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还志得意满的诸弟子皆变了脸色,纷纷后退不已。
“此兽非我辈可敌!”
“速速传信大师兄!”
鸢兽占了上风,气势更甚,猛然腾空而起, 口中的狐火喷吐得更甚, 已然要将所有人吞噬一尽的刹那。
谢折玉扫了身侧的碧色衣裙少女一眼,微微蹙眉, 落星剑随心意,发出低低嗡鸣,似要蓄势而出。
忽然, 漫天狐焰中隐隐约约现出一个人来——竟不惧鸢兽青焰, 一袭天蓝色道袍, 束发高冠,正是引他们一行入虚元的容玉。
“大师兄!”
此人甫一出现,周围断续响起声声惊呼,俨然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惊喜与对眼前人的崇敬。
“孽畜,休要作乱。”
只见他右手轻轻抬起,于虚空中画出一道繁复的咒术,忽然间,几缕微光如同蝉翼般轻颤着展开,继而化作万千蓝色剑光直朝鸢兽颈下三寸而去。
那猛兽似是认出了眼前人乃是一直以来捕捉其类的大敌,瞬间气势大盛,动作骤然如电般喷出狐焰化作实质,将剑刃纷纷阻隔在虚空之上,同时它猛然打了个响鼻,咆哮、立起,浑身青色绒毛根根直立而起,气势比方才竟更上一层。
容玉轻嗤一声,漫不经心地微微抬手,骤然间,剑光腾起,散发出绚烂至极的浅蓝色光芒,层层压制住青色狐火,紧接着,一道蓝光横空而起,一瞬间自虚空斩落而下,硬生生切断了漫天青焰!——继而,数不尽的浅蓝色剑影如烟火般飘然散开,又转瞬汇聚成一束星光,携雷霆万钧的凌厉气势,刺向鸢兽颈间。
剑影星光,悄无声息。
容玉的剑已然落在了鸢兽脖颈三寸之上。
“滴答——滴答——”
方才还巨大无匹的鸢兽气息萎靡,已然恢复成原本小兽模样瘫倒在地,有青色血液循着微小却致命的创口渐渐溢出,滴落在松林鸢海间,无数盛开的鸢尾花贪婪地吸收着其中的养分,好似更加娇艳。
御剑立于虚空的道袍少年眼神平静,斩除这般实力可怖的鸢兽在他眼中仿佛不过是寻常之事——落入隐在古松后的碧裙少女眼中,连沈卿也不由得一怔。
适才,在看见容玉抬手划出那道浅蓝色剑光的刹那,她隐隐感觉其上有种熟悉的气息,好似在何处见过一般,却不得其解。
金针封穴,活死人墓,罗刹鬼树,九星连珠。
她闭了闭眼,试图理清这杂乱无章的思绪。
虚空之上的少年衣袖一拂,“收。”那奄奄一息的鸢兽已然消失不见,化作一道青光收入其乾坤袋中。
继而,他的眼睛微微下扫,宛如神祗般俯视着松林中的虚元洞门人弟子们,温和眼眸的深处没有一丝情绪。
“大师兄……”
有领头的弟子低声禀告:“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这次捕获的鸢兽已经全在此处。”
话音刚落,他小心翼翼地呈上一枚浅金色网袋,光芒微动,看不清内里,隐隐听得其间有小兽犹在哀鸣。
“你们做得不错。”容玉微笑着夸奖道,温和的笑容好似一张冰冷的面具,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
“此次捕获变异鸢兽,诸位皆有功劳。”
他的目光缓慢地扫过毕恭毕敬低头等待吩咐的众人,好似俯瞰蝼蚁般,再度一字一句开口:“掌座有令,为表嘉奖。”
蓦地停顿下来,容玉的眸光最终定定落在远处古松后的阴影处——正是沈卿他们敝身之处,不过瞬间,便又移开,好似未发现任何异常。
“此次‘引渡’名额特许翻倍。”
说罢,他微微笑了起来,温和又平静,却仿佛带着洞彻一切的冷漠。
引渡……
不敢抬头的弟子们听到这个消息后,各自心里皆是惴惴不安,据掌座所言,“引渡”乃是人之幸事,被选作天命之人进入天镜中,可一步登天。
然而,想起往日被引渡之人的仪式场景,有的人身上不由得开始无法控制的颤抖。
“不知这‘引渡’究竟是何法事?”
沈卿抬眸望向头顶岑寂的界镜,星光粼粼,静默无声。
谢折玉蹙眉,看着人群中同样俯首的兄妹二人,眼神冷肃,“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深湖水波,如星光般洒落,映照在沉寂如墨的十万山中。
一阵奇异的呓语声,缓如潮水般漫涌而来,随着密集松林一波波荡击着人的耳膜
沈卿眼色一冷,这呓语声细听之下,竟与那诡异之后的存在有几分相似之处。
被人称作大师兄的少年浅浮于虚空之上,此刻神情肃穆,口舌不断翕动,如潮水般的呓语正不断从他口中发出,浅蓝色的道袍随之轻荡在空中。
而地上的门人弟子们皆垂首阖目,虔诚地举起双手,像是承载着天镜之上倾洒而下的星光。
“小师——”
寂静的林间鸦雀无声,沈卿身后蓦然响起一道短促的惊呼,正是一天未见的扶崖与晚晚,正一脸惊讶地望着面前这番诡异景象。
谢折玉一瞬间抬手掩住尚不知发生何事的少年的嘴,那一声小师叔才没有响起。
扶崖只觉得转瞬间,眼前松针轻漾,原来已经被沈卿两人拉至古松树后。
瞧着此处到处透着诡异气息,扶崖也回过神来,压低了嗓音悄声说道:“昨日我与晚晚探查了许多处,不知为何,虚元洞内除却门人弟子之外,竟无一丝活物存在。”
说道这时,少年脸上微微有些发白,“我还从未见过这般诡谲的地方。”
“也可以说是绝境。”谢折玉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看着前方虔诚祈求的众人,冷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此时,星光四溢,远处宗门内长明灯火,绵延不绝。
忽然,岑寂静默的界镜陡然间光芒万丈,头顶之上的悬湖好似有无数盛大的焰火在水中炸开,无边无际的界之镜登时星光大盛。
地上的弟子们皆匍匐于地,低声诵念着,声音整齐又划一,好似失魂般狂热:“永奉天镜,愿神渡我!”
