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室中探寻一圈后,苏雨在架子最底层寻到了一本被藏着的册子,泛黄的纸页上是用血书下的字迹。
等她再想翻开这册子时,眼前的画面倏然间扭曲了起来。
“夫人,醒醒!”
苏雨猛地睁开了眼,将面前拿着胭脂的丫鬟吓得险些将东西打落。
四周是陌生的布置,满目被装饰的红色。
她想起了,这是在筹备着成亲。
苏雨平复着气息,靠在椅背上闭了会眼睛,指尖紧攥着扶手逐渐泛白。
先前她未被下药前,曾再探过那处破院,原先是不解但如今算是懂了。那册子上面的画让她看得浑身泛冷,双生子,蛊虫,嗜血,发病。
宁家世代双生,但明面上只有一位家主,被抛弃的,被蛊虫择为“仆”的那位,便不得见光。
而这一代被牺牲的那位,毫无疑问,是宁宴。
宁家的人心只怕都是冷的,也忍心将一个个孩童自幼困在里边,活生生当做药引。
这座院子里却也不知藏了多少被遗弃的尸骨,宁家如今代代衰败,这些人却偏执得将双生蛊当做上苍给的指示,要给宁家留下最完美的后代,
面上被沾着胭脂的指腹轻点着,苏雨缓缓掀开了眼皮,按下心底的怒与疼,眼神幽幽地望向铜镜中的自己。
丫鬟怯怯地将东西收拾起,俯身想将苏雨搀扶起,却见眼前的人愣愣着也不说话。
“夫人,到时间了,家主还在外头候着呢。”
苏雨挺直了身子,缓缓吐出口郁气,倒也没为难她,顺从地站起了身。
她也没想到“宁宴”如此心急,做戏的进程也未免太快了。离她被诓到这不过几日,今日便筹备着正式拜堂成婚了。
师傅留下的信让她等到成婚之日,再两处攻破。
流苏绣鞋跨过门槛,头上的发钗簪子压得苏雨这位向来只用几根发带的人险些怕掀翻了。
小院门外一身红袍的“宁宴”早候着了,见着从屋子里出来的苏雨,眉眼带笑着走上前牵住了一旁的老嬷嬷递来的牵红。
“婚事从简,让夫人受委屈了。”
苏雨强忍着恶心,红盖下嘴角扯出抹僵硬的笑,浅浅摇头。
同样都是一个肚子出来的,宁府倒底如何是将这位变成了如今偏执的模样。
狂妄又惹人厌恶。
虽说是婚宴,只不是草草拜个堂。
苏雨被牵着,红盖头微动间视线往四周打探去,堂室周围站着的一排人神情冷漠,莫名瞧得人心发冷。
“夫人不必紧张,从今往后宁某会护着你。”
手中的红绳被苏雨攥得偏移,“宁宴”以为她许是紧张,柔声在她身旁安抚着。
婚堂前的两座椅子上空荡荡,他也不在乎。待一切准备好后,新人就位,只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管事。
“一拜天地。”
耳边声音高亮,红绳一端微微倾斜,苏雨却站着连应付一会都不肯,估摸着时间也该到了,索性打算掀开盖头。
只是还没等她掀开盖头,厅堂外的火光乍现,紧跟而来的刀剑声瞬间充斥在了这处原本寂静的婚堂内。
苏雨将红布掀下,蜷在宽松衣袖下的掌心微热,将匕首紧攥着,便装作无辜的模样后退了两步。
两张窥莲面具随着主人的掌风被掀落至一边,宁宴招招往他要害招呼,半点不似只会被锁在破院中憔悴的人。
“宁宴”瞥了眼地上的面具,目光似是无奈。
“兄长,你怎么能擅自出现在有我的地方。你只能是我踏在脚下的影子。”
“还是兄长以为就带这几人就能成事了?”
