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自然也是听出来了,登时便勾唇笑了笑,含糊不清地应道:“五姑娘说的话确实是有些道理在身上的,真不愧是五姑娘。”
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意有所指地揶揄自己呢。
江以桃霎时间便有些恼火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陆朝,也不再说些什么话了,被两个小丫鬟扶着上了江家的马车。
放下帷幔的那一瞬间,陆朝回身去看了眼江以桃。
江以桃也鬼使神差地抬眸,正正好好地与陆朝的视线对上,她好像看见了陆朝微微启唇,无声地喊了一句:“阿言。”
帷幔被两个小丫鬟放下,把江以桃和陆朝隔绝开来。
四目相对之间,江以桃好像听见了陆朝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又好像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连带着最后陆朝无声的话,也是她臆想出来的一般。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江以桃有些愣神地呆坐带哪儿。
在最后那一刻,陆朝是不是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还是她日思夜想出现了幻觉?
江以桃想不明白。
陆朝真是个奇怪的小山匪,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总是这样若即若离。
江以桃摸不透他,她好像从未认识他。
又过了一会儿,江以桃才听见江以李与太子殿下寒暄的声音,她猫着腰靠近了帷幔,悄悄地听着外边传来的响动。
陆朝会说些什么呢?
江以桃就这样听了好半晌,直到外边不再传来声音,才疑惑地拍拍裙摆坐了回去。
陆朝什么也没有说,透过雾蒙蒙的帷幔,江以桃能瞧见他身姿挺拔地站在那儿,忽然间转身看了眼自己的马车,然后又回过了头。
江以桃怔了怔,十分不确定地想:陆朝这不会是……发觉自己偷看了吧?
这小山匪好像听力比别人好些,又比常人要警觉不少,连自己半夜里梦魇惊醒时去他屋外喊了声,他都能从梦中惊醒,自然是与旁人都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江以桃却微微地愣了一愣,陆朝从小到大过的应该是什么样的生活呢,才会让好端端的一个人,连夜里睡觉都睡不安生,睡得那样浅。
就好像是害怕着,害怕着夜里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这胆小的模样倒是和孩童如出一辙。
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马儿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马车也慢吞吞地行驶起来了,想来是江以李那边寒暄完了,准备出发去城外那庄子踏青了。
江以桃自幼不在盛京城长大,自然是对那京外的庄子不熟悉,昨夜里听两个姑娘提了一嘴,说那庄子本不是什么稀罕的地方,也不过是春日时,那山上种的桃树都争先恐后地开着花,漫山都是柔和的粉,十分好看,这才渐渐地吸引了人。
不过这些人也只是春日里爱去,到了炎热的夏日或是别的什么季节,这庄子便无人问津了。
桃树本是夏日里会结果的果树,想来夏日里也不应当这样荒凉才对。
晴佳知道自家姑娘的疑惑,便在最后时多解释了一句:“原也有人打着夏日里去吃桃儿的想法,可不曾想,那桃子却十分酸涩难吃,着实是没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瞧么,人便是这样的。春日里你开好看的花儿,多的是人踏破了门槛也去见上一眼,还要将那些俗套的赞美之词一个劲地往你身上套。
可若是后边你做了什么不尽人意的事儿,那些什么好看的花儿呀,别人通通是要忘记的。
好像只能记着,你结的果子难以入口,是个坏东西。
又到了春日,你再开了漫山遍野的花,别人又要来了。
好像曾经那些嫌弃都不复存在了一般,又只记着你能开漫山的、好看的花儿了。
江以桃叹了口气,这世间的人情冷暖,倒是在这桃林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京外的庄子也算不上远,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了两个时辰便到了,江以桃在车上浅浅地歇了一会儿,到庄子时还是被晴柔给唤醒的,睁着一双朦胧的眼撩开窗上的帷幔看了一眼。
入目的是满目的粉色,像是打翻了织布人的染色缸一般,将这漫山遍野都染成了深深浅浅的粉。
江以桃躬着身子出了马车,抬眸却瞧见了太子殿下站在自己跟前,朝自己伸出了那柄玉骨折扇,缓缓道:“江五姑娘,注意着点脚下。”
“太子殿下,这怎么使得——”
江以桃抿了抿唇,正想婉言拒绝,再一侧脸就瞧见陆朝站在不远处,阴恻恻地盯着自己瞧,唇边挂着一抹十分阴冷淡漠的笑,连带着那双上挑的黑眸都透露出一丝危险来。
江以桃立马笑得眉眼弯弯,将葱白一样的指尖搭在了宋知云的扇柄上,温声软气道:“太子殿下这样抬举以桃,以桃怎么好拒绝呢,多谢太子殿下了。”
说完,又抬眸瞧了瞧陆朝,只见那小山匪是连一点儿虚假的笑意都懒得挂了,就这样冷着眼瞧她,唇线抿得很紧。
噢——
江以桃在这一瞬间,忽然就明白了谢温然的用意。
作者有话说:
让他吃醋!!!吃大份的!!!
