子的规矩,自己想想值不值。”
陆朝闻言还真思索了一会儿,笑道:“挺值的。”
许安平沉默半晌,吩咐着旁边的人:“陆朝对寨子里的兄弟动手,坏了规矩,上鞭刑。”
边上的人马上便领了命令,“少当家的,那么便请您待会来阁楼后边的地牢受罚,我在那儿等着您。”
“阿爹——”
许岚刚开口想为陆朝辩解,便被许安平打断:“阿岚,回你自己屋子里去,规矩便是规矩,没有转圜的余地。”
说罢,许安平怒气冲冲地又瞟了一眼陆朝,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子。
陆朝冲许岚挑挑眉,勾唇一笑,轻声道:“去陪陪她,别让她想太多。”
许岚顶着陆朝散漫的笑脸,颇有些严肃地问道:“阿朝,你是认真的吗。”
“比如什么?”
“阿言。”
许岚话音刚落,就听得陆朝轻笑一声,和煦的晨光恰巧打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眸子里都是熠熠生辉的光。
陆朝没有马上应她,转了身踏着步子往地牢走,回答得模棱两可:“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吧,谁知道呢——”
许岚盯着他有些玩世不恭的背影,一时间应不上话来。
许岚与陆朝相识的这些年里,从来不曾见过他对什么事情有这般上心过,人也好事也好,世间的匆匆似乎皆与他无关。
这是第一次。
可许岚知道,陆朝的不言姑娘,不会永远留在这溪山的。
不言姑娘是盛京的一轮皎洁娥月,而陆朝是这溪山最狡诈阴险的狼。他们之间横跨的是山川河流,是茫茫九霄,是遥遥不可及的万里星海,是漫漫不得行的远远碧空。
他们之间,终究是连一个开始都不应该有。
所有的一切皆是镜花水月,不言姑娘是陆朝可望而不可即的那轮月亮。
可许岚什么也没说,她紧了紧身上有些单薄的衣裳,看着陆朝的背景逐渐消失不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
自陆朝出了门,江以桃便难以合眼。
她只觉自个有些怪,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陆朝来。
陆朝着实是个奇怪的人,在江以桃迄今为止的短暂人生中,她从未见过与陆朝一般的人。
直到这会儿,江以桃才发觉,自己竟记得陆朝说过的许多话。那些带着笑意的、轻柔的话语,此刻就在江以桃的耳边打着转,让她本就如乱麻一般的思绪更加纠结了起来。
若是织翠还在的话,自己便可与她商讨一番了。
可……
江以桃敛着眸子,轻叹。
院子外边传来的声响打断了江以桃的思绪,她起身过去推开了门,只见许岚竟带了不少人手来,而许岚就坐在那小石墩上,有模有样地指挥着。
“把这血迹洗得干净些,再把厨房也打理一下,过了午后给少当家这儿带点食物来,哪有人院子里连个生火的地方都没有。”
听到血迹江以桃便有些心虚,小步走到许岚身边坐下,嗫嚅着问道:“陆朝呢?怎么没见他和你一起来?”
“阿言。”许岚笑着冲她打了招呼,心下分明清楚得很,还是没有揭穿江以桃,应道,“他坏了规矩,这会儿约摸是在受罚吧?”
江以桃眨眨眼,更是心虚了,明知故问:“他……他做了何事。”
许岚指了指地上那滩被清理得只剩浅浅一块的血迹,解释道:“喏。我们寨子有个规矩是不对同寨的兄弟下死手,陆朝这次惹了大麻烦了。不过……这聂石头倒是死有余辜。”
江以桃抿抿唇,想着陆朝因自己受罚,心下更不是一番滋味了。
“阿言。”许岚又叫了一声,轻叹口气后转头满是歉意地盯着江以桃看,“织翠姑娘我已叫人安葬好了,可我明日便要下山去,待我回来或者……”
许岚顿了一顿,瞧着江以桃的脸色虽然苍白,看着倒也没有那股子悲怆了,才接着往下说道:“或者你也可以让阿朝带你去祭拜一下,也算是尽了你们这一世的主仆情分。”
“谢谢你,许姑娘。”江以桃的脸上一片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她盯着那块淡淡的血迹,许久才缓缓闭上眼,轻声道,“你说得对,他死有余辜。”
江以桃闭上眼,回想起来的便是昨夜。
短刀刺入血肉的声响在她耳边无比清晰地响起,那温热的血液从眉角滑落的黏腻触感真实得令她作呕。
还有陆朝那双轻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带着深夜的冷意,传递到四肢百骸去,好像要把她的人一起冻结在地上。
——不言姑娘,你今夜什么也没做。
江以桃猛地睁开眼。
她突然问道:“许姑娘,若是突然间你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起某个人,这是为何?”
许岚疑惑地盯着江以桃看了半晌,应道:“也应当看想起的是谁。若是想起亲人,那便是思念亲人了。”
“那若是……”江以桃顿了一顿,思索着用词,小心谨慎地又问了一句,“若是总是想起一个,一个不太熟的少年郎呢?”
许岚眨眨眼,咧唇露出一个笑,朝江以桃凑得近了些,暧昧地回她:“那便是你心悦于这个少年郎。”
“不,不是——”江以桃闻言马上便要解释,使劲地摇头摆手后却陡然静了下来,呆呆地盯着那已经看不出血迹的地面瞧,出了神般说,“许姑娘,到底什么是心悦于一个人呢。”
江以桃又想起了陆朝。
作者有话说:
TUT最近状态不好,也不知道自己写的都啥,今天的还更新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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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喜欢
许岚闻言也认真地思索了一番,这个问题她也未曾仔细地考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