他话音未尽,耳边的发缕又被削落。宁宴眼神未变,冷得骇人,此时竟觉得他可笑。
“幼时,你并非如此。”
宁宴喉头哽咽,只这一句便抿着泛白的唇静默,一掌将上前偷袭的金莲护卫拍落在地。
跟前的人听见这句,下手越发凶狠起来。
“住口!我是天择而出的家主,能同我一胎而出已是你的福分。”
欠揍。
苏雨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面容凄惨地站在两个早被点了穴的金莲护卫身后,难得装作柔弱女子坐在原本应当是宁父宁母做的椅子上。
宁宴带来的人中部分掺杂着蝶谷中人的身影,苏雨淡然瞥了眼不断加入的两波人,以及被蝶谷中人散出微不可见的蛊虫。
她指尖轻点在未沾血的匕首上,安心地放松了身子。
“嘭。”
外头响起一阵烟火声,散在空中缓缓显露出一朵金莲的样式。只不过等厅堂中的护卫已经晕死一半,“宁宴”都未等来支援。
宁府只怕也。。。
“宁宴”思绪转了转,视线掠过厅堂中所剩无几的护卫,强撑在一旁,依旧神色淡然地望向他们,只不过霎时间从口中吐出口鲜血来。
他撑在一侧,眼底转过狠戾的光,瞧见宁宴身形也随着一顿,带血的唇缓缓翘起。
他竟催动了蛊虫。
苏雨原先还只是将战场留给双生处理,只是瞧见宁宴面色倏然苍白,心跳骤然漏了拍,刚想上前搀扶却见他对着苏雨使了个眼色。
胸口剧痛阵阵,宁宴身形轻盈,眼神无悲无喜地望向他,瞧着那一张脸上从未有过除自负以外其他的神情。
倒底是可悲。
确实如此,“宁宴”从未想过作为“仆”的人会真正将他杀死,因为即便催发蛊虫,他也依旧自信。
历代宁家主皆是天择之人,如今他又寻到了苏雨这么个解药,能破了知晓天命带来的反噬。
这不是上天对他的垂爱,又是什么呢。
“主死仆从,兄长应当知晓吧。”
宁宴不敢杀他,除非一同死。
如今衰败之势昭然若示,他竟依旧执迷不悟。
“他知道,不过你确实话多。”
背后传来苏雨叹息的声音,她将早准备好的匕首迅速刺入“宁宴”背后,反手将他压制在了地上。
“局势分明,你这家主梦还没醒呢?”
她抬头瞧向面色苍白鬓角打湿的人,下巴微抬着示意他上前。一手勾着他低下的紧贴着唇吻了上去,离去时在他舌尖狠狠咬了一口。
直听见人发出轻微的声音,才松了开来。
被踩着的人不死心地挣扎着,又被苏雨一脚踩得同地面严实地贴在了一块。
她蹲在地上,望向那张同宁宴一模一样的脸,顶着自家心上人的脸做出这么些个难以言喻的神情,苏雨面色空白了瞬,随手将红布盖了上去。
“嫂嫂教你做人,知晓吗?”
匕首顺着他的手腕处轻划着,等落下一刀,苏雨又觉得无趣。
只将已经失去知觉的人蒙着眼留在了原地,拂去衣摆上的灰尘站了起身。
“小姐。”
四周一片寂静,围上来的蝶谷中人搀扶着宁宴,恭敬地在苏雨面前站着。
“小姐,火势快冲进厅堂了,该出去了。”
她望了眼了原先还光鲜亮丽却冷得骇人的地方,现在确实破败衰落又热得灼人。
真是可笑。
“走吧。”
苏雨将宁宴半搂在怀中,从火光中逃了出去。
背后的院落只剩下一片狼藉,浓烟滚滚直冲向天际,同远处宁府的那一道火光在城中遥遥相对。
宁宴倏然叹了口气,深棕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火焰。他终于从宁家摆脱了,但心头的情绪却是复杂,沉甸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双生本该是至亲,只可惜时过境迁。若是那日选的“主”是他,他也会如此吗。
他抵着苏雨的额头,声线轻颤着。
“点点。”
“不怕。”
苏雨轻抚在他耳侧,将他拉进珍重地在额间落下一吻。
他不会如此。
第32章 双生子vs杀手14(完)
【宿主, 好感值达到阈值,即将恢复记忆。】
【本世界切入时出现故障,48小时后将自动脱离, 请宿主做好准备。】
等吻完过后, 却是轮到苏雨面容呆滞了。只是没等她来得及将恢复的记忆接受,跟前站着的人已经体力不支昏在了她怀中。
这真是,每次恢复记忆都赶上事情。现下还是先替宁宴解毒才好。
“去师傅那。”
苏雨将人打抱起,向后头跟着的人示意。
暗楼钱庄处早有人候着,趁晚间无人将他们迎了进去。那日在酒楼瞧见的女子倚在门槛处,侧身让出些空隙给苏雨。
“师傅。”
苏雨怀中抱着宁宴, 被她上下打量的目光瞧得面色发红。等将宁宴放至榻上时, 苏如然也跟在后头。
宁宴唇瓣干裂,胸口处衣物下偶有蛊虫突起, 一沾着床榻便无意识地蜷缩在床角, 透在面容上的神情满是痛楚。
苏如然眉头微皱,缓缓坐在苏雨端来的椅子上,视线掠过蛊虫行动的位置,伸手在他脉搏处搭着。
“他这是被强行催动了‘仆’虫,现下‘主’虫已死。‘主’死‘仆’从,他应当知道,竟也愿意杀了双生那位。”
苏雨听着这话一愣,神情莫名地瞧向苏如然。
“师傅, 您不是在信中提及, 已然有双生蛊的解药了吗?您未告诉宁宴?”