桃桃:我会了,我懂了!
小山匪:大可不必感谢在2022-03-09 23:57:37~2022-03-10 23:0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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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撞见
陆朝远远地瞧见那小姑娘露出一个十分柔和的笑意,然后轻轻地将手搭在了太子殿下的折扇上,差点儿就要气得笑出声来了。
最后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冷冷地瞧着,好像是要把那小姑娘的身上瞧出一个洞来似的。
然后陆朝又瞧见了,小姑娘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冲那太子殿下又是软软地笑了笑,笑得那双圆溜溜的杏眼都弯成了月牙。
陆朝咬着后槽牙啧了一声。
这小姑娘胆子倒是十分大,心中明知道自己是谁,这还要故意地演这出戏来给自己看。
真是记仇,也真是十分洒脱。
好像对于江以桃来说,感情这事儿并没有什么折中这说法。喜欢便是不喜欢,若是不喜欢那也是真的不喜欢,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自己。
到底还是自己伤了小姑娘的心。
陆朝眸色淡淡,抿了抿薄唇,漠然地转身就走了。
江以桃这小姑娘就是这般,敢爱敢恨,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里根本藏不住什么感情。
或许在旁人的眼中,江以桃十分十分擅于伪装情绪之人,可在陆朝眼中看来,却能清楚地分辨出这小姑娘的心思。喜欢也好、讨厌也好,陆朝都能第一时间从江以桃的那双眼里瞧出来。
陆朝自己也想不清这是为何。
大约便是与江以桃能认出自己来一般罢?尽管六号伪装自己称得上是一句炉火纯青,在盛京城中他们共用了这“十三王爷”的身份十几年,从来不曾有人辨认出来。
可这小姑娘,瞧见自己的第一眼,便认出来了罢?
转身的那一刹那,陆朝轻轻笑了笑,敛起眸子中一闪而过的一丝柔和,再抬眸时又是那个淡漠冷然的宋知川,是那个矜贵孤傲的十三王爷。
江以桃那边,盯着陆朝转身离开的背景又瞧了好半晌,终于是泄气一般地松垮下了脊背,垂着眼眸轻轻叹气。
宋知云到底是没有将自己身上多年的教养抛之脑后,马上便往后退了几步,与江以桃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这才出声问道:“江五姑娘怎么忽然间叹气,可是这地儿不满意?”
“并非如此。”江以桃摇了摇头,也不再回答什么了,回身朝着两个小丫鬟点了点头,又冲太子殿下躬身福了一福,温声软气道,“不过是忽然间想起了不好的事儿。太子殿下,以桃先进去了。”
话音刚落,江以桃便领着两个小丫鬟走了,也不给宋知云说话的机会。
宋知云也不恼,饶有兴趣地瞧着小姑娘摇曳生姿的背影瞧,缓缓勾唇笑了笑,直到江以桃的背影都消失在了远处,才领着小厮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他自然是不急也不恼,一个是盛京城的太子殿下,将来便会成为这座都城顶顶尊贵之人。另一个呢,是病痛缠身、久卧病榻的十三王爷,指不定那一日便睁不开眼了。
江五姑娘这般聪明的姑娘,自然是知道要怎么选才对的。
若是这五姑娘不知道怎么选,那江祯也应当知道要怎么选,照江家现如今的局面,还想要在之后的盛京城站稳脚跟,只有两条路。
一是将这嫡姑娘送一个进宫,另一个则是将这嫡姑娘送一个入东宫。
宋知云展开折扇笑了笑,眸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
江祯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选。
这江家五姑娘,最后只能是他宋知云的人。
*
这庄子说是个踏青的好去处,想来应当是十分热闹,可江以桃往里走了一路,却一个人都不曾瞧见。
只有温和的四月春风徐徐吹来,带着这山中清新好闻的泥土青草香味,轻轻浅浅地从江以桃的鼻尖掠过,想要再细细地闻时却再闻不到了。
这庄子,竟是能用一个冷清来形容。
晴柔也有些奇怪,挠了挠脸侧,小声嘀咕道:“这庄子怎的一个人都没有?我曾听那南街开盐铺的赵姑娘说过,这地儿应当是十分热闹的地儿呀?”