界镜上,千万星点汇集,渐渐凝成几道偌大无比的光柱,倾泻而下,将在场众人映于其中。
远处的容玉微笑着,目光直直落在古松之后,沈卿等人身上。
他温和的眸中隐隐透出奇异的光彩,
“神降已至。”
身着浅蓝色道袍的少年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qaq,将尽快结束这个副本,慢慢开始大家都想看的环节!
第44章 如天堑
入夜后的十万山脉隐在无边墨色林海中, 更为森冷可怖,朔风啸过松涛,带起一阵低低旋律, 阴如鬼哭。
唯有人群静默伫立之处,厚重的光柱簌簌而下,映在暗无星日鸢尾盛开的原野上。九束光柱静静地将九名弟子包裹于其内, 浮动明灭间, 光影照在被选中之人身上,每个人脸上都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好似麻木地看见了自己最终的命运——
神降之下, 永奉天镜。
同样被星光笼罩其中的, 粉衣女童的脸清晰可见, 长长的睫毛闪动着, 黑白分明的眼睛流露着几分茫然与不解, 她微微转过头看着一侧的哥哥,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一旦被选中,便再没有转圜之地了……”
白日里的话尚且犹在耳边,天镜降下的光芒从四方蔓延过来, 将十来岁的女童团团围住。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映入女童黑白分明眼瞳中的,是少年死一般苍白的脸色, 他竟不知为何,猛然踉跄了一步,忽然间眼中有泪水长划而下, 血色交织般的神色刻印在她心里。
“哥哥。”那一瞬间, 妙妙突然仰起了脸, 蓦地挤出微笑起来,“我,我愿意的。”
“你,你不要哭。”女童微微抬起右手,试图如往常般抚上少年眉眼,却在碰触到如柱星芒的刹那,不得再探出去一分。
“别、别怕……”少年忍不住上前一步,却只觉双腿无力,一下子跪倒在星芒旁边,屡次被阻,锲而不舍地挣扎着试图扑过去。
明明近在咫尺,却如天堑横跃在二人面前。
他曾亲眼见过引渡的仪式,完整的人渐渐随着星光指引,也将会散成漫天微光,最后汇入天镜,自此再不会有一分痕迹。
一想到他视若珠宝的妹妹也要如那般模样化作星点,少年只觉得心肺间似乎有无尽痛楚似要涌动而出,哽咽道:“妙妙,别担心,我会保护你。”
忽地,昏沉了半晌,似有什么突然间冲上心头,少年的神色陡然间变得明亮,昔年他曾偷偷在藏书楼偶然窥得一种秘法,以燃尽血肉为代价可在瞬间置换血脉相关之人,想到这,他眼中闪着奇异的色彩,“不要怕,哥哥在这里。”
渐渐地,没有星光的天幕下,只有九柱光芒泛着微微的青,如同漫山鸢尾,在岑寂的夜中张扬着。
“嘶——”眼前所有的一切景象太过诡异,扶崖忍不住低低惊呼一声,手指微动,玉华剑已是蓄势待发。
忽地,一只瘦弱纤白的手搭上了他抚在剑鞘之上的右手,一路上宛如隐形人的医女晚晚此刻扶着扶崖的手,朝他摇摇头,神色哀戚。
谢折玉闻声回眸看着她,竟读懂了她想表达的情绪,也陡然意会了对方眼眸中难以言表的深沉哀色——
自神降落下的那一刻,这些人的命运便只剩下虚无,早已尽数归入天镜。
扶崖也明白了少女想传达的想法,再也不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去,静静地望着远处虔诚等待的弟子们。
沈卿看着眼前这般景象,净透的眸子闪烁了一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柔弱医女,停留了片刻,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侧头倚着古松,看着漫山遍野极其茂盛的鸢尾。
风过山野。
虚空好似变得扭曲而又虚幻,有潮气如水般伴着奇异的低诵之声如波漫来。
容玉浮于虚空之上,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然而眼角眉梢的温和尽数消逝得一干二净,唯有神秘莫测的诡异。
“时辰已到,奉于天镜吧。”虚元洞上下门人弟子极为崇敬的蓝色道袍大师兄冷冷地笑了起来,他毫不留情地微微抬手,浅浅划出一道术式。
星柱陡然光芒大盛,映在九个人的脸上,泛起可怕的混沌之色,好似有奇异的微光宛如活了一般在皮肤下涌动。
渐渐地,微光毫无顾忌地最终汇聚在每个人手腕上,凝结成一朵艳丽无匹的鸢尾花印记,诡异而又瞩目。
随着鸢尾印记的出现,星光骤然沸腾起来,界镜之上似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受到了某种吸引,原本平静的天幕渐渐泛起无数星点,纷纷扬扬朝裹于苍白青光的九人袭来——像是一场盛大的迎接。
那些星点浮近光柱后,眨眼间钻入一张张苍白无神的脸中,悄无声息地,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随之发出一声痛苦的呢喃,紧接着,便在星光中化作一阵白烟,尽数汇入漫天微光中,飘扬朝天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