这下神色不对劲的换成苏如然了,她将掏出银针的动作微顿了片刻, 才又扯开宁宴胸口的衣物, 运气扎下一针。
宁宴神色逐渐恢复血色, 她才转头瞥向苏雨。
“宁家双生先祖曾因着一时贪欲,将本该隐世的蝶谷中人诓骗拉扯进利益不说,在事情结束后还联手虐杀了蝶谷上下,连稚子也不肯放过,幸免下来的只有我师祖。”
“还在外营造出悲悯的名声,当真是恶心。”
她长叹了口气,刚坐下就瞧见苏雨殷勤凑近,替她按着额头。“双生蛊也算是蝶谷对宁家的诅咒,只不过到如今,宁家竟然还觉得这是天赐,真是可笑,可怜那些被无辜牺牲的亡魂。”
“他先前寻到我希望结束这一切,让宁家同过去的蝶谷中游荡亡魂安息,世上便再无宁家。”
苏雨被她周身的沉闷氛围感染,一时间也跟着说不出话来。
“为师走了,你好好照顾你家那位。”
“师傅好生休息。”
房门又被合上,苏雨站在床榻边,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
师傅是不是还没告诉她答案,分明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怕是没什么好事。
被强行催动后的蛊毒发作得猛,宁宴连到第二日晌午还未能醒来,苏雨瞧着他消瘦的两颊不免心疼,估摸着给人炖些药膳汤补补。
苏雨在厨房折腾了阵,好不容易出门排队买到份新鲜的药膳汤,着急趁热带进屋时,便见满脸笑意的苏如然从房中走了出来。
见到苏雨的那瞬,面上的神色又蓦地恢复了平淡。
“雨儿,进去吧,为师方才给他扎了两针,解药亦喂给他喝了。”
苏雨眼皮跳得厉害,只是一时也不知为何,应声刚要走进去,又听见苏如然传来句隐约带着笑意的话语。
“那孩子着急等着你给他解毒呢。”
什么意思?
她转过身,门口已经没了人影,只剩下只胖乎的白猫在舔爪子。
师傅行踪古怪,人也古怪。
苏雨低头望了眼还泛着热气的药膳汤,右手还提着些山果,也空不出只手来只好对着空荡的外头喊了句。
“把门关上。”
眼前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还贴心地将院外的猫也顺走了。
“老不正经。”
苏雨摇摇头,轻笑着加快了步子。宁宴想必已经醒了阵,她想见快些见到他。
床榻上,半卷起的床幔遮住了眼尾泛着桃红的人,苏如然方才的话一阵阵在耳边滚动,连着苏雨进来他都愣了半晌。
慌乱间,搭在床头的手将床幔拉了下来。
“点点。”
“好些了?”
苏雨放下手中的东西,也没注意到他的异常,顺手将床幔束起放至一旁。
俯身望向宁宴,瞧见人没了昨日的狼狈样,心下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你都睡了好久。”
她眼角低垂,眸中皆是忧色。
“好多了,苏谷主针法了得,点点不必担忧。”
宁宴安抚着,顺手将苏雨牵至一旁坐下,没等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一阵,她便从旁端出小碗药膳汤来。
“宴哥哥,补补身子。”
她话中语气调笑,匀起一口药膳伸到他唇边。在宁宴微僵的表情中,又往前抵了抵。
“啊,我叫错了,估计还有别的叫宁宴的,同我认识的那人不同,我,唔。”
宁宴下意识将她唇瓣捂着,险些让她又唤出自己的身份。
“规则是如此。”不能说。
他耳尖通红,见苏雨眨巴着眼睛了然点头,才松了下来。只不过在某人灼灼目光下,宁宴从喉头又憋出了两字。
“我是。”
“哦。”
苏雨眼角藏笑,也没忍心在逗他,趁着他安静一勺一勺将汤喂着。
等小碗中空了,宁宴才缓缓从方才的羞赧中走了出来,抬头望向苏雨时,却见面前的身影起身在一侧翻找着什么。
“你等一会,找到了。”
她从身后拿出件绣着对金丝鸳鸯的红盖头,神情愉悦地向宁宴靠近。
在宁宴一脸莫名的神色下,把喜帕盖在自己头上,半晌后又拿了下来,眼神狡黠地凑过去。
“宴哥哥?阿宴?”
“你可懂?当作圆我上个世界的心愿吧。”
什么心愿。
宁宴面色空白了阵,才想起上个戛然而止的小世界结束的前一刻,苏雨原先是打算在筹备他两人的婚礼的。