晴柔说这话的时候心中隐约有个答案,悄悄瞥了一眼江以桃,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江以桃笑了笑,也不答话。
想来不是被那陆朝找人清了场,便是太子殿下找人清了场。左右不过是这两人中的一个打的算盘,也是只有这两人才有这般通天的本事,江以李不过一个小姑娘,哪儿来的这样的人脉。
这心中才想到了江以李,便瞧见了她呆呆地站在前方。
江以桃停下脚步来,忽然间便瞧见了江以李身后的十三王爷。
原来她的妹妹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站在这儿,是与她的未婚夫婿站在这儿呢。
江以桃忽然间生出了几分做贼心虚来,这身体的动作竟是比她的反应还要快上半分,几乎是在瞧见十三王爷的瞬间她便侧身闪进了一旁的树丛中去,然后悄悄地往前走了好几步。
两个小丫鬟虽说是摸不着头脑,却也还是跟着自家姑娘躲进了树丛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可这距离终究还是太远了些,江以桃并没有听清这两人在说什么,只能瞧见江以李正声嘶力竭地说着什么,好像那眼眶也有些微微的红。
而十三王爷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垂着眸子让人瞧不清情绪。
忽然间,江以桃隐隐约约地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从十三王爷的口中说出来的,她的名字。
然后她那妹妹像是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般,浑身僵硬地瞧着十三王爷。好半晌,她又说了句什么,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江以桃也呆呆地站在那儿,直到陆朝好像若有似无地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才从滞然中回过神来,慌乱地又是朝树林深处靠了靠。
这是真的做贼心虚了,江以桃抿了抿唇。
做完了这一切,江以桃才从呆愣中反应过来。
陆朝这人本就比旁人要敏锐,或许早就瞧见了躲在树林中的自己。
这么一想江以桃又是有些窘迫起来,毕竟这偷听被人抓包确实是一件十分不好意思的事儿,尤其这事儿还是发生在这人人称赞一句温和有礼的江家五姑娘身上。
可那人是陆朝。
江以桃又在刹那间释然了,这小山匪可瞧过自己不少窘迫的时刻,左右也是不差这一件的。
可陆朝好像并不打断拆穿江以桃,他只是淡淡地勾唇笑了笑,然后也转身离开了。
江以桃这才从小树林中走出来,轻轻地拍了拍裙摆沾上的灰尘,盯着陆朝的背影,喃喃道:“方才我是不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还是说隔得太远了些,我听错了?”
晴佳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江以桃。
她跟着自家姑娘看了全过程,自然也是听见了那十三王爷与六姑娘争执是说了一声自家姑娘的名字。
可那是十三王爷……
晴佳敛着眉眼,轻声道:“想来应当是姑娘听错了,晴佳可什么都没有听到。是吧,晴柔?”
“唔?”晴柔满头雾水,可好歹也是接收到了来自小姐妹的眼神暗示,虽是不明白晴佳为何这般做,却还是胡乱地点了点头,应道,“是姑娘听错了,晴柔也没有听到呢。”
“是么?”江以桃将信将疑地咦了一声,蹙着两道细眉细细地回想起来。
晴佳自然是不希望自家姑娘这样认真地回想,只好打断道:“姑娘,我们要跟上去了。我与晴柔对这庄子都算不上熟,若是在这儿迷了方向可不好了。”
晴柔闻言点了点头。
江以桃想着这话也是有几分道理,这儿并不像汪家姑娘的那花园一般,前方还有个能跟着的,这儿可是被那两皇亲贵胄给清了场,放眼望去是一个人都瞧不见了。
叹了口气,江以桃轻声道:“倒也是,那便走罢。”
话音刚落,后边就传来了太子殿下的声音:“江五姑娘怎的站在这儿发呆?莫不是在等孤一起走?”
……
江以桃咬了咬牙,缓缓转身,认命地扯了扯嘴角:“太子殿下,以桃不过是走得有些累了,在这儿歇歇脚罢了,不曾想殿下这么快便追了上来。”
见江以桃不咸不淡地就拒了自己的话,宋知云也缓缓地勾了勾唇,意有所指道:“江五姑娘倒也不必对孤有这样大的敌意,左右我们往后还有得是时间。”
顿了顿,他的目光好像掠过了江以桃看着什么,又说:“是么,江五姑娘?”
太子殿下这话倒是说得十分直白了。
“太子殿下说的话,以桃有些没听明白呢。”江以桃面上还是挂着那副得体的笑,不动声色地想要将话题再丢回去。
这话题可没法聊下去。
江以桃心下纠结,虽是明白了谢温然的用意,也觉着有几分道理。可现如今竟是到了这样的境地,这太子殿下好像忽然间就把面具撕下来了一般,有些咄咄逼人。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世家的姑娘,哪儿有什么能力与这太子殿下作对,只好是用些圆滑的话术将那些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浅浅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